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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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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至七月,可因为日温差大,夜晚还是有些凉。沈一披着外套坐在地上,看着死人沟两边星星点点的磷火连成一片,心里的感觉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忧。
死人沟原名泉水沟,一个很美的名字,却并不是个很安逸的地方。这里气候多变,条件恶劣,历年在这里冻死、病死以及翻车死亡的人数不胜数。在这样一个地方露宿,任谁心里也不会安安稳稳的。
“啊!”左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沈一吓得一激灵。
“寻思什么呢?”
沈一胡噜胡噜胸口,“吓死我了……”
“摸摸毛儿,吓不着。”张闲坐到沈一旁边,刚抬起手要在他脑袋上划拉几下就被人一把扒拉到一边儿,“看来你还是不怕,嘿嘿。”
“快拉倒吧,都多大了还胡噜毛儿啊?”
“得,你不让胡噜我去胡噜那毛毛去,哈哈哈!”
提到毛毛,沈一的眼神暗淡了一些。
这些天在路上的时候斌子陪着毛毛在后面走,闲暇之余毛毛跟张闲也是有说有笑的,处得很不错,这让沈一心里的迷惑又加深了一层。
不在乎,确实是不在乎,可被人排挤这种事儿搁谁谁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因为那么个跟别人没什么关系的原因,要能一点儿都不入脑那就真成仙儿了。
“诶,你怎么又发呆啊?”
“哦,走神儿了。”
“对了,这地儿为嘛叫死人沟啊?”
沈一扭过头看着张闲一脸的求知欲,忽然就笑了,“你也不行啊!功课没怎么做吧?”
“呃……这不是有你们呢么……”
“真不知道该说你懒还是笨。”沈一无奈地摇了摇头,“传说西藏解放初期,一支三千多人的解放军部队到达这里之后宿营,第二天早晨发现活着的人只剩下几百,超过两千人都死于高原反应,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死于高原反应?咱到了这儿不没嘛事儿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说嘛,姑且听之就得了。”
张闲点点头,跟着问了一个他琢磨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想出答案的问题——毛毛为什么对你这个态度?
“不知道。”
“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啊?我觉着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跟谁都笑眯眯的,可怎么就对你那样呢?”
“因为我是异类?大概吧,我不知道。”沈一点上一根烟,跟着沉默。
“算了,不说这个了。诶,问你个事儿。”
“说。”
“这几天赶上陡坡又路况不好的时候你身上有点儿紧,耍不开,速度也提不上来,你自个儿发现没有?”
沈一点点头。
“怎么了你?”
“我有点儿……害怕。”
张闲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别问我为嘛,问也没用,我自个儿慢慢儿调整吧。”
“你不是上回摔的吧?”
沈一默默地抽着烟,没回答。
“对了,一扯我都忘了我找你干嘛了。”张闲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那个,今儿昭扬给我打电话了。”
“他真不嫌浪费钱。”
“哪儿啊!他给我打电话就市话,我漫游呢!”
“呵呵,你要没话费了他管充么?”
“不管也不行,嘿嘿。”张闲清了清嗓子,“他问了我半天你怎么样,犯没犯胃病,还说他挺想你的。”
“他干嘛不直接问我啊?”
“怕你不说实话呗!你不知道,他问话的时候那劲头儿跟小媳妇似的,哈哈哈!”
“什么事儿那么可乐?”斌子坐到沈一另一边,笑眯眯地瞅着那俩人。
“说那谁呢。”
“VV?”
“噗……哈哈哈……我……我一听别人这么叫他就……哈哈……就忍不住乐……哈哈哈……”
沈一瞅瞅乐得东倒西歪的张闲,也笑了出来。
“诶。”斌子碰碰沈一的胳膊,“你们俩……”
“挺好的。”
“对对,他们俩挺好的,昭扬天天跟家以泪洗面等着他呢!哈哈哈……”
“线儿你可真够损的,呵呵。”沈一扔掉烟头伸了个懒腰,一歪头,正看见毛毛孤单单地坐在帐篷旁边望天,浑身上下都透着落寞,“那个……挺晚了,睡觉吧,别闹腾了。”
斌子顺着沈一的视线看了看,跟着起身朝毛毛走了过去。
张闲喘了几口气,说了句“你也回吧,别叫孤魂野鬼逮走了”,然后也站起来回了帐篷。
孤魂野鬼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可以选择,没人会甘愿丢掉生命吧?
沈一扯了扯嘴角,又拿出一根烟点上。
死人沟,死人的白骨无数。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沈一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转到这次旅行上。
虽然关于名字的那个传说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可对于五千多米的海拔他还是有点儿担心。高原反应是很可怕的,严重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不得不防。
上路已经十三天了,大家的体力跟精神状况都在下降,以现在的状态去走海拔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界山大坂,高原反应会强烈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这些天大家走得并不快,每个人都在尽力克服着已经出现或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高原反应,尤其是毛毛。沈一看得出来他心理上的压力很大,也试过安抚他,可人家除了无视还是无视,热脸贴冷屁股。不过要说起来,在某些方面毛毛还是有了些不同以往的表现。
几天前在三十里营房的时候沈一犯了胃病,大家不得不原地休整了一天。对于这个突发状况斌子和张闲除了安慰的话什么都没说,这绝对是意料之中的,可毛毛也没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让沈一有点儿意外。
毫无疑问,这趟出来毛毛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起码不主动找碴了,甚至在有理由指责他时选择了闭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沈一不清楚,也没心思去琢磨,他自己的事儿已经够他烦的了。
烦,罪魁祸首是孟昭扬无疑。
沈一犯胃病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对疼痛的感知之外还有对家里饭菜的想念,而且程度不浅。那天斌子对他说了一句话:放弃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你在路上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你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却没有人跟你分享。这句话把病痛的沈一击倒了,思念、委屈滚滚而来。
对,思念。沈一思念家里那个人,那个给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人,那个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吻他的人,那种挂念让他心慌。而委屈,源自对速度的障碍,由此产生的紧张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藏都藏不住。
沮丧。许许多多的情绪汇总在一起,只得出这么个词,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沈一摇摇头扔了烟,再扭过脸看,帐篷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算了,睡觉吧。即便这几年里从没带着这么多的问题上过路,即便从没在路上这么心绪不宁过,即便这无心无力的十三天过得很失败,剩下的路,也还是要走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