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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总第三十四章 ...

  •   (三十四)
      “接着就到了当年篮球部成员聚会的那晚。
      现在是北海道的深秋时节,天黑得很早,近八点半时,札幌已经灯火辉煌,夜色迷离。秀一走进了王子饭店。在电梯里,他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没错,他自己的确是个不求上进的人,但他毕竟二十七岁了,已经不太会心存侥幸地想,这世上的其他人也会和他一样,除了年龄渐长,在生活里浑浑噩噩,以至于十年如一日。
      所以,他当然也知道,现在就是见到了千叶,他的人生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改变。何况,他有妄想这种奇迹发生在他的生活里的资格吗?他没有。

      但对于今晚的聚会,他还是充满了期待。那种迫切的心情,就像很多年前,无意中听说千叶会回北海道读大学时一样。当然,后来证明那只是个讹传,千叶根本就没做过那样的决定,他直到研究生毕业,在美国工作了两年才回到日本,也就是去年的春天。这是那天他们的班导师中村老师告诉他的。

      大约十天前,他们的学长也是那时篮球部主将的川上刚好到东京出差,并找到了他,说准备举办一次那时篮球部成员的聚会,问他要不要参加。秀一当时就想用工作很忙,可能会走不开为借口推掉这个聚会,但听到川上无意中说起千叶也会参加,他简直想也没想就应允了。

      川上还告诉他,千叶现在是一个外科医生。秀一很难想象那时沉默寡言、只爱打篮球的千叶站在手术台前是什么样子。他已经在东京生活了近十年,但他突然觉得,这里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当即便向总编请了半个月的假,于三天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海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奔赴什么地方的热情了,也许是很想看看今时今日的千叶过得怎样吧。

      秀一走出电梯,在王子饭店18层的走廊里向那个聚会的宴厅走去。走着走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占了上风,他不由停在了宴厅的大门外,深深吸了口气。
      已经十年了,他已经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练就了如何从容面对一切,但想到就要面对那样漆黑明亮的一双眼睛,还是会觉得恐惧。

      他怕在他们目光相遇那一刻,他会把自己那十年如一日的淡如开水的生活平铺在千叶眼前。就算千叶根本不在意,他还是会怕被千叶知道,离开了喜欢的人,他这十年过得不过如此。
      不过,他最怕的是:现在的千叶会怎么看现在的他呢?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同学兼队友,还是仍然在意他曾经的辜负?

      如果是前者,他会很难过;如果是后者,他会更加的难过。他是真的希望,如果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就让一切难过和伤害都由他自己来承受。这样的话,他至少会觉得好过一些。

      他正自发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是秀一吗?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秀一回过身,看到同学藤井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藤井,进去吧。’俩人一起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千叶。不,是长大后的千叶。在他的记忆里,千叶永远都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只穿校服和运动装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二十七岁的西装革履的青年。当然,接受眼前的千叶,他也只不过用了一刹那的时间。他想像中的千叶,就是这个样子,分毫无差。

      不管之后会怎么样,秀一心想,至少这一刻他是幸福的。因为不管千叶这时看着他的表情有多么的疏离和淡漠,千叶转身的速度仍然是他记忆里的那个速度,快如条件反射,简直在他站到门边那一瞬间就看向了他。

      秀一看着他俊美的脸,虽然不敢奢望什么了,还是忍不住会想,今天的千叶是不是仍然在倾听他的脚步,等待他的到来?哪怕这是最后的一次?

      这个晚上,秀一身处于一干多年未见的队友之间,听着他们叙旧,他很快便发现,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人人好像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他,这十年来实在是泛善可陈,如果想说什么,也会觉得无话可说。所以,他很少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很希望有人会牵头问起千叶的过去,但好像所有人都只关心他们自己(当然,这也是正常的),到聚会结束,也没有人为他问他想问的问题。

      千叶一直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听别人说话,有时还会插一两句。他的表情在秀一看来,比过去要生动舒展得多,也比较懂得关心别人了。秀一不免有些悲哀地想,这十年来,竟然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跟着时光向前走。

      他一直都对生活没有抱太高的期望,惯于得过且过。他记得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的姐姐悦子曾说他这种人是朽木不可雕;还说他这么迟钝,以后会让喜欢他的人伤心。他不知道千叶是否曾因他而伤心过,以千叶的性格来看,或许没有。但至少,他是曾让千叶灰心过的。

      聚会结束时,秀一全神贯注地盯着人群中的千叶。他怕一眨眼,这个人就会在他眼前消失,这一次消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谁知道下一次聚会会在多年以后?千叶那时会不会来?要是在两次聚会期间其中一方遇到了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车祸、飞机失事、天然气泄露什么的,怎么办?

      当然,之后他也可以去找千叶,但千叶会不会愿意见他,他会不会有勇气说想说的话?过了这一晚,他真的猜不到答案。他想,有些事一定要和千叶谈一谈,哪怕千叶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秀一和那时的篮球部主将川上话别时,看到千叶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干脆,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秀一的心微微一抖,没有犹豫,当即快步跟了出去。

      ‘千叶!’在走廊里,秀一叫住了千叶,就像十七岁时那样。
      千叶站定转过身来,他俊美的脸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透着白玉般的光泽,他的眉目之间也是清冷凛冽的。

      秀一跟上了他:‘一起走吧。’
      千叶不置可否地和他并肩继续向前走。

      ‘昨天我回了一趟小樽,经过我家附近那个我们以前打过球的街角公园时,我进去看了看。不过,现在那个篮球场已经被拆掉了。’秀一说。

      昨天,当他坐在曾经是篮球场的绿地上时,他想,那时的他怎么会那么傻呢?他怎么会以为千叶乘新干线从札幌到小樽找他打球,只是因为千叶喜欢打篮球,自己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对手。事实上,在札幌,如果千叶愿意,可以找到至少五个以上比早川秀一更象样的对手。他真是傻的可以。

      ‘是吗?’千叶淡淡地说。
      ‘千叶,听中村老师说,现在你在札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工作,一切还顺利吧?’
      ‘还行。’

      他们进了电梯。千叶站在秀一的面前,把背影对着他。秀一静静地望着他挺俊的背影,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一件事,再过一会儿,等他们走出这家饭店,他们就真的成为陌路人了。

      ‘千叶,有个问题我想再问你一次。’他们走出电梯,到了饭店的一楼大厅,秀一突然说。
      ‘什么事?’千叶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那时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千叶这时回过身来,定定地望着他:‘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对你还重要吗?’
      ‘当然,其实一直都是重要的。’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回答你。’

      千叶说着大步走出了王子饭店。
      秀一继续跟着他:‘千叶,是不是那时我说过的那句话,令你对我灰心了?’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道大赛某场比赛的中场休息时间,一个学弟无意中问他:‘早川学长,你和千叶学长配合得这么棒,是不是将来也要读同一所大学,继续打篮球呢?’
      ‘我还没想过。我对什么都不上心的。’

      他也仍记得,那时坐在他身边的千叶肩膀微微抖了一下,或许就是他那种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态度令千叶对他失去了信心。
      但他心里想的,其实不是千叶所理解的那样。

      ‘千叶,我和你不一样,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对打篮球,甚至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特别的打算,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我那时只是想,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好。如果你大学还想打篮球,那么我也和你一起打。你想打到什么时候,我就陪你打到什么时候,就是七老八十也无所谓。’

      ‘可新年一过,你却说你要去美国了。那时,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是因为国内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你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你是那么喜欢篮球,渴望进步,我也不敢奢望你会为我改变主意留在国内。我总是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快快乐乐地打球,快快乐乐地生活。而我呢,看到你快乐,我也就快乐了。我的真正意思是这样的。千叶,你那时可能误会我了。’

      ‘之后呢?’千叶对这个迟到了十年的解释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之后,因为你没有找过我,我总以为你怕我打扰,何况,当你在美国大展身手时,我已经放弃了篮球。我想,我是离你越来越远了,甚至于不配在你面前出现。我就是这么个没药可救的人,所以……’

      ‘现在为什么又……’
      ‘虽然已经太迟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其实那时,不,一直以来,我都是……’

      ‘早川,已经太迟了。’千叶打断了他,‘不过,说实话,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就这样吧。’

      他说着转身走开。十年过去了,但他必须承认,他对眼前这个人还是有感觉的。可是,在最重要的时光里,他们都没有在对方身边:幸福快乐的时候,没有一起分享;失意痛苦的时候,没有搀扶或拉过对方一把……他对这样的感情完全没有信心。

      何况,经过了十年离索,他已经觉得,即便生命中没有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生活还是可以这样波澜不兴、不痛不痒地继续下去。如今他已经不打篮球了,当然也就不要一对一,更不要什么拍档,身边多一个人反而会不习惯。
      但……总有孤单寂寞的时候吧。

      他这样想时,突然听到秀一在他身后说了同样的话:‘但总有孤单寂寞的时候吧。千叶,走在走廊里时,会不会想起我呢?如果仍然会,我们就还没有结束。如果不会了,请一定要找到一个人,让这个人不再令你孤单寂寞。可以吗?千叶,可以吗?’

      千叶停在了黑暗里,没有回头,没有作声,也没有决定向前走。也许是那时在走廊里等秀一的记忆太铭心刻骨了,这些年来,哪怕是在美国,或者是回到札幌,但凡有走廊的地方,总能令他想到秀一。

      如果能找到另一个人,早就该找到了,为什么十年都找不到?十年也找不到,是不是就表示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了?是不是就表示他这一生注定要孤单寂寞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孤单寂寞好了。

      他正要迈步往前走,突然觉得有人迅速靠近了自己,伸手从后面紧紧环抱住了他。那是他所熟悉的自然而随意的拥抱。虽然隔着十年的漫长岁月,虽然他们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青年,那种清爽温暖的感觉依然清晰如昨。

      他记得高中二年级那年,每次球队赢了的时候,秀一总会激动地抱住他,开心地说:‘千叶,我们又赢了。你也是高兴的吧?’
      那样的拥抱,没有任何的做作,他也丝毫不觉得突兀。那样的秀一,是他所知的最孩子样的秀一。所以,他那时不知有多喜欢赢得比赛。

      ‘但没有你,我一直都是孤单寂寞的。千叶,你知不知道?每次走过一条走廊,我总觉得,可能有人在前面等着我。那个人就是你吧……千叶,是你吧。’秀一流着泪,在他耳边喃喃自语似地说。

      千叶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他一直和其他的人都保持着距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和这个人不会。
      他一直都想和这个人缩短距离,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和这个人之间的距离,其实也就是他和幸福之间的距离。

      可是,在这十年的时光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甚至于不是天涯海角就是地北天南。
      所以,这一刻,秀一的怀抱固然温暖,他的理智却清醒地告诉他,他们的未来肯定不会轻松。但他的感情第一次占了上风。他想,不管在他们的将来里,是不是还有伤害,还有别离,只要仍能继续总是好的。

      这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不知道,在不远的一根石柱旁边,站着他们的那些学长学弟们,正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个,并开始了小声的议论。
      ‘这两个超级不坦白的人,总算可以真正开始了。我们也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藤井笑着说。

      ‘那时,除了他们自己,恐怕人人都知道他们彼此喜欢着对方吧。’川上叹了口气。
      ‘是啊,幸好川上你想到了这样一次聚会,否则,这两个人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我都替他们急,想找一点看到结局。唉,还是等了十年,这出爱情长跑戏也太拖拉了。’服部苦着脸说。

      ‘现在好了。万年慢性子秀一也会采取主动了,而且,非常有杀伤力。”川上笑着说。
      ‘我们功德圆满,也该退场了。’藤井说。
      ‘走吧。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服部说。
      众人说着悄悄从旁边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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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泽看到这里,合上了《今日周刊》,转头望着川崎:“舅舅,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后续结局有点画蛇添足?十年过去了,两个人的心情真的可以不变?我很怀疑。仙道学长这么写,有点不太实际。”

      “这只是个故事。我倒是喜欢这个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不现实,但总觉得温暖。一郎,你最不该排斥这个结局才对,你不是也一直都喜欢你那位学长,这么多年都没有变?”

      水泽心想,那是没错。可是,如果流川那时在走廊里等的是写这篇小说的那个人;如果他永远都没有机会看到流川一个人站在走廊的前端;如果篮球部成员聚会时,流川根本就不会在人群中倾听他的脚步,等待他的到来……他是不是也要欣赏这篇小说的第二个结局?他做不到。会写出这样结局的仙道彰,恐怕已经对流川对他的感情有信心到自负的程度了吧?他更不能接受这个。

      川崎这时已经知道仙道为什么会写这个结局了。虽然他远没有故事里的秀一幸运,还有机会和喜欢的人从头再来,但他总算知道,中川早苗已经原谅他了。

      知道了这个,和幸福虽然仍有千里万里之远,但总算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出发。就算将来也遇不到合适的人,总还能以一颗更平静更坦然的心生活下去。毕竟,过去的,的确是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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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三井兴冲冲地走进五系办公室:“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我、神和宫城的狂轰乱炸之下,那家伙终于招架不住,供出了一条不小的鱼。那个指使他去对付铁男和德男的人叫野边将广,表面上是个生意人,但据说背景很复杂,赤木他们已经去查他了。”

      “希望这个野边将广和幕后主使真的沾上了边。”彩子说。
      “但愿了。”站在三井身边的神呼了口气。
      流川心想,这一次看来是真的有进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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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河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认真地看着一之苍拍的那些照片。
      “哥哥,那是洋平的律师吧?”美纪男指着一张照片上的青年说。照片上的青年坐在一辆车的后座,正在取下夜视镜。也许是隔得较远,又是深夜,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的确是大律师泽北荣治。

      “开车的那个是《今日周刊》的专栏作家仙道彰。仙道彰、泽北荣治,还有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察流川枫,这三个人都是孤儿,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一之苍在一旁解释说。

      “水户洋平,自以为聪明,却总在自掘坟墓。这三个人就算不是暗黑公正,至少也和南烈或者暗黑公正有密切的关系。”河田冷笑着站起身来,“南烈啊南烈,你以为你胆大,你聪明,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我的一个诱饵而已。你懂得放消息、跟踪和拍照片,我就不懂吗?现在,终于让我钓到大鱼了。一之苍,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左右膀,以后继续加油干吧。”

      “是。对了,河田,野边这回恐怕是保不住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河田冷冷地伸出右掌在颈脖上一横,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就去办。”一之苍说着走了出去。

      一之苍走后,河田站在窗前沉思了好一会儿,对美纪男说:“美纪男,帮我约那两个人,也该合计合计了。至于水户洋平,他竟想攀上藤泽家甩掉我河田雅史,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美纪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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