《袖手天下》司浅竹

23、第十九章 缎青

　　“真没意思……”我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
　　自从那天花魁大赛月笙夺冠，醉清风的京城第一就变得名副其实。马纤纤每天忙得要死要活，笑容也灿烂无比好似阳光。青儿在我的怂恿下正式加盟醉清风，时任宣传部副部长，鬼点子多的让众人佩服到五体投地。
　　而我，总监大人就好比太上皇，每天都啥事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饭吃到走不了，打牌打到三更半夜，还缠着众人陪我跳皮筋……
　　总觉得日子过得太过安宁了，所以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本该出现的反派人物怎么一眨眼全都销声匿迹了呢。倒是光荣而美好的正派人物成天出现，如音居然真的在三天之内做出了个类似吉他的东西，让我甘拜下风；妙舞不再对我气势汹汹，会经常找我让我教她跳华尔兹；美受殿下会时不时地来请我去他家吃东西，顺便请教一下服装设计与化妆的问题；而苏文远大将军已经正式成了我的玩伴，醉清风众人忙碌着的时候就是我跟苏文远在大街小巷乱晃的时候……

　　“你……没有放过风筝？！”我惊讶了老半天，一副瞅怪物的神态瞅得苏文远颇不自在。
　　“没，没有。”看吧，结巴了。
　　“太夸张了吧……”我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沙包没丢过，跳绳没跳过，打牌不会打，风筝居然也没有放过……你……”我正气势汹汹地准备批判应试教育害死人，一抬头却对上苏文远有些忧伤的脸，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没关系，没关系，以前没玩过现在还可以玩嘛，来来来，姐姐带你放风筝去……”
　　从地摊上摸了个紫蝴蝶风筝然后拖着苏文远就走。
　　“喂喂，”老大爷急了，“姑娘你还没付钱呐！”
　　“钱？噢……”我脚步不停，向后扔了一个木牌，“拿着它去醉清风跟马纤纤大姐要吧……”那是在我第十三次上街丢钱之后马纤纤为我“量身定做”的……身份证。
　　“去哪里放呢？”我把风筝塞到苏文远怀里，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文远抱着大蝴蝶哭笑不得的笑容。“要找个宽敞的地方，要有风，最好还有花有草，嗯。”我越想越兴奋，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放风筝呢。
　　“宽敞的地方……有风有花有草？”苏文远低着头想了想，“我……应该知道哪里有。”
　　“哪里哪里？”我又拖上他，“赶紧去……”
　　这次苏文远老半天没有动，看着我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恢复笑容，“在我家，我带你去。”

　　苏府。
　　院落果然如意料之中的简洁，不过看上去略有些陈旧，许是多年没有翻新过了。
　　恢复了心情的苏文远拉着我进去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管家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她是谁？”老管家凑上前来从各个方位对我进行了探究，“怎么会……”
　　“呵呵……”苏文远只是笑笑，抱着他的大蝴蝶拉着我往后院走去，“一个朋友，忠叔。”
　　如果这世界上有十个管家，那么必定有六个以上名字叫做忠叔……我暗叹一声跟着苏文远向后走去。
　　并不豪华的府邸，但却大得很，苏文远一边走，一边向我慢慢介绍。
　　这是他小时候的家，在他六岁那年被封了，这是在后来他立了战功的时候又向皇上讨回来的。
　　他说别看现在很冷清，小时候这个府上是很热闹的，有父母，有兄弟，有姐妹，还有一大群的丫头小厮们，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在这个园子里好像连麻雀都格外欢畅。
　　他说他的父亲其实是喜欢安静的，所以才把府邸选在了这么偏远的地方，但是比起安静，父亲更喜欢一家人吵闹的幸福，所以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地看着，而不曾管过。
　　他说后门正对着的是一座小山，每个夏天的傍晚一家人都会坐在山下赏月乘凉，会一起作诗，一起唱歌，一起玩游戏，会有很多很多萤火虫在他身边徘徊，会有很多很多蝴蝶从他面前飞过。
　　他说山下有片很美很美的花，小草般的青色，毛茸茸地惹人喜欢，铺在地上像缎子一样，他会在每个早晨跑去趴在上面打个滚，直到沾得一身露水湿透衣服，末了还要再采一把回来插在自己窗台的花瓶里。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但到最后，他说，可惜，他们都死了，他再也找不到那些熟悉的吵闹声，就连麻雀，都好多年不曾来过了。
　　我看着他，能做的只有沉默。我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但我知道，这里一定给他留下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但同时，也夺走了他最幸福的时光，毁掉了那个最幸福的他。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然温和地对我笑，优雅而美丽。直到走到了院落的后门，苏文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弯得更厉害，那一抹笑容仿佛要融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他摸摸我的脑袋，神秘兮兮地悄声道：“你一定会喜欢，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花——我叫它缎青……”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果然呆立在那里反应不能。
　　苏文远满意地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径自奔向他的天地。
　　一片铺天盖地的浅绿从半山腰绵延而至，随着淡淡的秋风，丝丝浅浅的波浪氤氲其中，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清淡味道。
　　我不自觉地看愣了。
　　这个时候的苏文远，就那么一身白衣地站在不远处的浅青中，怀抱着他的紫色大蝴蝶风筝，温和而优雅地对着我弯起嘴角，气宇轩昂，衣袂飘飘，宛如墨画。
　　远处有一两声麻雀的嬉笑，一树一树的秋槐，然而仿佛突然间一切都失了颜色，那画中人微笑着向我走来，却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风筝放在门口，然后一支一支小心翼翼地采起那浅青色的“缎青”来。
　　我有些地莫名地看着一地浅青中的他，直到他站直了身子，微微笑着将手中束好的浅青色花束递过来。
　　“好看么？”第一次，苏文远露出了一个十分孩子气的笑容，就像等着夸奖的小孩子。
　　我连忙接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好看……”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苏文远喃喃地重复着，眼睛有些亮晶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脸去，但又马上转回来，“太好了，你也喜欢……”
　　“当然喜欢啊！”我笑得满面春风，“从小玩到大，从小喜欢到大，见之必定先采后踩，嬉笑打闹之必备物品，连玩过家家都要用到它……”
　　不就是狗尾巴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