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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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来客栈的掌柜的虽是见遍了天下富贾显赫之人，面子上把五湖四海的客官们个个服侍得无微不至的，但要是与那些偶尔打皇城里头出来的大人们比起来，他心里头却免不得还是放得轻些，估计是总带着那么一丝半毫的对着万人之上天子之臣的敬畏和小心。可今儿个的事情古怪的紧，峻王爷是何等人物，鼎鼎大名权倾朝野，这方大人又是天下皆知的峻亲王面前的红人，这小城里的来往过客，早把这天将一般的户部侍郎方义书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在峻亲王面前说一句，顶他人百句。要是谁能得他另眼相看，估计离在朝廷上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罢。方才别说是那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二，就是连他知道了玄不情暗讽方大人是条走狗时，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只以为这客似云来的御来客栈怕是要不吉利地沾了血光了。任凭那玄公子的生意做得多么风生水起，恐怕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回那红人金口一开，抚灰一般拿了去的性命。可是谁能想到，这方大人竟不追究玄公子当众出言不逊之罪，倒是吩咐备好两间上房。掌柜的想到这里，哪还敢对玄不情有半点儿怠慢，早在心里把这多是独来独往，略显古怪的玄公子给捧成了高不可攀一般，边拨弄着那常年不离手的算盘，嘴里啧啧有声，暗自念道:“幸好打发过去的小二还算机灵，倘若方才一个不小心，恐怕要是把这个大贵人给得罪个好歹？”
不待他多想，便见玄公子带了仆人下了楼。这会儿哪还用得着玄不情招呼，掌柜的立马腾出身子迎了上去，“玄公子对小店上房可还算满意？我特意嘱咐了厨子给你备了好酒，鲜鱼也抓去放血了，鱼生做好了便给您端上来。”
玄不情见这次掌柜的如此殷勤，也不觉唐突，心情甚好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玄？”
掌柜的一脸讪笑，眼角的皱纹统统挤到了一块儿去，“这御来哪个不知道玄公子你呀？我今天就敢拍着胸脯说一句话，天下的财东多了去了，可像玄公子你这么风度翩翩，出手阔绰，待人有礼的青年才俊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去，忘性再大的人，对你可也是过目难忘的。”
范景在一旁听着掌柜献媚献得恶心，忍不住插嘴道，“既然我家公子是一等一的贵客，你若当真把他放在心上，看在眼里，方才怎地又将我们拒之门外？恐怕是民再强强不过官，银子再多也敌不过权。”
掌柜的一听这讥讽之言，讪讪地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玄不情倒也不想为难他，只吩咐掌柜的再备一桌好酒好菜，赐了万青和那车夫一块吃.
玄不情选了颇为僻静的一张桌子,小二远远的看着,只待他一坐定便送上了金碗玉筷,范景眯起眼睛, “我要偷了去.”
对面的人禁不住微微一笑,说得却又云淡风轻, “你竟也是个不屑权贵的人”
范景见他今夜颇为反常,忍不住阿谀道, “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玄不情也不看他,只反问道, “你不愿意同我说话么?”
“没有.”范景如实答, “只是你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不乐意去费力巴结.”
玄不情不再说话,仿佛在斟酌范景的话有几分真假.范景见他疑心又起, 无奈道, “我早说过,我不过是因为好奇.你既然不肯信我又何必带我在身边.”
玄不情见他说得恳切心下动容,面上却把话锋一转,轻声道, “你不是饿极了么,还不快吃?”
范景被他一提醒,顺手夹起片滑嫩的鱼生,蘸了料汁吞进去,那股爽滑鲜活竟钩起了一脸的痴态憨厚,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眼带赞意的看了玄不情一眼,又慢悠悠的伸手夹下一片.
玄不情看到区区一口鲜鱼竟能惹得这人如此开心,直变得像个不谙世事的稚童一般,竟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范景见他这笑里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冷漠, 清清淡淡的甚是好看, 直忍不住盯着玩味了起来. 玄不情猛然察觉范景的眼神,眉头一惊, 低声道, “你又看什么看”
范景笑出声来, 满脑子趁着这会玄不情高兴拿他开心的念头,口气轻浮的阿谀道, “庄主罩了面纱看来全因你是害羞之人”
哪知道玄不情竟把他戏谑之言当了真, 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 口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你的眼睛是不想要了么.”
范景摸准了他分明是副豆腐心肠, 又看出他兴致正高, 哪里会轻易罢休, 只把眼睛一眯拿了手中的筷子指像玄不情幽幽的凭空绕起圈来, “庄主你这人好生没趣, 开心就是开心何必躲躲藏藏的? 明明是高兴的又要吓人说挖我眼睛.你快说说你为何开心?”
玄不情被他抢白得一愣, 心里却又深觉这皮猴分外有趣, 倒不像其他人那般让他觉得厌恶. 玄不情给自己斟酒, 虽是没有看向范景却字字真心, “你问我为何开心,那我实话告诉你, 年年今日我最不开心.”
听他这话范景不是不信, 只是没有想到一向把怪异脾气写在面子上的玄不情竟也会把心思藏得这么深罢了. 玄不情向范景举杯, 语气里多出了些嘲弄, “你该敬酒, 恭贺我的生辰.”
范景这才知道, 原来今日便是玄不情的生辰.明明想说些什么, 但才一举杯便撞上了这人满眼的寂寞, 那股忧愁似乎能直抵人心, 范景眉头不禁一皱, 只把手中的佳酿一饮而尽.
范景瞧出玄不情酒兴颇高的自斟自饮,也不愿意再打扰他, 安分的低头吃起菜来, 两个人虽然不同彼此说话,却也都没有离席的意思, 范景是不甘愿放过这满桌的美味, 却也是不忍心玄不情今夜的饭菜独自一人吃得冷清.
哪知道还未吃完便闯进数位官兵, 为首的凶神恶煞一般直冲他们过来, 走到桌边大声喝道, “官府密报,有朝廷钦犯匿藏在此,我等奉命搜查,你们可有见过有可疑人等没有?”
玄不情的声音还是不高, “御来这么大你们不去搜, 此时用膳的客人也不单单我们一桌你们不去问, 真是有趣的很.” 那带头的官兵正要发作便听到他更为不屑的嘲讽, “你要问我可疑的人, 那一定便是你们这群莫名其妙的兵了.”
范景听玄不情这么一讲也觉得这群官兵来得太巧,真是捉拿钦贩只管搜查便是, 怎么会大张旗鼓得跑到他们桌前质问. 却听到那为首的狠狠将桌子一拍, 一张挂满横肉的脸也憋得通红, “老子就看看你进了衙门嘴还敢不敢这么硬.来人啊,给我押回去.”
玄不情目露惊慌,像是当真害怕了一般, 大声叫道, “草民一时糊涂, 大人见谅.见谅.” 还不等那官兵反应便把话锋一转, “大人这么一提醒我到真想起方才是见过一个可疑人, 那人剑不离身满脸凶气, 想必便是大人要追捕的犯人了.”
这官兵根本就是奉命行事专门被派来对付玄不情的, 哪里还真有什么朝廷钦犯之说. 这会听玄不情如此搪塞心里自然是知道他是信口胡说可是又不好发作, 只好假装沉思了一下问道, “此话当真?”
看玄不情点了点头又再无其他什么话可说, 便只能硬着头皮胡乱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好端端带着面纱做甚?”
范景听他这么一问便彻底明白这些官兵是受人唆使, 虽然还不清楚原由却也心下恼怒, 下意识替玄不情周旋起来, “我家公子天生顽疾, 脸上不能见风,只稍受了风便会起些怪疹, 这才配了面纱.”
“胡说, 我怎么从未听说天下间还有如此怪病.” 为首的怒道, “你们遮遮掩掩行径可疑, 还说看见什么拿了剑的,我看你就是贼喊捉贼吧.” 说完也不等范景再回话, 径自上前了一步强行扯去了玄不情的面纱. 上头的人交代过他, 只待这人有稍许不从顶撞便可灌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地正法, 可这会眼前的人哪里有动, 只是冷冷的打量他们罢了.
为首的看清了那张脸, 一时间也忘了该如何接着质问刁难, 也忘了自己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从玄不情脸上夺下的面纱, 那张脸稍显苍白却丝毫不妨碍那蛊惑人心的力道. 范景心下了然, 怪不得他避世如此却仍声名在外, 今日一见方才了然,上天不公,玄不情太过惊才绝艳,
僵持之际却看见方义书远远的带了随从过来, 方义书亮了块小牌, 那群官兵便诚惶诚恐般跪了一片, 玄不情冷眼瞧着一切, 满眼尽是不屑. 方义书不怒自威, “玄庄主和范公子都是我的客人, 搜个犯人都能搅得鸡飞狗跳,你们无能.”
那群兵哪里敢反驳半句, 通通顺着方义书的意给玄不情磕起头来, 口口声声是办案心切无心之失, 见玄不情不肯言语, 方义书只又多责怪了几句便打发他们回了. 待人走得七七八八, 玄不情也不理会还有谁在一旁, 看着方义书一字一句道, “峻王爷这又何必, 还要劳方大人大架.”说着笑意渐浓, “此地离洛安虽是不远, 只恐怕就是与方大人小别几日都得叫王爷好等.”
方义书面色难看, 却也不发作, 只匆匆望了范景一眼便带了随从去了. 范景听得明白今日之事原是那峻王爷刻意安排, 可却还不知道个中因果. 玄不情却已叫小二端来了梅子冰, 也不招呼范景, 低头一心一意的吃起自己的冰来.
范景吃了几口冰,最终还是忍不住玩笑道, “小的恭祝庄主福寿双全,鸿福齐天”
玄不情目若繁星, 嘴角挂起了隐约的笑意, “你若愿意,往后可以叫我玄不情”
月朗星稀, 范景依稀记住了那碗名不虚传的梅子冰, 和那天夜里拉他为伴的玄不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