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米酒q

1、[壹]

　　一声惊响响彻暗幕长空，一抹亮白划破子夜寂静，一点朱砂轻点雪白亮颜，一丝淡绿缀满全室芬彩。随后哭声接踵而至，满室的人或喜或悲。

　　惊雷。
　　闪电。
　　朱砂痣。
　　绿发颜。

　　随着这个新生儿的诞生，一一呈现在眼前。

　　床上的女人满目憔悴，发丝凌乱，可目光炯炯，盯着床前年老色衰的老女人，女人的朱唇轻启，未出声便合上，眼角有未风干的泪痕，却丝毫未移开老女人怀中的幼儿，老女人没有丝毫怀念，抱着怀中新生的婴儿背道而驰。

　　“莲沁。”

　　女人终于奋力张口，眼泪又蜂拥而下，倾盆大雨霎时从天而降。女人无力的瘫坐在床上，泣不成声。
　　怀中的婴儿，那名为莲沁的婴儿，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悲恸，止住了哭泣，睁着乌黑的瞳孔望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床上哭泣的女人。
　　老女人走了很久很久，在一间破陋的房间，不，说不上是房间，只不过是一些砖瓦堆砌而成的避雨处，老女人放下莲沁，满脸的皱纹，满目沧桑。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如琥珀，似水晶。莲沁没有任何的哭泣，看着眼前的老人，终于，嘴角上扬，划出一道微笑的弧度，很淡，很淡，老人似以为自己看花了，揉了揉眼睛，发现莲沁真的在笑，老人却依然无奈的放下了莲沁，抚摸了下莲沁雪白的脸，在莲沁的襁褓中塞入了一串紫色的佛珠，如此恋恋不忘的，却还是走了。

　　柳树在风雨中摇曳，风雨不曾停息，如此，在印度的多少人，又要有多少承受苦难？

　　老人走后不久，阴暗处走出一个如碧落的仙人，金黄的发丝暗垂天际，白色的肌肤如似胜雪，虽只是一个孩子，可却比任何的女孩还要清秀，只是眼眸深闭。他缓缓的走近莲沁，从地上，轻轻地，如此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抱在怀中。

　　“莲沁，我来接你了。”

　　莲沁乌黑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嘴唇轻轻张动，仿佛在刻画着什么轨迹，却听不见，听不见她的声响，隐隐约约，淹没在暴风雨的嘲杂中。
　　只仿佛望尽唇角的张启。

　　沙加——

　　如此。而已。

　　终有一日，你会望断晚春流星划破天幕的寂静，听见初夏的蝉鸣幽咽心中的落寞，感到深秋的枫叶擦干眼角的泪滴，尝到末东的凄清腐蚀身体的冰凉。那既是我守服你的唯一证据。

　　莲沁看着街角上蜷缩的孩子，枯瘦，干瘪，那是多么残酷的姿态？她把头深深埋下，不愿再理如此悲凉的景致，乌黑的瞳孔衬出水般的灵动。指甲陷进肉中，血色的液体缓慢的流了下来。
　　“莲沁？”
　　身旁的人仿佛听到她心疼的声响，寻声问道。莲沁抬头看着眼前金色不可触摸的人，他已经长成如此高大的姿态。仿佛愈来愈不可触碰，只是眼眸深闭一如往昔，是从多少年前？她便从未看过这个男子睁眼的形态。男子？呵，是多么快的年月，疾驰而去，已经让他从男孩的称谓转变为了男子。
　　“好可怜啊。”
　　莲沁的声音慢慢响起，似清泉，缓缓流淌。

　　“好可怜啊，沙加。”
　　叫沙加的男子轻抚莲沁绿色的发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奈。
　　沙加‘看着’她，看着眼前的女孩，但绿色的发丝，暗如星幕的瞳仁，仿佛池中的雪莲，仿佛冰原上的雪地，仿佛听见当初佛祖的声响，仿佛望见昨夜抱起她的一瞬。
　　“莲沁，终会有一日，我将离你而去，你一定要学会坚强。”
　　“你要去哪儿呢？”

　　每每如此，莲沁便仿佛看见这个男子的目光仿佛望着遥远的天际，望不断尽头，仿佛看见一个王朝退后的垣壁。她不知道，为何会感受到他的伤悲，为何是如此满满的心殇。而重复无数次的疑问，面对她的，却也依旧是永久的静谧，她已经不敢再有所奢望，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
　　然而这一次，她却仿佛听见他轻缓的声响。

　　“圣域。”

　　极轻，极柔，仿佛他的声响不过只是她的幻觉。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唯独她，留在原地，以为他的回答，深信不疑。

　　其实，莲沁并不知道沙加为什么从不睁眼，她曾经以为或许是他看不见吧，可是这连头却一晃而过，她宁可相信沙加是不愿意睁开双眼的。有时候，甚至会想象属于他眼眸的色泽，白的，黑的，紫的，红的，绿的。可是想象不过只是想像罢了，莲沁甩了甩头，跟上了沙加的步伐，追逐着他离去的背影。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到底他不睁开眼的原因是什么呢？莲沁望着前面沙加的背影，眼中流过缱倦的神色，或许连她也未曾察觉。

　　莲沁看着沙加金黄的背影，忽生些许惆怅，或许是因为他终会离开，是的，她知道，终会有一天他将离开，然而无依无靠的自己，从此，没了他，又该怎么办呢？在这个连生存下去都是困难的地方，如若不是他，若不是当初的沙加的救赎，或许，她早已成为路边凄凄的骸骨。她看了看左手紫色的佛珠，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女人悲惨的哭声，以及老人晶莹的泪滴。为何她会记得如此清楚？为何她会在看见沙加的第一眼便知道，那是沙加？便觉得这是命中注定，这是本应如此。还有那不曾知晓的皑皑白雪，冰原。若不是这串紫色的佛珠，如今，或许她会认为那不过只是幻觉吧。只是，雪地从何而来，悲伤从何而来，她从不曾知晓过。

　　“莲沁，你恨她们么？”

　　不知为何停下来凝望佛珠的莲沁，被沙加淡雅的声响惊醒，沙加口中的她们，显然是遗弃她的母亲与老人。莲沁遥了摇头，暗如夜幕的瞳孔深不见底，“她们么，也是迫不得已的阿。”沙加又仿佛宠溺的摸了摸莲沁的头，那是多么暧昧的姿势。

　　其实，在如此贫瘠的地方，能不饿肚子，便是最幸运的事情了，而被沙加救起的莲沁，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中之一，虽不算太富裕，却也过的满足，若是她没有被遗弃，或许，便不会如此了吧，也许会如路边蜷缩的孩童般，渴望上天的宽恕，亦或是赏赐。

　　沙加的家中，有大片大片的莲花，莲沁看着快要凋零的莲花，她不曾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被沙加宠溺，除了她以外，沙加再没有与任何的人亲近过，连话语都变得像客套，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将离开，像夏虫的消逝，终会无痕，而唯一放不下的，或是莲花，或是莲沁。

　　沙加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她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同常人一般，在这地方，表露出孩童该有的天真，亦或是幸福。而渴望仅只是渴望，沙加的母亲重重的叹息着，看见莲沁淡绿的身影，走了过去。
　　她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沙加会在暴风雨交加的夜晚，带着这个孩子回来，是种缘，还是种劫？可是别离的日子终究是近了，她可以感觉的到，沙加，也可以感受的到，只有这个孩子，只有莲沁这个孩子，这个沙加带回来的孩子不曾知道，纵使沙加只愿与她亲近，却不期望她伤悲。沙加的母亲轻抚她淡绿色的长发，微微叹息，“母亲？”莲沁看着她微笑便荡漾开来，可莲沁却看见了她的眼泪，那么深的滑落下来，母亲都希望孩子能幸福吧。她抱着莲沁，低声细语，“沙加，不要走。”

　　莲沁也抱住了她，她知道母亲的伤悲，“母亲，纵使沙加走了，你，还有我啊。”莲沁知道，就像他所说的，他终会离开，而她却也知晓，并不能如此伤悲，太多别离与无奈，在生命的卷轴之中铺展开来，她看着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哭的像个孩子，她便忽然想起，曾经的母亲，也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别离终究是近了，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沙加的沉默，比从前更加冗长的沉默，莲沁在一旁看着，却哭不出来，她觉得她无法像别的孩子挽留住自己的兄长般，大吵大闹。

　　希腊圣域的人马终归还是来了，为了将往后的雅典娜的圣斗士，带往圣域进行修炼。所有的人，除了莲沁以外的所有人，都泣不成声。这一走，或许是一日，或许是一年，或许一辈子，都将不再相见了。

　　“那么，我走了。”
　　“走好。”

　　简短的拜别，仿佛只是一次短暂的别离。

　　沙加的蓝眸轻启，在众人面前呈现出来，莲沁第一次，然而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他湛蓝的眸子，那是多么美丽的色彩，他看着她，望了她一眼，那么深，那么深的将她刻印进来，最终又重新闭上眼眸，终于，背过身去，离去。

　　他湛蓝的瞳仁，仿佛苍天的纯净，又似大海的冷凝，那么深的把她吸了进去。只消这一眼，她便仿佛，从此，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