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的宝贝》汀泞

1、我是谁的宝贝？

　　我是你的宝贝，是天下最聪慧的小狗，和你相伴两年多了，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乖乖听你的指示，你总是在朋友面前炫耀我的伶俐，当我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你就会抚摩我天生的毛发，轻轻呼唤我的名字——宝贝。
　　我不认为我是众多小狗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我绝对相信我是最卖力的。我也和同伴们讨论过，他们不赞成我的绝对服从，他们笑我傻蛋，说只要适当听话，从心里忠诚，能得到生存的食物就够了，但是我坚持，因为我坚信，我和你之间有种非比寻常的感情，你叫我宝贝。
　　周末，你带我去逛超市，保安凶神恶煞——宠物不准入内。你会跟他争执不休，直到面红耳赤。最后，我还是被牵在门口，进门之前你对我千叮万嘱。我看着你的背影眼泪汪汪，你拍拍我的额头说“宝贝，我马上回来”。
　　你什么话都对我说，跟我分享琐事还有烦恼，比如便秘；比如，在地铁看到一个女子如何克制多瞧几眼的冲动；再比如，哪天被老总斥怒了几次。
　　但是有一天，你对我发火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添你的脚跟，示意要喝水，你有点恍惚，把自己的水杯放我面前，我尝试着用舌头去添杯中剩下的半杯的水，然而杯口又窄又深，我无奈地呜呜了几下，你没有察觉，我又来扯你的脚跟，摇着尾巴，用最乖巧的乞求的眼神，然而杯子被我的尾巴打翻了，水泼了一地，我飞快地添，你却一改平日对我的温和，朝我狠狠地踢了一脚。顿时天旋地转，我的世界颠倒了，许久我趴在墙角，不停地想。我原谅你的暴怒，却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喝那杯水，我喝不了你水杯里的水，我越发觉得心在疼，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们是相爱的，但是我拿什么来爱你，对你的无限服从？那么，你爱我吗？我不知道。
　　最后，终于我做了个决定——我要离开，离开这份迷惑了我两年多的爱，跟我的记忆相伴而生的所谓爱情。
　　后来，我遇到了我现在孩子的爸J，他是条强壮的流浪狗，J养成了很独立的脾气，怎么样的环境都不能把他饿倒，冲着食物我做了现在J孩子的妈。我们在一个离垃圾处理中心不远的地方安了一个窝。我和J之间只是很单纯的生活，没有感情，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是每天他按时把食物放在我面前。对于我们的孩子，他也不闻不问，只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在他的眼睛上添了一下。在儿子满月的时候，J说要带他出去走走，第一天回家，儿子满身是伤。我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儿子在凤凰街被人追赶时摔的，追他的那个人就是你，因为儿子的眼神很像我。你还记挂我吗？
　　当儿子已经如他父亲年轻时一样健壮时，我已经很老，步履蹒跚了。我感觉我要死了，所以临死之前我打算来见你一面。凤凰街还在，258号也在，只是老屋的一面墙改成了全玻璃的，我看到了花园里一个蹒跚的小孩，步履如我，脸型像你。他摇摆着朝我走来，我微笑，他的小手缓缓向我伸过来，我迷起眼，回想起若干年前你抚摩我的情景，突然一阵坚硬的风连同一股熟悉的味道朝我袭来，一个硬物撞在了我的肚子，那个旧伤口上，我意识到那是你的脚，你的身形渐渐远去，你的声音断断续续——宝贝，干吗去摸那只又老又脏的狗啊……
　　我原谅你的暴怒，却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宝贝。后来我意识到我已经卡在那条阴沟里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两天后，J找到了我，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力气和耐心把我衔了回去，回到了那个垃圾处理中心旁的窝。第一次，我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他添着我的伤口，不停……原来是我一直不曾好好看过他，他老了，不再如年轻时一样强壮。两个月后，我奇迹般的好了，只是走路有点陂，J带着我一起去垃圾堆找食物，那儿臭气熏天，我躺在一堆腐烂的香蕉皮上，看着J，蓝天下，他出奇的伟岸，J俯视我，温柔至极。我想起了你，一向俯视我的你，不过我发誓，那是我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我不再是你的宝贝。
　　“你信来生吗？”我问J。
　　“那是那些所谓人类才迷信的东西。”
　　“来生，我们再做一对狗夫妻，好吗？”
　　J湿湿的舌头向我伸来，添我的肚皮，我无声地笑，肚皮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