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藤再胜 漫不过江》兰日

99、冰释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秦樱庭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秦樱庭才睁眼，就看到石木青欣喜的脸。心里却是一沉：还是被找到了。秦樱庭想做起来，可是，才一动，就碰到了伤口，疼的她差点晕过去。
　　石木青赶紧上前，按住秦樱庭，说：“很疼吗？你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不要动。你要什么，我帮你？”
　　一年来，因为母亲的死，宜玄冰的无情而伤心难过时，只能自己偷偷摸着眼泪；因为没钱买药医人，冒着风雨上山采药，摔得一身伤的时候，也只能独自平抚伤口。她都快忘了，这样关切的眼神和语句了。
　　秦樱庭将脸侧到里面，默默地留下眼泪。
　　石木青看到秦樱庭的眼泪，他明白她心中的苦！这一年来，他在宜玄冰身边，看到他失去秦樱庭的痛苦。他相信，秦樱庭心中的痛苦，绝对不少于宜玄冰。
　　而宜玄冰，还可以找自己一诉愁思，才可苦撑到现在。可是，秦樱庭却是独自承担着，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
　　石木青拿起帕子，轻轻地为秦樱庭擦掉眼泪，说道：“樱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相信我，当年的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楼主他，是有原因的……”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秦樱庭打断了石木青的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好不容易，可以淡忘那段刻骨铭心的痛。可是如今，旧事重提，依旧那样钻心的痛。身上的伤痛与之相比，突然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石木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樱姑娘还是没有原谅楼主。也许只有玛丽特的信，才有可能解开这个节。
　　可是，秦樱庭现在的样子……还是等她伤好点，再说吧。
　　见石木青没有离开的意思，秦樱庭下逐客令了：“石大哥，我累了，想休息。”
　　“好吧，不过，先把药喝了。”说完，就让人端来了药，喂秦樱庭和喝了，才离开房间。
　　由于石木青的出现，往日的种种，又历历在目。泪，一滴一滴的滑落，沾湿了枕巾。压抑了一年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哭累了，秦樱庭迷迷糊糊睡着了。

　　罗义不愧为药王新派的药庄主事，在他的精心调理下，秦樱庭恢复神速，三天后，就可以自己下床行走了。
　　这几天，石木青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秦樱庭。除了换药需要回避，秦樱庭的起居饮食，都由石木青一手包办。只是，只字不提一年前的事情。
　　秦樱庭见石木青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不忍拒他于千里之外，只好任由他行事。其实，秦樱庭心里也明白，宜玄冰是不会放弃寻找她的。这一年来，她虽然多次巧妙躲过无佞楼的眼线。不过，她太了解宜玄冰了，被他找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所以，今天的情形，也并未超出秦樱庭的预料。既然事情已经如此，秦樱庭就趁这段养伤期间，调整心情，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无佞楼的中楼里，宜玄冰正在闭目养神。
　　这时，孟源端着汤药和膳食进来了：“楼主，该用膳了。”
　　宜玄冰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用一种不容质疑地眼神，看着孟源：“今天的飞鸽传书，应该是有秦樱庭的下落了吧。”
　　孟源心里一惊，手微微一震：没想到，宜玄冰尽然什么都知道！不过，也是。不然，这样落大的无佞楼，怎么可能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依然巍然屹立着？
　　“是的。”孟源知道隐瞒不过，说：“石木青已经在洛阳，找到樱姑娘了。”
　　其实，早在石木青请缨要去洛阳时，宜玄冰就已经猜到了。所以，才将“平乱玉”和“尚方宝剑”一起交给了他。
　　不过，听到确切的消息，宜玄冰心里还是一阵激动。
　　“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宜玄冰问道。
　　孟源一听，开始犹豫该不该将秦樱庭受伤的事情告诉他。
　　宜玄冰早猜到了孟源的顾虑，说：“不用瞒了。我都已经知道了。能以无佞楼名义先斩后凑的人，除了石木青，还有谁呢？”
　　孟源笑了笑，放下手里东西，说道：“我早该想到，什么也瞒不过楼主。樱姑娘现在情况很好，过两天就可以康复了。现在，石坛主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楼主放心吧。至于回来……石木青没有说。”
　　宜玄冰点点头。良久，宜玄冰轻轻地问道：“这次，樱受苦了吧……”
　　孟源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次，石木青的方法的确有点过了。不过，他也是迫于无奈吧。所以，宜玄冰虽然明白，却默许他的做法。
　　本来只是想，以石木青和樱的关系，可以将樱劝回无佞楼，给他一个可以当面解释的机会。
　　可是，宜玄冰万万没有想到，秦樱庭宁可铤而走险，也不愿意再和无佞楼，扯上任何关系。最后，将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其实，这次真正的凶手，不是石木青，不是陆明传，而是他自己！
　　就在孟源准备离开时，宜玄冰说道：“飞鸽传书给石木青，就说……如果……如果樱不愿意回来……那就告诉樱……我放她自由……她依然拥有无佞楼副楼主的权力……只是，我再也不会派人找她了。”
　　显然，要说出这些话，宜玄冰经过了多少挣扎。他顿了顿，说：“至于石木青……如果他愿意，可以让他陪在樱的身边，保她周全。”
　　说完，宜玄冰只觉得心口的伤痕，不受控制地向外伸展着，放出缺口来。痛，漫天而来。
　　他知道，这话一出口，他就等于真真正正失去了秦樱庭了，连个念想，都没有留下了。
　　可是，他再也不想看到秦樱庭，为了自己，再受到一点伤害。
　　“楼主……”没想到，宜玄冰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孟源心痛不已，才想开口相劝，却被宜玄冰阻止了。
　　“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了。去吧……”

　　又经过几天的修养，秦樱庭已然大好。
　　这天，洛阳药庄里，众人齐聚内厅里，秦樱庭高坐在上，石木青和唐风唐雨侍立两旁。
　　“弟子罗义，见过樱姑娘。”罗义和药庄众人，单膝点地，向秦樱庭行礼：“前几天因为事出突然，未及拜见，还请樱姑娘见谅。”
　　秦樱庭对于这样的场面，还是不太习惯，连忙让大家起来，说：“以后不需要行礼了。我还没有谢谢你。”说罢，向罗义福了一福。
　　罗义哪里敢当，连忙扶起秦樱庭，说：“是罗义处事不当，让樱姑娘身处险境，还请樱姑娘责罚！”
　　秦樱庭却对他一笑，说：“你没有错。你为了救治益阳村的村民，劳心劳力，我都看在眼里，十分佩服。对了，益阳村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那天，我们根据樱姑娘的药方，配了药，并派人去村里帮他们煎药，现在，都已经没事了。只是，这病的缘由，属下无能……”
　　见罗义面露自责神色，知道各种缘由的秦樱庭赶紧安慰道：“这次的疫情，并不是普通的病，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不过好在侥幸有惊无险。而且，这次的事情，罪魁祸首，我想另有其人。”
　　说完，秦樱庭一个凌厉的眼光，扫向石木青：“石坛主，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知道逃不过，石木青只好硬着头皮，乖乖地跟着秦樱庭进去了。
　　唐风唐雨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个场景对于洛阳药庄的人，倒像是看西洋镜一样新鲜：那个威风凛凛，武功卓绝的石木青，无佞楼的坛主，在秦樱庭面前，完全换了一个人！这樱姑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唐风唐雨暗自笑道：樱姑娘越来越有一个王者的气度和风采了！只有她，才有资格站在楼主的身边。

　　“楼主……他的伤怎么样了？”
　　石木青本以为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秦樱庭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愣了一下，石木青说道：“萧峰和方姑娘都没有办法，只能暂时让伤口愈合。”
　　“是吗……”秦樱庭眼神暗淡了：看来，那一枪，让宜玄冰伤得很重！很痛吧……可是，我也很痛啊！为什么要造成今天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呢？
　　石木青看着秦樱庭，思量着：会问楼主的伤势，表示，她心软了！这是个机会！
　　于是，石木青开口道：“樱姑娘，那天的事情，我想和你说清……”
　　不等石木青说完，秦樱庭就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益阳村的事是你们干的！没想到，为了引我出来，你们的宜楼主，会干出这样伤人的事情。万一我没有赶到，你们准备毒死那一村的人吗？”
　　一听秦樱庭误会是宜玄冰做的，石木青赶紧解释：“樱，你误会了！这件事，楼主并不知情，是我瞒着楼主做的。”
　　秦樱庭却不以为然：“你真的以为他会不知道？你以为，他受伤了，就什么也不管了吗？这样就想骗到他，你也太小看他的能力了吧。”
　　想到宜玄冰是如何收服武当，少林；如何灭了万圣门；就连只身前去万圣门就她，这看似冲动的决定，可局势依然在他掌握中。
　　曾今，秦樱庭觉得，只要有宜玄冰在，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件事宜玄冰完全不知情。
　　被秦樱庭这么一说，石木青语塞：是啊，这次甚至动用了天罡杀手。虽说，是和孟源私下商量了。可是，宜玄冰不可能完全没有发觉。这太不像宜玄冰的作风！
　　原来，宜玄冰一直默许着自己的做法。可是，自己却将这件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难怪，楼主会传来那样的信。
　　不行！我不能让楼主和樱姑娘，就这样结束了。
　　“就算楼主他知道，也是因为你啊！你当年，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这样走了。楼主这一年，是如何过来的，我看在眼里！”
　　“就算是这样，就可以伤害人命吗？难道，为达目的，就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吗？那些村民是这样，我妈妈也是这样！”说到这，秦樱庭激动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确，下毒是为了引你出来。可是，我们也派人拿解药在益阳村里了。只要超过三天，你还没有出现，那我们就帮他们解毒。”石木青安抚到：“其实，你进村之前，天罡十二就已经在村里了，我相信你也发觉到了。对吗？”
　　秦樱庭回想了一下：的确。当时她的确察觉了。只是人命关天，顾不得许多，只想着赶紧完事开溜。
　　见秦樱庭了解了，石木青接着说：“楼主知道你是最爱惜生命的人，他怎么会拿这种事情来刺激你呢？”
　　“好吧，就算是你有理。”秦樱庭叹道：“可你们这样大费周章的找到了我，又能怎么样？”
　　“当然是带你回无佞楼啊？”石木青说道。
　　“不。”秦樱庭决绝的说：“我在一年前，就和无佞楼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石木青看着秦樱庭冷漠的表情，急了。他上前，拉住秦樱庭，说：“你就真这么忍心？”
　　秦樱庭挣脱了石木青，哽咽道：“难道我就好受吗？你让我怎么面对他：爱人？还是杀母凶手？今天，你要么放我走，要么就带着我的尸首回去复命！”
　　石木青知道，一切的症结，就是玛丽特的死。
　　本来，他想带秦樱庭回去，由楼主亲自解释。可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于是，石木青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秦樱庭面前，说：“你看看这封信再说吧。”
　　秦樱庭看了一眼，见上面的封印，是无佞楼的标志，转过头去：“他写的信？我不看。”
　　“不是，是你妈妈写的。”
　　“什么？我妈妈？”秦樱庭回过头，质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她的信？”
　　石木青看着信封，说道：“其实，这是你母亲生前写的，要楼主交给你的。可是，从你母亲去世，楼主受伤，到你离开无佞楼。一切都太突然了。楼主一直希望可以和你面对面解释清楚，可是他的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复发。所以，这封信，就一直在我这里。”
　　石木青一手拉着秦樱庭的手，一手将信放在她手里，说：“本来想让楼主亲自给你，现在，只好我代劳了。”
　　秦樱庭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哀默地说道：“就算有妈妈的信，那又能改变什么呢？”说着，眼泪又不自主的留下来了。
　　缓缓地，秦樱庭打开了信。信上赫然出现的，是只有她和母亲才知道的文字：
　　当你看到这封信地时候，我想妈妈已经在天国和你爹爹相聚了……
　　信里，玛丽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秦樱庭看着看着，又惊又喜又悲。
　　最后，玛丽特写到：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痛苦，就体会不到快乐的真谛。
　　我的安琪，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幸福，妈妈真的很替你高兴，妈妈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宜楼主愿意成全妈妈，说明他是真的很爱你，怕你受伤害。你要好好珍惜！希望，妈妈这次的离去，可以走你所有的所有，唯一留下快乐！要幸福呦~
　　永远爱你的妈妈。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信上，晕开了字迹。一年来，第一次，秦樱庭这样放肆地流着眼泪。
　　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用了一年时间，用尽了所有力气。到头来，是伤害了最爱她的人！
　　秦樱庭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原来是这样！楼主……楼主！”
　　石木青见到秦樱庭如此痛苦的神情，轻轻地拥着她，说：“给你看这封信，就是希望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楼主说了，如果你还是无法原谅，那么，他就愿意放手……放你自由。”
　　“放我自由？”秦樱庭重复着这句话：楼主是怎样的心境下，说出这句话的？哀莫大于心死。
　　“不！我不放手！我要回去，带我回去！”秦樱庭在石木青的怀里，哭喊着。
　　听到秦樱庭的答案，石木青欣喜地红了眼眶，说：“好的！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