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17、第 16 章

　　早上。卫远曲打开房间门，将薄薄的一口衣箱拎了出来。
　　妖怪坐在客厅里，烟缸里塞满烟头，眼睛中布满红丝，显然是一夜没睡。
　　“早上好。”卫远曲冲他点点头。
　　“你……”妖怪对她的这种态度完全说不出话。
　　“我今天飞美国。”卫远曲笑笑，扬扬手里的衣箱，“你昨晚显然没有睡好，不用送我了。”她体贴地说。
　　妖怪大惑不解。一切似乎都那么正常，一切似乎那么不正常。她真的打算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思索间，卫远曲已经拉开大门，走出去了。
　　妖怪霍然醒觉似的，站起，跟出去：“我送你。”
　　“不用了，何必那么客气呢。”卫远曲笑笑。她那笑容简直令妖怪毛骨悚然，怎么会这样？她要干什么？
　　“你……”妖怪想开口，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再见。”卫远曲冲他挥挥手，径直走了。剩下妖怪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巨型客机再次昂首飞入云端，卫远曲坐在位置上，俯瞰机翼下朵朵一闪即逝的絮状白云，泪，这才悄悄地滑下来。昨夜，妖怪是一夜不眠，她又何尝合过眼？只不过强打精神，伪装坚毅罢了。昨夜留下的巨大伤害，连她自己都不知多深。但是，又怎么样呢？吵吗？闹吗？甚至打他吗？这些，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或者，记他的仇，今天不再飞去美国，不去请求汤姆斯停止实验，好报复植物界？不必了吧，她有她的责任在，作为人类的责任。其实，这些年来，受伤也好，受穷也好，第二天还不是照样要把笑容和坚强贴到脸上去？太阳绝不会因为谁心情不好而拒绝露面，地球也绝不会因为谁差点被□□而停止运转，一切尚得照旧。除了心。
　　是的，除了心。心绝不会在流血以后伤口自动愈合，一切恢复原样，心会结痂，会长茧，会变冷变硬，会不再有信任和爱。其实，早就不该再奢望世间有爱了。还是父亲教导得是，“世间何来爱情，根本只有□□！”
　　她爱过他吗？一个把她称做“小妈妈”的男人，哦，男妖，哦，妖王。哈，被一个妖王称做妈妈，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实在应该大笑三声以示庆祝。
　　心底想着要大笑，她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算了，挂着就挂着吧，懒得去擦它。就在这次长途飞行里放纵地哭最后一次吧，以后，曲儿，可再不许流泪了哦！
　　卫远曲在心底里思绪万千地想着，脸上泪痕密布。空姐走过来，关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哎，要在飞机上哭也不行啊！卫远曲连忙掏出纸巾来，拭净泪水：“没事，谢谢。”
　　此去美国，真不知如何开口。事先，连个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只在临上飞机时给汤姆斯发了份传真去，说了航班号和几句客套话。还不知那边收到没有。本来该打个电话，亲自讲一下，比较礼貌。但那时是不敢说话，一说话泪水就会汹涌决堤，所有的坚强都在早上出门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用得干干净净。实在没有余力再去伪装一次了啊！

　　妖怪坐在房里发呆。昨夜的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他犯了怎样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呵！今天早上，她临走时的那份轻松自然，现在想来，多半出于伪装。不知昨夜她睁大眼睛在假想里演练了多少遍。他带给她的伤害是大得不可弥补的。不然，她不会冷静如斯，冷漠如斯。悲到极处反而会显出平静来。这个道理，他已活了五千年，岂会不懂？他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可以挽回这一切？
　　不知她这次去美国要呆多久？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来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经历了那一次她失魂的情况，他深深明白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风从窗口吹进来，无意识地翻弄着矮几上的一本书，书页里的字句映入他的眼帘：
　　……
　　今天，爱情
　　同那缄默的温柔安慰，
　　一同隐藏在很深的地方；
　　……
　　奇怪，她平日里看的书很少是植物学家的专业书，她最爱的是文学，为什么要去当一个植物学家？呵，“爱情，同那缄默的温柔安慰，一同隐藏在很深的地方……”他的爱情呢？现在藏在什么地方？他几千年来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刚刚得到，就要失去了吗？他要失去她了吗？

　　卫远曲从海关出来，耀眼的阳光射得她头晕目眩，在中国，现在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暗夜，时差一时调整不过来，只觉头重脚轻。
　　一辆车优雅地滑过，在她面前停下，汤姆斯打开车门，招呼着，“卫，上来吧。”
　　卫远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汤姆斯收到她的传真了，这样，她的到来也不会显得过于突然。并且，乘了长途飞机以后，坐在舒服的轿车里也实在比站在外面等计程车好多了。
　　“卫，一路上还好吧？”汤姆斯问。
　　“好。”卫远曲答。不知道流一机的泪算不算好，但总不能说不好吧。
　　“你脸色很不好，晕机吗？”汤姆斯关心地问。
　　“怎么会？乘了这么多年的飞机，如果晕机，早就晕死了，还轮到现在？”卫远曲故作轻松地说。事实上，头痛得象要裂开一样。
　　“卫，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汤姆斯有些担心，同时又暗暗为有一个如此好的机会高兴。这种时候不表现关怀体贴，还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这样吧，先到我家去休息一下。”
　　“你家？”卫远曲头虽痛，神智绝不糊涂。
　　“你远道而来，当然住我家了。放心，我家是一个很传统的美国家庭，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妹夫都住在一起。”
　　“哦，我倒没有不放心的意思，只是想到打扰你实在很不好。况且，我这个人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我知道。我们家是一个很大的庄园，空气好，环境好，比酒店舒服多了。并且，现在正是秋天，可以看采葡萄的哦！”
　　“听来挺美的。”卫远曲笑笑，拒绝的话也不大好说出来，况且，转念一想，在这种环境里去说服他也比较容易吧。于是，答应道：“好啊，只不过我是乡下姑娘，没见过多少世面，恐怕会失礼的。”
　　“哈，你到了我们那里才知道什么是乡下呢。”一听卫远曲答应去，汤姆斯只觉得心都快飞上天了。轻松地开着车，心里盘算着：只要她肯去，总有机会感动她的。
　　车子飞快地行驶着，卫远曲不再说话，看着沿途的景致，那些在留学期间曾经浏览过的街景，现在看来分外亲切。也只有在留学那段时间才没有把“爱情”带在身边，而是慎重地托付给了一个好朋友。呵，不要去想那株植物了，一想起来就觉得头要爆炸了一般地痛。

　　不知车开了多久，卫远曲终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庄园，极目尽是青青翠翠的常绿乔木，看上去赏心悦目。
　　“那就是我的家。”汤姆斯看着她有些神往的表情，骄傲地说。
　　“很美，也很大。”卫远曲感叹。
　　汤姆斯将车缓缓驶进庄园，这才看见一座座房屋，有些泛黄的草地，以及其他农作物。
　　“我们家的庄园是个立体农庄，各种各样的作物都有。我最早关于植物的兴趣，便是由此而来的。”汤姆斯介绍道，将车开近一幢主屋。
　　靠近门廊时，他使劲按了按喇叭。门里跑出来一个胖胖的，穿着传统农装，系一条大荷叶边围裙的妇人，叫着“汤姆，回来啦。”转眼看见卫远曲：“呵，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位东方美人。”
　　汤姆斯替卫远曲打开车门，卫远曲感激地笑笑，走了下来。
　　“哦，你的女伴脸色可不大好。”妇人对汤姆斯说。再回头轻轻拉住卫远曲的手：“听汤姆说，你从中国来的，因为时差的关系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时差就换过来啦。”
　　“谢谢。”卫远曲由衷地感谢她的安排，能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再睡一觉，那是再好不过的，这该死的头，痛得她快支持不出了。
　　汤姆斯微笑地看着母亲，由她去张罗。根据档案，卫远曲六岁上就没有了母亲，十六岁父亲病故，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母亲的慈爱和热情或许正可以攻入她的弱点，让她心甘情愿地嫁过来。
　　卫远曲在汤姆斯的妈妈，杰金夫人的带领下，首先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放好热水的浴缸。她忍不住欢呼一声。然后，她又被带到一个不大不小，空间刚好的房间，看到一张柔软整洁的床，杰金夫人还为她拉好窗帘，拍拍她的面颊：“快歇歇吧，孩子，看你累的。”
　　卫远曲只觉一阵舒适温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