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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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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尚不能起床行走的花照被大夫人以“三等丫鬟太多”拨去了柴房,管拆房的谢三婆子指着满室堆积如山的木柴交代给花照,每天十捆,少一捆一鞭子。
谢三婆子叉腰,油光水滑的皮鞭不安分地在地上来回摩挲,激起薄薄的一层灰。看着鞭子下奄奄一息的花照,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得意。年前自己家里那个死鬼老公不顾她和六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卷了所有银两首饰拍拍屁股带着远花楼里的姑娘远走高飞了,谢三婆子气得卧床躺了一个月,看到漂亮姑娘从门前路过便叫骂不止,恨不得扑上来咬两口。好在这病没多久便好了,谢三婆子又回到宁府帮佣,干些出力气的活讨口饭吃。这次三少爷送来个犯了错的小丫鬟,谢三婆子一眼看上那娇怯怯的身板儿不由得想起拐走自己男人那只狐狸精,再一打听知道花照以前是远花楼的人,更是恨得牙痒痒,直把花照当作靶子,憋的一肚子气尽数出在花照身上。
花照站在毒辣的日头下,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大滴汗水浸到里面,抽骨剥皮地痛。她弓着上身,稍稍停顿了一下,已经劈了一上午柴火,劳累加上一身伤病,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连硬撑都装不下去了。
“啪”,一条鞭影晃在地上,后背突然火辣辣地疼。
“死丫头又偷懒!赶紧干活!干不完仔细你的皮。”谢三婆子挥舞着皮鞭,怨毒的话如毒剑般簌簌射来。
花照仿佛没有听到,手上劈柴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到最后已是彻底扔了斧头在地上,只是捂着小腹不住地喘气。
“啪”,鞭子缠上花照随意拢起的发髻,带着强劲的力道,生生扯下一把油亮的青丝!
“小贱人!让你装死!让你装死!”
身后是一阵凄厉的女声,皮鞭疯狂地落在花照的手上,身上。而她还是全无知觉,任凭身上激起无数血痕,只是站着不动。
花照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一点痛楚。她蹲到地上,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去,心里隐约腾起丝丝小期盼:听这舞动的鞭声,一下一下,那样狠,那样准,自己应该很快会死掉吧。
皮鞭准确地打在花照的头上。那样突兀地,打断了花照脑子里的臆想。一道长长的血影溅上雪白的墙。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垂下的秀发一直滴到地上,聚成一滩暗红的血块。脑后,皮肉翻飞,血肉模糊成一片。
“小骚蹄子。”谢三婆子对上花照平静的面容,莫名惊怕,使劲抽动起手里的皮鞭,朝花照挥来!皮鞭狰狞着,灵蛇一样张牙舞爪。
“你干什么?”
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穿透花照脑中那层薄薄的迷雾,如掣天响雷,径直将她从恍惚中惊醒。
花照骤然抬眼,一个矫健的身影窜了进来,伸手拦下了当空舞来的鞭子!
谢三婆子看清来人,倒抽一声,赶紧扔了皮鞭跪倒在地。
翩若惊虹的身影朝花照走近,花照眼前模糊的白色形状渐渐变得清晰,这一袭白衣如雪,眼如星辰的少年郎,却是谁?
“你没事吧?”他开口,声如淙淙山泉。
花照只是抬起尖尖的下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似是熟悉的脸庞。
白衣少年抿嘴皱眉,右颊上隐约引出浅浅梨窝。“我带你去治伤。”他盯着花照背后那一滩快要凝固的血迹。
“我不去……”花照虚弱地躺在地上喘息。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坚定温暖的声音让人不容拒绝,似一股暖流,融入她心田。
花照被带到一处僻静的幽居。前面大片的空地里栽满了挺拔修长的翠竹,将这热辣的日头挡去大半,只投下些斑斑点点。那人带她绕过竹林,走到更深处一座素雅的小竹屋里。
掀开门帘,白衣少年鱼贯而入,将她也一并拉了进来。
里面的盛设十分简单,却不失古朴淡雅。花照只觉进到里面肢体舒畅,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起来。
白衣少年转身走进里屋,不多会儿旋又出来,手里多了个盒子。、
“过来,我帮你上药。”
花照听话地走过去坐上竹塌,白衣少年望了她一眼,面色通红,有些吞吞吐吐:“你伤到了里面,必须要除掉衣服,才能好好涂药。放心,涂的时候我会把眼睛闭起来。”
花照微微一怔,随即背对着他,慢慢褪下外衣,只剩下一件鲜红的肚兜和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疤。白衣少年摸索着帮她上药,不小心触到旧日伤痕,光洁的手掌微微一抖。“怎会伤得如此严重?看来宁府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下人了。再这么狗仗人势,迟早有一天会毁在这群下人手里。”
花照只是淡淡笑着,认真听这位白衣公子说着话。
白衣公子上好药,花照重又穿好上衣,瘦弱的身子对着他福了一福。“公子大恩大德,贱女花照莫齿难忘.来世定当作牛作马,缬草衔还。”
白衣公子收好药盒子,转过身来连忙搀起花照.俊脸又是一红。“不必多礼,医者救人性命本是应该.你这样反倒让我不安了。”他一笑,玉齿微露,那样的神情态度,让她如沐三月春风。
纤纤君子,温润如玉。他美好得仿若千年雪山上最绚烂的一抹初阳,温煦,柔和,带着无与伦比的光芒。花照站在他面前,忽然觉得自己很脏.他是神一样的存在,那样高洁,不可玷污.而自己,却是泥淖,是卑微的尘埃。
"你是宁府的丫鬟?"他好奇。
花照轻轻“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以前是伺候谁的?”他更好奇了,应该是得罪了宁府的大主子,才会遭此对待。
这次,她不置可否.只是垂着头,像万年不变的雕塑,连呼吸都是静静的。
“是五少爷么?”见花照不答,他想了半天,试探地问。
抬头望了他一眼,仍是不答。
白衣公子以为是默认了,只是叹了口气.道:“你还需要调理,谢婆子那边我会去说,你就先在这养伤吧。好好的姑娘,身上这么多印子,当心嫁不出去。”他看到她脸上浓稠的哀怨,随口调笑了一句。却不知,她的生生世世,早已被打上了烙印。纵使他有心,也只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