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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曾经沧海难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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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妈妈看出女儿不太情愿,适时解围:“宋宋的好意我替潜潜心领了,可惜她不会开车。”
袁潜桌底轻踢一脚过去。她的专业课程里就有汽车驾驶,万一被人当场拆穿岂不尴尬?
“不,会,开,车?”楚乃赫托着下巴打量她,一脸的“我不相信”,“90后不会驾车就跟山顶洞人不会钻木取火一样悲摧啊。”
“二哥,你打击面也太大了吧,我就是90后,我就不会开车!”章煊悦嘴巴噘得老高。
“我在说成年人,未成年人一边呆着。”楚乃赫朝妹妹使眼色。
“你的车都没了,拿脑袋开么?”当妹妹的显然不愿配合当哥哥的。
“二哥车多得是。”楚乃赫继续使眼色。
章煊悦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切!刚刚把雅致借给一狐朋狗友拍什么狗屁偶像剧,另外两辆一辆借给警备司令部那谁参加蜜月派对了,一辆丢在车行改装呢,我没说错吧?”
“我还有——电动车!本打算送你当生日礼物,不送了。”楚乃赫败兴地挥挥手。
“谁稀罕呀,大哥说了期末成绩进前三送我一辆mini cooper,寒假就能练起来。”
楚乃赫一拍桌子:“电动车差么?节能环保轻便快捷还能当自行车骑!你要是每天坚持骑去学校,不等毕业就跟我一样苗条!”
“你想累死我吧,开车去我们学校还要半个多小时呢!”章煊悦噘着嘴,一百个不乐意。
楚乃赫急着找台阶下,目光折向袁潜:“八千月薪聘你当我司机,五险一金一样不少。干不干?”
薪水委实诱人,但给楚乃赫打工并非她所愿。
“可以可以。”袁妈妈替女儿做了主。她可不想因为女儿的工作问题搅得人家一顿饭都吃不安生。
“那就先这么着吧。老同学,你多吃些。”楚彦君起身,热情地为袁妈妈舀了一碗甜羹。
楚乃赫也起身,捏着汤勺在甲鱼煲里寻宝一般捞来捞去,终于连汤带肉捞起一勺,盛进碗里,撒上胡椒粉,捧至章煊诚跟前,殷勤地说:“大哥下个月就要跟韵欣姐结婚了,滋补身体要紧。”
看清碗里的肉,章煊诚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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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佳肴吃得食不知味,借口消食,袁潜不等果盘上桌就溜出别墅。
大狼狗又摇着尾巴跟过来蹭她裤腿。这回她没避开,盯着大狗看了会儿,脑海里浮现一只小狼狗娇憨可爱的模样……
七年前邻居赵大叔家搬迁,送她一公一母两只刚满月的小狼狗。袁妈妈出于卫生习惯的问题,不准她进门,她只能抱着两只奶狗可怜兮兮的蹲在家门口,眼泪流了一地,磨到天色渐晚,终于被允许留下一只,她盲选决定孰去孰留,结果选中了公的,取名“大壮”,如今在方家替老两口看家护院。另一只她问章煊诚能不能帮忙养着,他二话不说答应了,很快派了人来领走小狗。眼前这只极有可能便是她送给章煊诚的那只。
“圆圈?”她试着叫了声。名字是章煊诚起的,乍一听像在叫她。
“呜——”圆圈似在为她认出自己而开心,尾巴摇得更欢。
“滚!”她隔空劈了一掌,也不知自己为何拿一只狗出气。
圆圈一惊,灰溜溜地跑了,偶尔还回头望她,眼神委屈。
别墅区外一溜排门面房,其中有间药店,她一进门,立即有人热情地迎上来:“美女,需要什么?”
“随便看看。”她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瞄过去,发现了验孕棒,品牌颇多,价格也不贵。
殷勤的女店员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标的物,不失时机地促销:“年底活动,购物满一百赠二十元兑换券。任选哦。”
“这个。”她随便指了个品牌。
女店员似乎看出她没什么经验,主动介绍道:“一般月经推迟一周就可以做测试了,但需要多次测试,一只肯定不够。”
她算了下,推迟三天而已,效果可想而知,不如先买两只备着。
结完账,边看说明书边出了药房,迎面过来个人挡住她去路,看清脸,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充满敌意地问:“你在跟踪我?”
“别这样,我只是想跟你谈谈。”章煊诚的视线跟随她手的动作去了身后,又不动声色地回到她脸上。
眼前的男子,一如往昔般温润如玉,但袁潜觉着,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阳光少年。光阴荏苒,如今的章煊诚带给人一种看不清摸不透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不安,仿佛蛰伏已久的某种情绪隐匿在其温柔沉着的外表之下。是恨,是爱,还是难以释怀的激情?
无论什么,都是她不愿触碰,也害怕触碰的领域。
“没什么好谈的,我跟你,早已划清界限。”
“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方箐瑶的死是交通意外,不是你的错!你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提到方箐瑶,袁潜瞬间失神,那是她此生难以迈过去的一道心坎儿,是溃在她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方箐瑶,不仅是她少女时代的知心好友,学习上的好对手,还是她文娱活动时的好搭档。她自幼习舞,方箐瑶自幼习武,两人同台表演的剑舞组合《绝代双娇》曾轰动校园,倾倒无数少男少女。为了能与好友并驾齐驱,她刻苦地学习,紧张地排练,那段时光,可谓青春飞扬,晶莹闪亮……
明知方箐瑶也喜欢章煊诚,曾在中考结束后对她说,再熬三年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喜欢他了。
她本该坦然告诉方箐瑶自己与章煊诚已有约定的事实,却担心失去好友,闭口不提。她小心的瞒了一年又一年,不想大二时这个秘密还是曝了光。
那天,她洗完作训服回到寝室,发现自己的手机一分为二躺在地上,室友告诉她方箐瑶来过,帮她接了个来电不知为何大怒,骂了声混蛋就砸了手机,然后扭头跑开。听完她顿觉不妙,冲出寝室找寻方箐瑶……最终她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丁字路口找到了方箐瑶,却是躺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方箐瑶……
她永远忘不了好友临终的一幕:失去神彩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双唇一开一合,似有话对她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死不瞑目!
倘若人与人之间果真存在生死劫之说,章煊诚或许就是方箐瑶的生死劫,得不到他的爱的方箐瑶毋宁死,但如果不是她袁潜在友情、爱情之间患得患失,摇摆不定,或许就能化解这个生死劫,方箐瑶就不会含恨而死,她也不必深负心灵枷锁,有生之年只求赎罪。
然而,她都赎来了什么?
她将自己许配给方箐瑶的哥哥方兰盾,可方兰盾也死了!归根结底,她才是害死方箐瑶又害死她哥哥的生死劫!
这样的她,陷在苦痛深渊中挣扎的她,怎么可能无视自己造的孽,欣然投入章煊诚的怀抱?
本以为此次重逢,还会恨,还会痛,可时光似乎冲淡了她对章煊诚的感觉,恨意变得模模糊糊,爱意也变得模模糊糊,唯一鲜明的竟只有重逢的意外。
或许,章煊诚只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梦,让她体味什么叫心动的梦而已,这个梦刚开了个头,就因方箐瑶的死戛然而止。
……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袁潜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远处。
“你的鼻子红了,想哭么,跟我来。”章煊诚攥住她的胳膊。他记得袁潜难过时总是鼻子先红。有次,她主动约他出来,对他说他俩不适合,别再交往了,明显言不由衷。他搂住她,问她怎么了,她躲躲闪闪,词不达意。他想吻她一下,却被她奋力推开了。
喜欢了她那么久,居然连个吻都没索到,真是悲哀。
果不其然,这次,她又将他推开。
章煊诚心底苦涩,这丫头是否真正喜欢过自己?若是,为何不让他靠近、甚至违背初衷只愿同他做普通朋友?友情再深,也不至于转让爱情吧?
“你我本该是一对!”在骄傲的驱使下,他双手一起上,钳住袁潜两只胳膊。“你十五岁时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只是那时候我们俩都还小,校规家规也很严,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求你上大学后做我的女朋友,你也答应了的!如果不是方箐瑶从中作梗,我们会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最令人羡慕的一对?袁潜恍惚了一下,往事再现。
那天,他借着捡篮球的机会来到她面前,羞涩又自豪地对她说:“我已经十八岁了。”
“向我炫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么?”她故作不屑。
“才不是,我就想提醒你,等我上了大学,去了外地,再想见我就没这么容易了。”
“谁要见你呀。”她朝这个骄傲的家伙昂起下巴。
“呃——我的意思是……等你考上大学就做我的女朋友吧?以你的学习能力,考到哪里都不难。”
她愣了愣,一颗心砰砰急跳。“大学那么多女生呢,干嘛非要等我?”
“明知故问!”他将篮球身前身后运来运去,目光热切而自信。
曾不止一个人开玩笑说他俩天生夫妻相,不在一起可惜了。莫非缘分注定她会与章煊诚成为一家人?
幼稚的她按下娇羞,交出了自己的心。“只要你等得起……应该没问题。”
彼时的她只顾着做美梦,都不曾细想,倘若仅凭夫妻相就能促使一段感情开花结果,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爱恨情仇?
往事不堪回首,即便此刻,她依然觉得断绝与章煊诚的一切往来,重新格式化自己的人生,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于是她嗤了一声。“答应了又怎样?我还答应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呢,可我现在只想摆脱无产阶级身份!”
以她目前的状况,可不就是一标准的无产阶级穷斗士?
“潜潜!”章煊诚用力晃了她一下。“就算你判我死刑起码要让我死得明白吧。五年前我就想问清楚为什么跟我绝交!难道打个电话告诉你我很想你,要来你们学院看望你,就是罪大恶极了?你张口就骂我混蛋,关了机,后来好容易联系上,你什么都不解释,只说箐瑶死了,你恨我,再也不要看见我!又不是我让她死的,要恨也该恨那个肇事逃逸的黑车司机啊!罪过全算到我头上公平么?”
袁潜的脸色越发苍白:“请你放手,不要纠缠一个已婚妇女!”
“你结婚了?”章煊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不可能!”
“不信去民政局查呀。”她赌他没那个心情查验。
“什么时候结的婚?”章煊诚被刺激得够呛,声音发抖,手也发抖。
“今年九月。”
章煊诚颓然松了手:“……怎么没听到任何消息?”
“没办仪式,也没对外公布。过日子嘛,又不是拿来展销的,没必要搞得路人皆知。”
袁潜说得云淡风轻,章煊诚却听得不是滋味,难道他在她眼里只能算个路人?
默了半晌,不死心的又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刑警。”
“刑警?”章煊诚不禁苦笑。“你真固执得可以!为了方箐瑶,你不惜放弃自己酷爱的舞蹈专业,陪她考警校;为了方箐瑶,你不惜放弃我,参照她的理想模式活下去!她到底给你下过什么蛊,让你死心塌地的作践自己!”
袁潜与其说震惊,不如说羞恼,章煊诚分明在骂她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章煊诚!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我怎么作践自己了?是不是嫁给你才不算作践自己?”
章煊诚被她充满嘲讽的话噎住,白皙的脸红了一大片,稍后才又开口道:“我替你的先生感到悲哀,他娶的只是一个活在别人阴影里的躯壳。”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跟我先生甜蜜美满,情投意合,激情四射!”才见鬼!
她嫁给方兰盾原本就为还债,并非谈情说爱,追求什么灵魂上的共鸣或碰撞,能做到彼此忠诚足矣,她甚至没期待过方兰盾床上表现如何,但觉本着配合的态度,婚姻不亮红灯即算功德圆满。
命运偏不成全她,当头一棒,粉碎了她所有卑微的念想。
章煊诚钳住她藏了验孕棒的胳膊,拖到面前。“别告诉我这是温度计!一个新婚的女人为什么酗酒?为什么一脸颓废?”
袁潜一时语塞,慌乱地低下头。曝光的验孕棒生出刺一般,扎得她只想马上扔掉。
章煊诚死死盯着眼神没有焦距的女人,一颗心像被车轮碾压过,痛得四分五裂。究竟是因了知悉她嫁人的消息呢还是因了她这样冰冷地对待自己?他弄不清,只觉这种痛比五年前她说“箐瑶死了!我恨你!再也不要见你!”并删除与他的所有联络方式更厉害。
彼时的袁潜虽然不近人情的决绝,却充满青春的锐气,骂得痛快,恨得淋漓。再看现在的她,整个人充满与年龄不符的沉闷感,仿佛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这种状态固然令她散发一种空灵绝尘的迷人气质,却万不该属于一个婚姻美满的女人。
他冲动地想将她抱进怀里,理智却在提醒他,她已经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了!
要他放弃,他不甘也不舍,可是不放弃,他又能怎样?
袁潜见他神色纠结,奉劝道:“我知道你也快结婚了,何必节外生枝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攥住她胳膊的手终于松开了,袁潜心头亦是一松,同时有些微的痛划过心间。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哪怕不说话,只远远的看着,也甘之如饴。
可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此浅淡,一旦错过相爱时节,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无从拾起旧时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