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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总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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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当泽北呯的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时,洋平颓然坐了下来。他知道与此同时,泽北的心门也对他关闭了。他不由绝望地想,水户洋平,你这一生,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应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开始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生活不是一场彩排,每时每刻都在正式演出,因此马虎不得;但他同样也相信,只要不死,在每一条貌似“此路不通”的人生旅途上,总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一定会有的……一定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拔给惠里:“惠里,那些事是不是你告诉泽北的?”
“没错,是我。”惠里痛快地承认了。
“惠里,你……”
“如果那些都是事实,你为什么这么怕被泽北知道?他迟早都会知道的,对不对?如果泽北不能接受这样的你,只能说,他其实并不值得你这么为他。”
“惠里,你不懂的。还有,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你别再插手了。老实说,如果你不是女人……”
“你会对我不客气的,对不对?洋平,我就等着你对我不客气,我正觉得我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刺激一点也无不可。而且,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感兴趣的事通常不到最后都收不了手。还有,我好像对你说过,我只希望你好,泽北会怎么样,我管不着。”惠里说完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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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北回到公寓,仰头坐在沙发上。
仙道像有特异功能似的,立刻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坐到他身边,看着他:“泽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泽北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茶几上的那两张照片,连忙拿起来细看,看了一会儿,他不由怔住了,侧头望向仙道:“一张像是你……另一张呢?”
“那张的确是我,另一张是一个叫宫益义范的杀手,一之仓可能就死在他的手上。这两张照片是水泽给流川的。”
泽北看着那两张照片,再次默然了。他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好的消息源源不断,滚滚而来。他开始认真地研究有着仙道模糊侧影的那一张:“这张莫非是那晚在春日酒店外面被人偷拍的?仙道,水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没错,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另一种身份了。泽北,老实说,是福是祸,一时之间,我也没有把握。”
“水泽还是可以相信的。”泽北虽然这么说,但他这时也很茫然,心想,他们真的可以这么信任水泽?在此之前,洋平对他而言,未必会比水泽更不能相信。可是到头来呢?
“仙道,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们就离开日本吧。”
“好啊,那时我们就说好了的。泽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仙道仍然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山本的缘故,我对这个城市实在是毫无留恋。”泽北说着站起身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仙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泽北不愿说,他也就没问。他想,适当的时候,泽北总会告诉他和流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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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书房,虚掩上了房门,开始打电话给洋平:“洋平,我是仙道。今晚请泽北吃饭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是藤泽惠里。”
“什么?”仙道这时有些明白了。他想,藤泽惠里约见泽北,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事。
“仙道,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泽北可能已经从惠里那里知道了田岗茂一的事,他肯定会采取行动的。希望你留意一下。”
“我会的。洋平,你们是不是见过面了?”
“没错。泽北回去后,有没有对你和流川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他就是那样的人,喜欢把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很心灰意冷。我想,能令他失望的,应该不会是山本,而是你。”
“我想也是。仙道,关于我的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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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灰意冷……
洋平心想,如果泽北对他心灰意冷了,他对自己怎么能不心灰意冷?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确不能对自己心灰意冷。如果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如果他自己都觉得会没有将来,泽北怎么可能会再次相信他?而他,又还能以什么为支点,继续保持着对幸福的想望?
他深深呼了口气,伸出手掌拍了一下,在心里对自己说:水户洋平,不管好的坏的,都已经过去了,不如从这一刻开始重新上路。――如果没有人看好你,你就自己给自己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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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晚上,田岗坐在一家餐厅里。约他见面的人还没有来。他这时在想那封来历不明的信,信封后面的署名是“十九年前那桩案件的知情人”。他是经过了再三犹豫之后才决定来赴约的。
而他之所以选择了和对方见面,除了因为清楚那个案子已经不可能再被法律追究之外;还因为他始终觉得,对于当年那个案子,他除了对自己的昔日同窗仙道广之和泽北哲治的死负有间接的道德责任之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执业过失,更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何况,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的真相,更没有从来不犯错的完人。他在司法界工作了二三十年,早就明白了这个真理。不过,他必须承认,他是在参与了十九年前那个引起政法界地震的大案之后,才开始声名大振,平步青云,从而成为了今天司法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每每想到,同一件事,他可以从中终生受益,而两位情同手足的同窗却因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就觉得很不是滋味。这些年来,这个念头一直在折磨着他的良知。所以,尽管他明明知道这个危险的约会也许会对他的事业和社会地位带来毁灭性打击,最终还是决定要来。那种既恐惧又好奇的复杂心情,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也许没有人能体会。
这时,他看到泽北向他这一桌走过来,不由心中猛地一沉。不过,他毕竟遇事甚多,阅历丰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泽北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田岗叔叔,您也在这里。是等人吗?”他一边说一边坐到了田岗对面。
田岗这时已经肯定了,那个所谓的“十九年前那桩案件的知情人”就是泽北。他这时突然想起,那天下午,在律政署的一楼大厅里,他隐隐觉得仙道看着自己的表情显得有些异样。看来,那并不是他多心,很有可能仙道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什么,仙道和泽北情同手足,如果仙道知道了什么,泽北当然没可能会不知道。
他记得,当高头告诉他,仙道和泽北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暗黑公正时,他那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他或许比谁都容易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走上那条路。可能是这个打击太突如其来,太难以接受了,所以,当高头决意要给泽北一点颜色看时,他竟然没有出言阻止,现在想来,说那是一种默许,其实也不为过。
不过,还好,泽北有贵人相助,没出什么事,他不由暂时松了口气。因为他也知道,高头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泽北这么快就向他逼了过来。
“田岗叔叔,那天有人告诉我说,投诉我的人其实就是山本。老实说,除了他,是谁我都不会吃惊。但竟然是他……竟然是他。我记得那时,田岗叔叔您也希望我别接他的案子。可我想,山本那么可怜,而且他的确是无辜的,不管有多难,我也应该帮他。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接了那个案子。可没想到,我辛辛苦苦替他打赢了那场官司,他却在半年之后,陷我于不利之地,害得我差点就要失去律师执业资格。”
田岗一言不发地听着,一如往常地严肃着一张脸。他这时的心情的确是很沉重,因为他很了解泽北,所以也很清楚地知道,泽北很快就会把话锋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这时的他,因为深知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去面对,反倒没有了恐惧的心情。他只是想,如果山本的出卖都能令泽北这么心寒,那么,一直以来,仿如父辈般关心和爱护着他们的他自己呢?来自于他的打击,对泽北而言,肯定会有更强的杀伤力吧?答案不言自明,其实已经在泽北的眼神里了。
“不过,我现在根本就不想知道山本为什么那么做,更不想再见到他……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责怪或报复他。如果每个对我不起的人,我都怨恨在心,我还要不要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泽北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可是,田岗叔叔,在走进这家餐厅大门那一刻之前,我仍然在安慰自己,对自己说,不会的,因为他不会觉得心中有愧,所以,他不会来的。老天……您为什么非得让我看到,田岗叔叔您,竟然真的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