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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总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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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流川……”仙道站起身来,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了泽北的声音:“仙道,流川,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书房里。”仙道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流川,扬声说。
泽北很快就来到了流川身边,手里拿着一封信:“仙道,这是你的信,我在门口看到的。我先欣赏一下,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因为经常会有热心的读者寄礼物给仙道,泽北才会有此一说。
“泽北,你是律师,却惯于监守自盗,一点都不懂得尊重我的隐私权。”仙道抱怨了。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想应该又是某位花痴美女读者的玉照。”泽北笑着取出信封里的东西,真的是一张照片。
“仙道,是你自己的玉照。哇,很上镜呢,不愧是我们家的头号帅哥。”泽北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张照片。
流川从他手里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儿,翻到背面,念出声来:“暗夜行路。”他抬头看向仙道,把照片递给他。
仙道低头看那张照片:“暗夜行路?和我们暗黑公正好像是兄弟。”
泽北这时察觉到了他们的表情有些古怪,疑惑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多小时前,有人寄了杀手的照片到我们警视厅。现在,他把仙道的照片也寄出来了。”流川说。
泽北这时明白了:“仙道,你被人发现了?”
仙道苦笑着:“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注意到了。”他仍然在看那张照片,连连点头,似乎对那张照片的拍摄效果相当的满意,“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帅。简直有种惊艳的感觉。”
“仙道彰,别臭美了你。”泽北大笑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说这么无聊的话。”流川皱着眉头说。
听了流川的话,泽北脸上也开始显出了凝重的神情。
仙道微笑着看他们两个:“泽北,流川,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好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样。不过是我被人拍到了而已。比起生活在伊拉克的人,我们可安全多了。我昨天在网上浏览新闻,看到□□发电子邮件警告我们的政府,叫他们不要派自卫队去伊拉克,否则他们的打击会直抵东京的心脏,还说他们的袭击会是很痛的。”
“如果他们真的行动了……我先声明一下,我绝不是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东京都毁灭了,我们三个就是暴露人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他拿起面前的那本《今日周刊》,翻到某一页,“不说反恐战争和恐怖袭击了,来,我说点美好的事。这是我最新发表的一篇小说《第一次》,非常受读者的欢迎,你们想不想听我读其中的精华部分?”
“请便。反正除了我们,你也找不到其他人来虐待他们的耳朵。”泽北倚靠着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仙道彰,你又不是演说家,为什么特别喜欢朗诵?难道说码字为生的人都这么酸?”
“谁说的。我是怕你们这两个完全脱离文学的人会失去生活的起码情趣,所以才这么不辞劳苦地给你们补课。”
“真是多谢了。请开始吧。”泽北笑着说。
其实他和流川都挺喜欢听仙道读那些文字,退一万步说,听仙道朗诵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虽然在这种时候做这样附庸风雅的事,好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人生短暂,何妨苦中作乐呢?
“我开始了。这是小说的结尾部分:早川秀一下了楼梯,沿着教学大楼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向外走。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了高二那年的那些有安排练习的下午,他总是在这里追上千叶树,和他结伴去篮球馆。当然,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样琐碎的过往早就被尘封在了他的记忆里。如果不是又回到了青田高校,又回到当年的教室,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他突然想,那时,他几乎每天下午都可以在走廊里遇到千叶,怎么会有那么巧?每一个下午放学之后,他总是可以看到千叶那长身玉立的背影出现在这条走廊里,当他叫千叶的名字时,千叶就会转过身来,用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然后他就会笑着走到千叶面前说‘一起走吧’,俩人就这样并肩走出这幢大楼……他现在仍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好像除了学习和篮球练习,再无所求,再无所憾……而后来的时光里,那种单纯而满足的快乐感觉,好像就不曾再有过了。
他忍不住想:这些往事,千叶还会记得吗?这时,在一片静寂之中,他突然听到从一间教室里传出了一个少女清柔婉转的朗诵声。他不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倾听那少女读像是诗一样的句子:‘初恋情人,请用怀念的眼神,转头看看,跟在后面的我吧/请用你的爱来扶持我吧/就像摘下好看的燕子花/不管下雨或刮风/请让我们可以飞得很远……可是,我的初恋情人/如果他在呼唤我/该怎么办呢?……’
秀一听着听着,不由有些恍惚,开始迈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大楼外,深秋午后灿烂的阳光投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光线强烈得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人生不是一出正在上演的戏剧,没有天天都会发生的巧合,那时的千叶分明是天天都在用心倾听他的脚步,等待他的出现……可少年时的他,没能细心体会出千叶在走廊里天天等待他的那种心情,也没有领悟到自己对他说‘一起走吧’所包含的更深层次的意义……如今,那些倾听和等待都已经湮没在了岁月的最深处,再也找不回来了。秀一站在飒飒秋风里,第一次不再掩饰自己,任由泪水流得满脸。”
“这就是你所谓的美好的东西?明明是个失意的故事。仙道彰,你的神经是不是短路了?”泽北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泽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初恋都是以失败告终的,所以,这个故事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悲剧。只是说一种心情,一种人人也许都曾有过的心情。也就是初恋的心情。还有,你看,我小说里的主角早川秀一还会回忆,懂得停下来听诗,能感受到阳光,甚至还有泪可流……你要明白,他已经27岁,是个在社会上滚打摸爬过好多年的成年人了。很多这样的成年人已经练成了金钢不坏之身,有铜墙铁壁护心,变得百毒不侵。”
“而他仍然保有那些最美好的心情,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完全麻木,这是多么的难得。这还不算美好吗?反正,许多读者告诉我,他们都是流着泪看完这篇小说的。下午,有一位读者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是在去上班的地铁里看的,看着看着,就不知羞耻地当众哭了起来。川崎先生刚才也发了邮件给我,说非常感谢我。”
“你说的川崎先生,”泽北有些好奇地问,“是不是那个和你聊了一个晚上蔡琴的歌和初恋的音像店老板?”
“没错,就是因为他,我才决定写这篇小说的。”仙道笑着说。
“刚才那首酸溜溜的诗,也是你自己写的?”泽北又问。
“不,在韩剧《冬季恋歌》里曾出现过。”
“我说,你们别无聊了。”流川听他们越扯越远,忍不住再次插话了。
“流川,你别这么严肃吧。你看他并没有把我的照片提供给警方或是媒体,这说明他也许是友非敌。”
“也许他有别的阴谋呢?”泽北说。
“那个‘暗夜行路’也许就是南烈。水泽说照片应该是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稍一分析,最有可能是他了。也就是说,南烈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东京。”
又是水泽……水泽好像上班时间什么都不用干,只需站在流川身边似的。他不是在科学研究所上班吗?仙道暗暗叹了口气。他突然想,国中时,水泽何尝不是像他故事里的早川秀一那样天天追着流川。
“南烈吗?”泽北沉吟着说。
“他可不是等闲之辈。”流川说。
“南烈……越来越有趣了。我倒很想认识他。”仙道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如果真是南烈,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像得那么糟糕。而且,我有把握找到他。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们一有空就去盯住那个貌似忠厚的辉男。我现在觉得,他也许不像他外表表现得那么普通和简单。我呢,却盯另一个你们都认识的人。”
“谁?”泽北和流川异口同声地问。
“当然是大难不死的检察官藤真健司了。他现在好像已经出院了。”
“为什么?”泽北疑惑地问。
流川记得,那时在医院里,仙道就曾表示过对南烈的某些行为的怀疑,现在想来,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下说:“就这样吧。先找到南烈再说。”
仙道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泽北:“对了,泽北,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和洋平去喝酒。那个小田龙政是洋平他们的国中同学。他这么死了,洋平的心情很不好。”
泽北心想,他临走时,洋平为什么会用那种满是痛楚的神情看着他?还有,那个灼热而绝望的拥抱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直觉洋平心里有事,绝不只是国中同学死于非命心里难过那么简单。会是什么事呢?
“怪不得,今天我在小田住的公寓大楼的门口看到了樱木,他和小田的女朋友岛村叶子在一起。”流川说。
“不管怎么样,天塌不下来的。如果实在混不下去,十九年前那件事就算了,我们可以选择提前离开这座被□□点了名的危情城市。”泽北微笑着说。
“没错。”仙道点头,“我们随时可以走的,没有人能拦得了我们。”
“我累了。”泽北转身往外走,“先去休息了。晚安。”
“泽北说得对,天塌不下来的。”仙道迈步离开书桌,上前突然一把抱住了流川,“流川,来,抱一下。”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流川的发间,心想,天塌不下来的。绝对塌不下来。如果真的会塌下来,他和泽北都比流川高了三公分,也会先顶着。所以,流川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个都不会有事的。
泽北站在门边,微笑着看他们两个。他分明看到仙道笑着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阴霾,显然,仙道的内心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轻松笃定。当然,这也不难理解,他是老大,怎么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想,那时,洋平突然抱住他时,是什么表情呢?看着仙道,他知道那肯定不会是什么轻松的表情,不由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流川轻轻挣脱了仙道的怀抱:“无聊。”说着从泽北身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