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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出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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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南南方地形以丘陵为主,两军交战处四周十里之内都是山地。
“启禀陛下,武藤将军领兵追赶高野进入一条小道之后就不见了!”
“根本没有那样一条小道!”
牧愤懑地注视着刚才盛怒之下被自己拍落在地的一张地图。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曾经令神将它的副本悬挂在陵南都城的十一家书局里,向仙道示衅。这张地图绘制得十分详细,在以往的战役中从没有出过差错。
可是他手下的士兵也决不会谎报军情。
牧向来行事谨慎,但这次他显然漏算了一件事。
正午时分,联军大部已缓缓退守到了适才晴子三人藏身观战的那座山头。
仙道向牧提出交换战俘的请求时,原是有着十足把握的。
没想到很快就有士兵在一棵树下发现了藤井的尸体。
随后仙道苦笑着打开了牧的回复:“不知你们想要交换的,是哪一位小姐?”
并不理会对面山头上樱木和宫城的哇哇大叫,牧左拥右抱,将彩晴二女揽在怀中,笑道:“昔日醉仙居一曲销魂,想不到今天有幸与二位佳人这般亲近。”
彩子被解了穴道,甫一凝神,见晴子遭擒,又是一惊。
晴子自清醒以后,一直瞪着侍立在牧身后的松井。
“原来你也是海南细作?”
松井神情倨傲,并不作答。
守在山脚下的越野见穿着翔阳服色的信使来去匆匆,不由侧目而视,忿道:“当初就是那个人的存在给了高头起祸的藉口,真不知陛下到底中了什么邪,居然还肯用他!”
一旁福田却有些不以为然,低声嘟囔:“既然连翔阳王都十分相信他,可见此人并非一无是处,陛下心中必有分寸。”
说话间情势急转,清田所带的右翼兵马贪功冒进,在一处山谷中遭到了三井和长谷川的联手伏击,损失惨重,而当牧正要调兵前去增援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他大为光火的事。
原来樱木军团的五个首领自小一起长大,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水户洋平四人见樱木急得青筋爆起、连连以头撞地的模样都十分了解他的心情,洋平更是想到樱木性情直莽,流川亦是单纯得很,牧接下来可能会以晴子和彩子的性命要挟他和流川,令他二人在战场上束手束脚,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深知能让牧答应交换的人定非泛泛,而宫益义范是海南的三朝元老,在海南朝野的影响力根深蒂固,虽然此人号称常胜军第一神射手,但天生身材瘦小、不善搏击,加上他年事已高,于是行了一招险棋,冒死将掩护宫益的兵马截退到悬崖,不料一举成功。可叹宫益义范老马失蹄,一世英名竟葬送在了铁头军的近身夹斗中。
两军前锋休战片刻,牧面有愠色,却终于在交换战俘的同意书上签了字。
……
彩子是宫城的未婚妻,当下宫城也不顾场合,抱住她痛哭。樱木倒是矜持起来,晴子十分感动,向五人深深拜倒,跪谢救命之恩。樱木见状急忙伸手去扶,一张英武的脸只羞得象红透了的柿子。
牧见爱将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怒不可遏,直斥为首之人:“你可知罪?”
“清田愿意领罪!……只因先前派去查探武藤将军行踪的人全部有去无回,情形好像有些古怪,我料定那里必有重兵把守,于是绕道而行,只未曾想慎之又慎,却仍是中了埋伏。”
牧沉吟片刻,回身问道:“武藤!你刚才进入的是哪一条小道?”
“回陛下,就是这里。”
“……哦?”
牧打量片刻,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道而已。
当他返身再次经过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下。
他瞧见了一个绿色的影子。
牧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揉揉眼睛,没错,是藤真。穿着一袭浅绿色极素雅的衣袍,那个人坐在枝头上随风飘摇的样子,仿佛树叶般闲适。
牧止不住自心底升起一阵恼意。
——如果早下决心,海南今日何至于如此被动?
他提气轻纵,就近坐上了并排的枝头。藤真回眸一笑,道:“牧君,别来无恙?”
当面不以君王之号称呼海南王是极为不敬的事,然而他们之间却早已经习惯了。并非牧宽容,若有其他什么人敢这样桀骜不驯地直呼他的名讳,恐怕早被拉去砍了十个头也不止……只有藤真一个人例外,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几乎每天早上,少年一醒来就能看到那张关切的脸。记得那时牧经常给他送来各式各样的补药,并坚持看他皱着眉头服下才肯放心地离去。
他也曾肆意的嬉笑怒骂,却激不起海南王分毫的怒气。
在那片柔情蜜意的攻势下,少年终于一点点低下了头。
“牧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牧一怔,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海南王宫中有些不传秘方,牧知道使用某些药物既不会影响藤真身体复原,又可以令他保持失忆的状态。一个被抹掉过去、单纯而脆弱的少年很适合金屋藏娇,成为他的笼中雀。
然而牧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藤真。
那个聪明内敛、威仪自生,初见时就令他惊艳不已的少年,那个宁折不弯、沉稳果敢,骨子里透着狂烈之气的藤真才是他真正日思夜想的所爱。
“等你想起一切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牧的心底莫名地泛起了一丝酸楚。
果然,恢复记忆之后的藤真不再属于他。
“牧君,为什么海南要攻打陵南呢?”
“我曾得神示,要完成一统神奈川的大业。”
“……陛下喜欢踏在尸骨成河的陵南上取得的胜利么?”
“仙道庸碌,不足为君。统一大业完成之后,我自会重建乾坤。”牧嗤笑。
“陛下!”
……
那个初冬的傍晚,梅花树下云淡风轻的一吻,思慕、渴求、迷惘……两人间的种种,而今都已随风散去,了无痕迹。
“雕虫小技!这就是所谓的迷魂阵么?”
随藤真跃下树去,居然移步换景,牧心神激荡,忽地放声大笑,余音不绝。
笑声既止,一切便回复原样。
一条普通的小道,一个寻常的山坳,此时却经由不可知的力量隐没在世人的视界中。
这是牧藤之间的纠缠。
一个是承担着海南常胜名誉的男人。
一个是摒弃一切背水一战的少年。
斗魂剑出鞘的那一刻,天、地、战争……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了。
赤木统领的左路湘北军十分神勇,在鱼住的配合下率先击溃了高砂的兵马。
流川一路战到酣处,正不过瘾,抬眼看时,只觉得耀眼的阳光下,左边山谷内金光隐现,流彩非常。
他四下环顾,见山脚下仙道精神奕奕,正自指挥若定。想起虽然连日来数场大战仙道都甚少亲下战场,但他极有胆识,尤善用兵,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恰逢仙道仰头望来,霎时二人的目光碰在一处,仙道笑得开怀,向流川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仙道的温柔似刀。
“要是决斗的那一天永远不要来就好了。”
流川终于在他的目光中读到了这句话——明明已经从心底想要应和,却也只能硬生生地装作不懂。
一回首,谷口伫立的少年竟与仙道有几分神似。
流川记得他是之前藤真举荐的异士,随口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少年不语,只抿唇一笑。
这场恶战一直持续到黄昏。
日落时分,紫旗飘落处缓缓升起了白旗。
三天之后,海南赔款请和。
神奈川的历史就此翻去了厚重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