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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总第十八章 ...

  •   (十八)
      被送到医院后,藤真一直都处于昏迷之中,直到第四天下午才醒了过来。当藤真的精神好了一些时,牧、彩子和流川来到医院,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和案情有关的线索。

      牧站在床边,看着藤真苍白而俊美的脸,有些犹豫地说:“藤真检事,这时候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为了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有些问题我们还是不得不问。希望你能理解。”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藤真点了点头。

      枪伤的痛楚仍然在折磨着藤真,不过,他的思维已经完全清晰了。中弹那一刻,南烈英俊的脸上略带错愕的表情,这时又回到了他的意识里。

      那晚在便利店外,南烈几乎是逃走似的仓促离开,藤真每每想起,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子弹飞来的瞬间,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他想,南烈在动手之前,要是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对他来说,就真的太可悲了。

      “你回到公寓大楼外面,是几点?”
      “十一点差一刻。”
      “你知道凶手在哪里开的枪吗?”
      “在街对面。”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牧、彩子和流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藤真,等着他的回答。
      藤真沉默着,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究竟有怎样的份量,可以说是直接影响到南烈之后的人生。

      他的脑海这时闪现出那个雨夜,南烈落漠走进雨幕中的情景。他想,从此以后,那个人是不是会以更绝对的姿态潜入黑暗中,甚至被死亡吞噬?当然,他必须承认,这样的南烈并不值得同情。

      “看到了。”对南烈的莫名好感,也许还没有随着那一枪灰飞烟灭,但他是个检察官,有他自己做人的原则,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操守。
      藤真这三个字甫一出口,牧他们都是精神一振。

      “我想,以藤真检事的辨识能力,应该可以记得他的长相特征。”牧说。
      藤真眼前浮现出那个雨夜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南烈:“和我大约同龄,身高和牧警部差不多,身体很健壮,眉毛很浓,嘴唇有点厚,应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牧听了不由一怔,心想,在深夜,隔着一条街,弹指一灰间,真的可以这么清楚地记住一个人的长相?他有些怀疑,哪怕对方是司法界的精英藤真健司。
      “藤真检事观察得还挺仔细。”

      “不。因为我之前就见过他。”
      “什么?在哪里?”彩子吃惊地问。
      “在法院。山崎智之案第一次庭审时,我看到他扛着摄影机,和名记者相田弥生站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个摄影师。”藤真有意漏掉了他和南烈其他的接触。

      牧看了彩子一眼,彩子点了点头,走到门外,打电话给神:“神,你快去查这么一个人,可能是《每日新闻》社的摄影师,采访过山崎智之案的第一次庭审。身高大约有184CM,浓眉大眼……嗯,快点,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们。就这样了。”

      彩子走进病房,对牧说:“牧,已经叫神他们去查了。”
      牧点了点头:“很好。我们也该走了。”

      “要是有什么进展,麻烦你们通知我一声。”他们就要出门时,藤真突然说。
      “那是一定的。”牧以为藤真想早日看到凶手伏法,颇为热心地说。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藤真这时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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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到病房外,牧对负责保护藤真的警察说:“因为还没有捉到凶手,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除了主治医生和指定的护理人员,谁也不能放进去。”
      “是。长官。”四名警察齐声说。

      他们向电梯的方向走去,电梯附近也站着两个警察,牧朝他们点了点头,三个人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彩子的电话响了,她接通了电话,是三井打来的:“我们已经联系了《每日新闻》社,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叫南烈,不过,他现在不在报社,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我们这就去他家看看。”

      “知道了,你们小心点。他可是个职业杀手。”
      “彩子,你真罗嗦,对我和神的枪法,难道你还不放心?”
      “三井,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彩子大人,你总是对的。”
      “我可没这么说。”

      “藤真刚才说的那个人叫南烈,”挂断电话后,彩子对牧和流川说,“他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三井他们正在调查。”
      “是吗?”牧当即精神一振,“知道他是谁就好办了。”

      “你们说,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都喜欢玩双重身份?”彩子叹了口气,“好好的摄影师不专心做,偏偏还要兼职做杀手。如果杀手和克格勃一样,都有掩人耳目的正当职业,我们可真是要累死了。”

      “现在的人都太聪明了,也许觉得只做一份工作浪费了自己的才智。”牧微微一笑。
      “他们在黑白两道穿行,是够刺激的。却害得我们警察疲于奔命。所以,我就没听说有哪个警察是做着两份工的。”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呢。”

      流川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心想,有双重身份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在自作聪明。至少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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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下到一楼,走出电梯,有好些人正在等着上去。流川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进入电梯的某个人,突然叫了一声:“南烈!”
      一个穿着风衣手里握着一束鲜花的青年目光闪烁了一下,但这时电梯的门已经关上了。

      “真是够胆。”牧和彩子这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牧当即说,“彩子,你在这里等着电梯,直接去藤真的病房。我和流川从楼梯上去。大家要小心一点。”
      彩子点了点头,看着牧和流川穿过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她站在两部电梯之间,焦急地等待着最先下来的那一部。

      南烈在接触到流川目光的那一刹那,知道自己被认了出来。同时,他当然也想到了,藤真已经向警方说出了他。

      他站在电梯间的人群里,看着向上的指示灯,心想,他有什么理由期望藤真对他的事守口如瓶?藤真是个检察官,自己是个杀手,还差点就杀了他,藤真不说出他的可能性,和他现在神使鬼差地来看藤真的可能性一样小。

      不过,他还是来了。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他还是想看看藤真。他知道,很快,警方就会在这幢大楼,不,这个医院对他布下天罗地网。这里也许会成为他的坟墓。

      那天深夜,在这幢大楼的一楼大厅里,他是有想过,他所期待的重生,也许只能维持一天或是一秒。然而,即便他已经不可能退回到两年前,也不可能洗得掉手上沾染着的鲜血,他还是想珍惜现在的自己,哪怕这样的自己只能维持一天或是一秒。――退一万步说,他还想再见藤真一面。

      转眼之间,电梯到了第四层,门慢慢地开了。南烈呼了口气,右手暗暗摸了摸风衣里的枪。他等着其他人出去,悄悄退到一个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身后。在走出电梯那一刹那,他扔掉了那束花,用左手制住了那个男人,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手枪,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沉声说:“别动!”

      他做这一连串动作时,还是忍不住望了那束花一眼,那束花似乎是以慢镜头的方式落到了地上,被仓皇奔走于走廊里的人群践踏着,很快就失去了原先的娇艳和美丽。

      牧和流川这时已经站在了这一层的楼梯扶手边,持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南烈,你跑不了的。还是快快放了人质,缴枪投降。”牧说。

      南烈倒拖着人质向走廊深处退去,他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非易与之辈,但他也绝不是个可以像警方投降的人。
      “流川,我说话令他分心,你来对付他,千万别伤了人质。”牧低声对流川说。
      “我知道了。”

      南烈知道相持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他想,一直退到左边,应该会有工作电梯,于是,他加快了后退的步伐。这时,一间病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推着放置药品的手推车走了出来。南烈猛地把人质推到了手推车上,在一阵乒乒乓乓的玻璃器皿碎裂声中,奔进病房关上了门。

      那名护士和那个人质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以为自己不小心闯进了枪战片的拍摄现场。
      “你们快离开这里。”牧说。
      他在门锁上开了两枪,踢开了门,和流川冲了进去。

      病房里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已经目瞪口呆了的老人,窗帘在风中兀自抖动着。
      他们扑到窗前,探出头往外上下查看,只见一个身影抓着阳台的边沿,像荡秋千一样荡到了下面一间病房的窗台上,纵身翻跃了进去。

      牧看着南烈在静夜中有如猎豹一样矫健敏捷的动作,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好身手!”
      他们冲出病房,向下一层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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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子乘电梯上到八层,四个负责保卫的警察听说杀手进入了这幢大楼,都高度紧张起来。
      彩子快步走进藤真的病房,藤真看她又折了回来,不由一怔:“彩子警官,你……”

      彩子持枪站在门边:“南烈,也就是那个杀手现在就在这幢大楼里。”藤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彩子微微一笑,“藤真检事,你放心,牧警部和流川警官正在追捕他,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了。而且,特警就要赶到了。”

      藤真没有说话。他相信南烈这次不是来杀自己,绝对不是。他这时不可避免地脑中一片空白。
      没错,身为检察官,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警方对危险人物的围追堵截,但因为正在激烈进行的追捕事件和他息息相关,他还是没有勇气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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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和流川一到三楼,就看见南烈站在了往下的电梯里,电梯的门眼看就要关上了。跑在前面的流川见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不假思索地向南烈开了一枪。
      那一枪射中了南烈的右臂,南烈顿感一阵剧痛,他在瞬间把枪交到了左手,回敬了流川一枪。那一枪也射中了流川握枪的右臂,同时,电梯的门关上了。

      牧见流川受了伤,忙问:“流川,怎么样?”
      流川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从楼梯下去,你等着另一部电梯。”
      流川点了点头。

      因为右臂的创口一直在流血,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南烈脱了风衣,搭在受伤的右臂上,走出了电梯。他走到大楼外,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转身抬头看向大楼,在八层的一间病房窗口,这时伫立着一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和那个人的目光蓦然相接。
      谢天谢地……南烈心中一震,这一趟他总算没有白来,见到了藤真。

      突然,一辆机车冲进了医院的大门,向他疾驰而来,就要到他身边时,大声叫他:“南,快上车!”是岸本的声音。
      岸本的车停在他面前的同时,他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正向他们快速逼近。

      在静夜里,那种挟风呼啸前进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在他的大脑里滑行一样。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种感觉,是一颗子弹在破空飞行。
      “岸本!快……”南烈疯狂地拽着岸本的手臂,想把他拉离那颗子弹飞行的轨迹,但那颗子弹已经不偏不倚地钻进了岸本的身体,他甚至听到了岸本的心脏被射穿的声音。

      他这时想到了他们的高中时代,那些在篮球馆里挥撒汗水的少年时光,单纯而热血……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在他的记忆里就像是胶片泛黄了的旧电影。他没想到有一天,岸本会死在他的面前,不,他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其实就应该想到了……这也许还算不上是他们最糟糕的结局。

      他用受伤的右手抱住了岸本,握枪的左手朝大门外那个坐在机车上端着冲锋枪瞄准他们的人连开了数枪,那个人应声连车带人倒在了地上。

      “岸本!”南烈感觉到滚烫的鲜血从岸本背后的创口中汩汩地流出来,捂都捂不住。他的心这时裂开了一个更大的伤口,而且一直在加深拉阔,无边漫延,像是一个黑洞,几乎要把他整个的人吞噬了。
      岸本艰难地说:“南,快……走,别管……我……”他说着奋力挣脱了南烈的怀抱,滚到了一边。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南烈宁可中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这时满手是血,满脸是泪,心似乎要撕裂了,又似乎变得毫无知觉。他咬了咬牙,骑上机车,看了倒在地上的岸本一眼,全力发动机车猛地一回旋,向大门外冲去。

      在他身后,牧、流川、彩子以及数名警察正向他奔了过来。而左边的路上,数量警车尖锐地鸣叫着接近了医院的大门。
      他紧咬双唇,沿着右边的街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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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真看着南烈安全离开,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在此之前,当他看到第一辆机车接近南烈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直到发现那个人是南烈的朋友,才松了口气。
      果然,理智还是控制不了情感,虽然南烈曾伤害过他,他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出事。

      很快另一辆机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外的街边,他的心又悬了起来,然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伤还未愈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发得出足够向南烈示警的声音。
      他几乎是摒着呼吸看完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一切就像是一部精彩的枪战片里最惊心动魄的那部分剧情。不过,当事人回首时,绝不会这么想。

      他听到南烈叫那个中弹的人岸本,那呼喊声在静夜里听来,简直是撕心裂肺。那个叫岸本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吧?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来救他。

      藤真转身背靠着窗棂,心想,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南烈的将来会怎么样呢?不,应该说,是他们的将来会怎么样。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命运已经以互相伤害的方式奇特地牵连在了一起。

      他虽然极为聪明,擅长推理,但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将来会怎么样。几天前,在中弹那一刻,他曾以为那已经是他和南烈的结局,不过,现在看来,那其实还不是。――他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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