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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总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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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晚上,千池大酒店第二十五层,泽北和晴子跟在一个侍者身后,来到了一个包间的门口。听到声响,包间里围坐在桌边的五个人齐唰唰地向他们看了过来。然而,除了洋平,都是异常陌生的面孔。
一个个子和泽北差不多高的红发青年一看到他们,霍地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晴子,有着极其怪异的神情,就像是徒然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其他三个或胖或瘦的青年都低声哄笑起来,一个戴着眼镜、胖得像皮球一样的青年说:“洋平的眼睛果然很毒……”他说到这里,被坐在对面的洋平瞪了一眼,当即便住了嘴。
“泽北先生,赤木小姐,你们来了,请坐。”洋平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泽北和晴子打招呼。
晴子在洋平身边坐了下来。因为整张桌边,除了她都是男人,晴子不免觉得有些拘束。她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泽北,她和泽北共事了好几个月,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社交和被打扰,而洋平事先恐怕也没有对他说起过今晚会有其他的客人,所以,泽北虽然尽量掩饰着真实的心情,眉目之间,还是有着看得出来的不悦。
“泽北先生,赤木小姐,临时多了几个闲人,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这四个家伙是我从小玩在一起的死党,就像亲兄弟一样。他们听说我今晚请的客人是两位律师,都吵着要一起来。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来了。你们别在意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好了。”洋平觉察到了泽北和晴子此刻的微妙情绪,当即做了解释。
晴子温柔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怎么会?有机会认识水户先生的好朋友,我觉得很高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善于体谅别人,是晴子最突出的优点,也是最大的长处。所以,她从小到大人见人爱,绝不只是因为长得漂亮这么简单。
“我先做个介绍。”洋平看向那个红发青年,“这位红头发的是樱木,从国中开始就是我们这一帮人的头,打架最厉害了,可以说是打遍东京都无敌手。”
樱木有些窘迫地看了晴子一眼,然后狠狠地瞪着洋平,差不多就以眼杀了他:“洋平,你还没喝酒,怎么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行,当我胡说好了。”洋平笑着指了指另外三个,“还有,金头发的大楠,大胖子高宫,小胡子野间。至于大律师泽北先生和他漂亮的助手、未来的大律师晴子小姐,就不用我再做介绍了。”
“晴子小姐,你喜欢的是哪一类型的男生?”大胖子高宫突然发问。
第一次见面,就被问到这么突兀的问题,晴子不由有些错愕,不知说什么才好。
“高宫,你闭上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洋平转头看着晴子,眼中尽是温和的歉意,“赤木小姐,对不起,他们一向粗鲁,口无遮掩惯了的,不过,绝对没有恶意,希望你不会放在心上。”
“当然不会。”晴子的确不觉得樱木他们四个人可怕,直言快语的樱木、高宫他们,比她那一本正经的哥哥、不苟言笑的流川,甚至是貌似温和实则和别人保持着距离的仙道和泽北,都要容易相处得多。
甫一进门,她就觉察到樱木对自己的关注不同寻常,那单纯的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好感,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喜欢,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当然,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把不快写在脸上。
泽北看着洋平英俊的侧脸。虽然认识的时日尚浅,相处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他还是明显地觉察到了,今晚的洋平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脸部线条比平时要舒展得多,表现出一种少见的热情和开朗。有人说,就算是再有城府的人,在自己亲近和熟悉的人面前,也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真性情,这种说法看来不无道理。
一直以来,在泽北的印象里,洋平都是个很懂得掌握分寸的人。不知为什么,却在第一次请他和晴子吃饭时,事先没有打招呼,就带来一大帮死党。这种行为,至少在泽北看来,既显得唐突,也不甚礼貌。
或许每个人都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身为大会社社长的洋平当然也不例外。
另一件令泽北好奇的事是:洋平究竟有过怎样的中学时代?上次仙道传给他的洋平的相关资料里,说他国中和高校读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公立学校,那时泽北就有些诧异,照理说,洋平出身富庶,应该从小就在那些收费昂贵的私立名校里受最好的教育才对,但听他刚才说话的口气,中学时代似乎还有过不良时期……他是越来越迷惑了。
这倒更像是仙道、流川和他该有的中学时代。他们在办学条件很差劲的公立学校读书,那里的不良学生车载斗量,流川有时也会和他们打架,他和仙道理所当然要冲上前去帮忙……他的打架水平,在他们三个中始终是最差的,每每想到这一点,泽北到现在还是会有些介意。
泽北这时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虽然没有家,也没有钱,但因为有了仙道和流川,也不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不由微微一笑。
他的确不习惯主动和别人交往,但他自己是个孤儿,曾经见惯白眼,自然就不会有阶层差别、学历高低等等方面的无聊偏见,而且,看到洋平他们五个人互相拆台的样子,很容易令他想到他自己和仙道、流川之间的相似生活细节,于是很快就把开始时的些许不悦抛到了脑后。何况,樱木他们都是他平时难得遇到的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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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距千池大酒店两条街的一家酒吧里,仙道和流川坐在吧台边喝酒。
“泽北就在千池大酒店吃饭,等一会我们去找他吧。”仙道突然说。
“你发神经吗?泽北又不是小孩,再说了,水户洋平也没请你。”
“我对那个水户洋平真的很感兴趣,”仙道微笑着解释,“总觉得他不简单,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他。”
流川没有接他的话,侧开了头,突然说:“是不是那个人?”
仙道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三五个太保模样的少年拥着一个衣着庸俗的青年走了进来,他微微点头:“没错。你的同行来了没有?”
“来了。”流川看了一眼坐在一张桌边的两个人,“真要那样做?”
“让他当众出丑一下有什么不好?”仙道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堂堂的暗黑公正,还要来修理这种卖□□的小喽罗。”
“这条求助消息是你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还这么多话。再说了,他竟敢把□□带在身边出售,简直是不把我们警方放在眼里。我最讨厌这种以身试法的人了。”
“我倒觉得他勇气可嘉。”
“无聊。”流川听仙道又在耍贫嘴,瞪了他一眼,“走吧。”
他们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很快就走到了那个青年身边。酒吧里人很多,光线黯淡,在仙道的掩护下,流川悄悄打开了放在手心的一个盒子,右手微抬,一只小白鼠顺着领口钻进了那个青年的衣服里。青年顿时大跳起来,左抓右挠,丑态百出。他的跟帮们看在眼里,顿时莫明其妙,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青年上窜下跳、从衣袋里甩出几个药瓶之际,早已埋伏在酒吧里的当地警署的警察冲上前去,来了个人赃并获。而这时,仙道和流川早已无人注意地走出了酒吧。
酒吧外,仙道笑着说:“不愧是神枪手,手还真快,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你怎么会想到用小白鼠的?”
“我刚好写到有关小动物的文章,就去宠物市场逛了一圈,一看到小白鼠,灵感立刻就来了。”
“既然已经通知了当地警署的人,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非也非也。流川,你不要老是一本正经的,偶尔也对我的奇思妙想发表一下赞同的意见。泽北就不会总是打击我。”
流川听了这句话,不由看了一眼仙道在霓虹灯下清俊的侧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吝于赞同仙道,相识以来,对仙道的所作所为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然,这种不屑一顾常常显得言不由衷,他相信仙道也不会真的介意。
“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仙道边走边仰头望着夜空,突然满是期待地说。
“为什么?”流川疑惑地问。
仙道侧头向他微微一笑:“那还用问吗?九月中下旬我们就可以去北阿尔卑斯连峰登山集训了。我喜欢坐在海拔3000多米高的立山山巅上看星空和日出。当然,我也很期待十一月在北海道旭岳进行的滑雪集训。”
流川听他越说越兴奋,忍不住问:“立山上的星空和日出真有那么好?”
“至少比东京的要好。流川,每次坐在山巅上看星空时,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不妨说说看。”
仙道转头看着他,双眸在夜色下闪闪发光:“我希望到八十岁时,我们三个还能在一起登山,一起看星空,一起看日出。”
流川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想,如果八十岁时他们还爬得动,那也没什么不好。听仙道这么一说,他想起去年的九月,他们三个坐在白马岳的山巅上,他对那时的星空印象模糊,因为当时的他很快就睡着了。不过,他对北阿尔卑斯山上的山风倒是记忆犹新,那的确很好,吹在身上,让他觉得很舒服。
“流川,你有没想过离开东京?”
流川一怔,这是仙道第一次问他这样的话。他听得出来,仙道并不喜欢东京,但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为什么要离开?
“离开东京,能去哪里?”
“能去的地方很多,比如离开日本,到阳光大陆澳洲或枫叶之国加拿大定居,去过全新的生活,你觉得怎么样?”仙道的神情有些激动,“我们不可能在东京做一辈子的暗黑公正。想知道我们底细的人越来越多了,总有一天会被人揭穿的。如果等到那一天近在眼前了,我们才坐下来想该如何全身而退,恐怕就太迟了。再说了,流川,这么多年来,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三个人能做到的实在是有限。”
“你其实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对不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流川沉默了一会儿,“但仙道,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活?”
“我没有忘记。但就算我们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倒回去重头再来了。流川,我们为什么不抛弃过去,为我们自己活着?一生只有匆匆的几十年,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一起登山、一起滑雪、一起晒太阳、一起喝酒、一起聊天……而不是整天为了别人忙忙碌碌,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路灯下,流川俊美的脸显得毫无表情,仙道知道,自己还是没能说服他。泽北……会不会更容易说服一点?但说到固执,他们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仙道不由喟然叹息。
“再说吧。”流川淡淡地说。
仙道默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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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车停在千池大酒店对面,这时,泽北他们正好走了出来。
仙道下了车,扬声叫道:“泽北!”
晴子看到从车里走出来的流川,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地说:“是流川君。”
仙道和流川走近他们,仙道笑着对洋平说:“是水户先生吧?不知你是否记得,不久前,我们曾在这里有过一面之缘。”
“当然。”洋平微微一笑,“大作家仙道先生,真是幸会。”
仙道望着洋平不动声色的笑脸,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人有这么克制的表情。水户洋平……果然不简单。
“什么大作家,只是码字为生而已,见笑了。”
“仙道先生太谦了。”
“哪里。这是实话。”
“泽北,你要不要回去?”仙道转头问泽北。
“废话。不过,我们要先送晴子回家。”
晴子俏脸一红:“不用了,我自己乘出租车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晴子,对我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仙道笑着说。
晴子看了流川一眼,流川不置可否地站在仙道身边,她不再推辞:“好吧。麻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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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四人走远,一直强忍着不说话的樱木终于开口了:“仙道,流川,我可记住他们了。难道我们不会送晴子小姐回家吗?当我们透明了一样。”
这个晚上他的心情一直很好,好得有点过了头,但仙道和流川的出现,彻底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花道,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觉得晴子小姐好像对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叫流川的家伙很不一样。我现在知道了,哪怕是再有学问的女孩子,对那种装酷的男人,都是没有免疫力的。”高宫神秘地说。
“你以为就你火眼金睛,傻瓜也看得出来。”大楠同情地看着樱木,“花道,我也承认晴子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但看来这一次,你的单相思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看开一点吧。”
“没错。花道,你看开一点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失恋。”野间附和说。
樱木握紧拳头:“谁说我是单相思?还没开始,哪来的失恋?你们再打击我,信不信我揍扁你们三个?”
“本来嘛,晴子小姐是律师,花道你只是高中毕业,还是勉勉强强毕业的那种,她的学历比你高太多了。还不只是学历的问题。总之,你们无论怎么看,都很不相配。何况,你看她身边帅哥一大堆,怎么可能看上花道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高宫补充说。
樱木一反常态地没有辩驳,不是因为高宫戳到了他的痛处,令他一时无话可说。他只是心里很清楚,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会这样想,也不是他那一惯的盲目乐观又开始了作祟,他只是捉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洋平的确没有骗他,这世上真的有个于他而言百分百的女孩。这才是最重要的。
洋平没有听樱木他们四个在说什么,他看着仙道一边走,一边侧头和身边的泽北说话。仙道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泽北听了,立即笑了起来。虽然他这时很想看到泽北笑容可掬的脸,但他只能以一种掺杂着羡慕的失落心情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然而,他到底是在羡慕仙道能这么亲近地和泽北交流,还是在羡慕泽北身边有这么一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人?亦或是,二者皆而有之?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钱能买得到的,所以,他一直蛰伏在生活里,耐心地等待着一个人:一个在他脆弱、孤独或失意的时候,能让他一想到名字就会觉得温暖的人。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外表呈现出的这么坚不可摧,更不想终其一生都只有自己而别无其他,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二十四年,是到改变的时候了。但他必须承认,有些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比如说,命运的邂逅以怎样的方式降临,他能不能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
但既然能相遇,谁还管它时间对与不对,先捉住是最重要的。不顾一切地捉紧稍纵即逝的机会,这是洋平字典里的真理,是由生活里无数次跌倒和爬起反复验证过的,虽然有着相当高的危险和不确定系数,但他对此从无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