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藤再胜 漫不过江》兰日

90、日记

　　宜玄冰站在秦樱庭的房门外，良久都没有踏入房内一步。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样子，心情去面对秦樱庭。
　　这么多年来，虽然死在自己剑下的不在少数。可是，像今天这样冲动之下杀人，还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宜玄冰如此憎恨自己的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因为，他觉得这双手，连触碰秦樱庭的资格都没有。
　　方铭辰端着药碗出来。
　　宜玄冰急忙上前：“怎么样了？”
　　“激怒攻心，一时郁结不散，不碍事。”方铭辰道：“喝了药，散了淤血就好了。只是，樱姑娘的心情，似乎……眼下最好不要再刺激她为好。”
　　宜玄冰听了，点点头，说：“有劳姑娘了。恐怕，接下来几天，也要麻烦姑娘帮我好好照顾樱。”
　　“这是自然。楼主要不要进去探望樱姑娘？”方铭辰问道。
　　宜玄冰望了望桌上，秦樱庭那套沾了血的锦衣，说：“不了。”说完，转身离去。

　　“楼主，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石木青早就在书房等着宜玄冰，他要问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自有道理。”宜玄冰只是淡淡地答道。
　　“楼主今日用‘残’之外的兵器杀人，不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
　　话才出口，石木青诧异的发现，宜玄冰的眼中，那是一种哀默近乎绝望的神色。石木青顿了顿，说：“记得樱姑娘曾今说过，流星之所以跌落，是因为背负了太多的愿望。同样，哀默太多，心也有坠毁的时候。”
　　宜玄冰听了，笑了，说：“如果我不是看着你，我还以为宋领主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理由一定十分沉重。沉重到让楼主如此失态，让樱姑娘心碎。不知楼主可否允许石木青为楼主分担？或许，我可以帮你像樱姑娘解释一下。”第一次，石木青不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对宜玄冰说话。
　　宜玄冰抬眼看着石木青：一个有着不输于自己才华和气魄的男子。当时，招他入楼，是觉得人才难得，赌一把。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石木青是留住秦樱庭最好的筹码。若拥有同等条件，宜玄冰都无绝对把握可以凌驾于他之上。
　　对于他对秦樱庭的感情，宜玄冰曾一度觉得饱受威胁。一方面，宜玄冰利用这一点，另一方面，宜玄冰也小心提防着。可是，今天的事情，让宜玄冰觉得，也许石木青的心里，还有着他不知道的情愫。
　　眼下，他和樱只间有如此大的间隙，宜玄冰也是个男人，本能的危机感，让他烦躁起来：“这是我和樱只间的问题。你的职责，只是帮我照看樱的周全，其余的，你不需理会。”
　　“照顾她周全？！”石木青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你知道，如何才叫‘护她周全’吗？如果，你想让樱姑娘周全，就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你不说，那我去说！”说完，石木青转身就要走。
　　“石木青！”宜玄冰大声呵止他：“事已至此，我不觉得现在去解释，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樱觉得我在狡辩。而且……樱现在的状态，不适宜更大的刺激。”
　　石木青听到这，眼前一亮，说：“果然是有内情的。”
　　“是又如何？”宜玄冰掏出了玛丽特的信，说：“这是樱的母亲在死之前，留给樱的。可是……”
　　“当然是现在就让樱姑娘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石木青说着，抓起信，就往楼上跑。却被宜玄冰拦下了。
　　“难道，你要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敌人用来对付无佞楼的一个‘尸降’？而且是自己深爱的姐姐—莫华卿一手造成的？又是自己的母亲一心求死！丢下自己的女儿，让她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吗？”宜玄冰一口气说道：“我这样也是为她好。她现在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我就暂时扮演这个角色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石木青终于明白了。
　　可是，能让秦樱庭如此痛苦的，却是……想到这，石木青用质问的口吻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樱姑娘要的是什么？你虽然爱她，可你却一点也了解她！”
　　“够了！石木青，我已经很容忍你了！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宜玄冰的口吻冰冷了下来：“还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樱的想法。”
　　石木青听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趋尽量平稳，说：“其实，石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没有机会了……”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一本精美的册子，放在宜玄冰的面前。
　　宜玄冰一眼就认出了这册子上的字迹，是秦樱庭那娟秀的小楷：樱的日志。
　　“这是……”宜玄冰不明就理。
　　“我想，樱姑娘本来打算今天拿去给她母亲看的。从两年前开始，这本本子里面记着的事情，就从来没有从楼主身上离开过。”石木青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落寞。
　　“樱都给你看过？”宜玄冰很讶异这么私密的东西，石木青竟然这么清楚。
　　石木青摇摇头，说：“只是，樱姑娘每一次写日志的时候，都喜欢到属下书房，时不时自言自语。”
　　石木青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秦樱庭从赵家村回来后。
　　有一日，秦樱庭拿着这本册子，来到自己的书房，一会写，一会手撑着头望着窗外。
　　“写什么呢？跑到我这来。”石木青笑问道。
　　“你这里清静，人少。”秦樱庭眼都不抬，答道。
　　石木青好奇了，说：“小丫头，写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不是又有什么歪主意吧？”
　　秦樱庭白了石木青一眼，说：“什么呀！人家是写日记。有些事放在心里，憋得慌，可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好用写的了。”
　　“那你就不怕被我看去了？”石木青打趣地问。
　　秦樱庭歪着脑袋，看着石木青说：“可是，在这里，可以说说体己话的人，又不会出卖我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我问你，如果你每天都很想见到一个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见不到他，就觉得空落落的，这是为什么？”
　　石木青听了，手上的笔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说：“这个人是谁？”
　　“楼主啊。”秦樱庭漫不经心的答道。可是，这句话，在石木青的心里，却像一颗重磅炸弹一般。
　　“难道我是被虐狂吗？没有见到他，被他骂两句，关几天就皮痒吗……”秦樱庭自顾自的说下去。
　　可是石木青却是有听没有到，心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樱喜欢上楼主了！？

　　宜玄冰才翻了几页，就见到秦樱庭写到：
　　今天又来到未名湖畔，风一样舒服，湖面上一样宁静。可是……今天好像太安静了，为什么呢？
　　楼主今天没有来未名湖，他是不是很忙呢？
　　为什么我会想到他！？我一定是疯了……

　　再翻下去：
　　今天，楼主他居然对我说，他喜欢我！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我也喜欢上楼主了！不会这么惨吧……这样，我岂不是一辈子都离不开无佞楼了！
　　石大哥这几天好像不是很开心。

　　在楼主周围的人，好像都很厉害，可以帮楼主解决好多事情，只有我……
　　看来，我也不能闲着，得做点事情来帮助楼主，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真是很想变成一个对于楼主来说，是有用的人。
　　“樱姑娘之所以如此用心经营药庄的事情，就是希望可以尽可能地帮助楼主。”石木青在一旁说道。

　　下一页是一张哭脸，下面写着：
　　楼主好像要和万圣门门主的妹妹成亲……心里好不舒服，好像把柠檬连皮一起咬着咽下去，很酸，很苦，很涩……
　　那个叫梦影的女子，好漂亮啊！我根本比不上……
　　不过，这要楼主喜欢，那就好。
　　毕竟，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看着他开心……至于自己呢，大哭一场会好一点吗，妈妈？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看着他开心……”宜玄冰读着这句话，手摸着页脚几滴已经干了许久的泪痕，心里感慨不已，抬头看着石木青。
　　“没错，我现在，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对樱姑娘来说，她的快乐，就是楼主。而我，就是要千方百计，帮她守住这份快乐。”石木青说：“爱，是不计较回报的。这是樱姑娘教会我的。”
　　“石木青……”
　　“樱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倾诉的大哥哥看待。而楼主，才是她真正爱着的人。因为，只有面对爱人，女子才会藏有自己的小秘密，亲人之间是不会有的。樱姑娘是个很单纯的人，一旦她认定了，就不会改变了。”
　　这短短的十二个时辰，对宜玄冰的震撼太大了：玛丽特春风化雨的爱；石木青无欲无求的爱和秦樱庭纯净无邪的爱……
　　又翻过一页：
　　宋叔叔死了……
　　楼主伤心得几乎失去了平日的理智。
　　可是，让他最伤心的，应该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是杀害宋叔叔的凶手……
　　我不怪楼主对我做的事情。人在最伤心的时候，往往会将怨气撒向他觉得最亲近的人，这点，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必须证明我的清白。因为，这种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背叛的痛，比失去亲人的伤，要更痛上千万倍……它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即使那颗心已经受了千锤百炼。

　　这短短的几行字，却像千万根钉子，硬生生地此刺在宜玄冰的心头：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难怪，玛丽特要如此查费苦心留下一份只有樱才看的明白的信；难怪石木青会如此激动；难怪，当时秦樱庭会问他“为什么”，那是要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原来，他的不了解，他的懦弱，才是让秦樱庭伤透了心的罪魁祸首。而他居然残忍地连最后一点希望也不留给她？
　　“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