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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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若行江堤，妾愿为杨柳。
枝成碧玉色，时时拂郎手。
泪盈垂清露，珠坠怜胜酒。
恨别长亭畔，相思总难留……
刚交三月，汴京的杨柳便已抽新枝，芽吐绿蕊，放眼满城碧烟新笼，春雨漫飘，桃红杏白，三五初绽，点缀得中原地界，景色也带了三分江南柔媚。汴京为周朝都城，自古以来便是繁华胜地，周世宗精兵强武，严明军纪，内政清明，扩建京城，恢复漕运，兴修水利，成一代明君气象。使得汴京人人和乐，繁华胜极当时。街畔酒肆时有歌女调筝弄琶，口唱新词，大抵是那落第的举子，不仕的秀才，填词写曲，曲子唱的浅白上口，大都是两情缱绻，离别相思。歌声飘荡悠扬，别有一番情味。
汴京最大的酒楼“谪仙居”三楼雅间内，一位中年文士正襟端坐，青衫绸靴，面如满月，目若凤瞳，三缕长须飘拂胸前，目光顾盼之间，气度沉静，颇有威仪，只是他的端然气度，看向坐在他对面大口饮酒的男子，也化为苦笑道：
“空城，酒不可多饮，多饮则伤身……”
那男子三十左右年纪，满脸胡碴，面容憔悴，身材甚是高大，一身灰色长衫斑斑点点全是酒迹，听得中年男子开口，只将半睁半闭的眼睛稍稍张大，口中漫吟道：“钩诗钩，扫愁帚，破除万事莫如酒……呃……这杯中之物，原某甚是喜欢，便是君王金口，原某也只有不从。”
中年文士叹口气，道：“我今微服出行，便不想以君王之身同空城共饮，难道我便当不得空城称我一句‘柴兄’么，这声“君王”让这美酒减味不少……空城当罚一杯。”
原空城凝目看向中年文士，见那文士目光清澈，显是无半分虚伪之色，哈哈一笑，道：“很是很是！空城落了俗套，该罚该罚！”右手一抓，如抓稻草一般，拎起脚下一只酒坛，仰面向口中倒去。
中年文士连连叹气，他端坐朝堂之上，处理政事军务，也没有象今天叹气这样多过。身边突然伸出一个小脑袋，圆睁大眼，看着原空城，小嘴嘟囔道：“哇――原叔叔的肚子是什么做的，可以装下这么多的酒！”
中年文士拍拍那男孩儿的头，道：“宗训――不得无礼！” 口中虽是训斥，目光满是宠溺。
原空城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又往口里大灌一口酒，目光往向窗外，眼中却满是孤寂寥落。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名倾天下的苍城城主，竟如一个普通的落拓江湖人，一口接一口以酒浇愁；更想不到的，陪他喝酒的做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竟是后周之主――周世宗柴荣！那个让他宠溺不已的锦衣孩童，正是他最宠爱的第七子：梁王柴宗训。此次柴荣白龙鱼服之行，身边竟也将柴宗训带了出来。
柴宗训眼珠咕噜连转，突然从柴荣膝下爬了下来，站在原空城面前，小手用力拉原空城的衣襟，奶声奶声道：“原叔叔抱――”
原空城目光从窗外收回，醉眼在柴宗训的小脸上定了一回，突然笑道：“好！你不怕我身上酒气薰人，我便抱你！”大手一伸，将他揽在自己膝上。修长手指连动，已在倏息之间摸了他全身骨骼，笑道：“根骨不错，胆量也足！不错，不错！若成大器，则是一方百姓之福！”
柴荣摇了摇头，突然笑道：“若空城认为此子还堪造就，不如让他拜你为师，如何？”
原空城醉目一张，目光有若实质，在柴荣脸上扫过，淡淡道：“柴兄莫认为我真醉了――当年江湖一别，岁月如刀，我仍游迹江湖，柴兄也龙归碧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孩子一辈子便注定了他走的路，是同寻常孩童不同的。”
柴荣目光悠悠，显是也想起了年轻时种种，给自己也倒了杯酒，道：“好个岁月如刀――为此句，当浮一大白！”仰头一饮而尽，突然重重咳嗽起来，脸色显得愈加苍白。
原空城神色一变，伸手一拂，已抢下柴荣手中酒杯，沉声道：“你……你的身体还是不如从前了么？”
柴荣摆了摆手，又咳嗽几声，道：“不……不妨事……”
原空城右手伸出，在柴荣胸前轻拍几下，度过一道醇厚的真气，慢慢道：“其实……其实你是一位明君……平时不可太过操劳。”
柴荣点点头，谢过原空城，笑道：“我知道……只是恨不得同空城象年轻时那样，一同逍遥，颇为恨事。”伸手拉过柴宗训，道：“训儿是我最爱的第七子，现虽年幼，但聪颖好学，你若能收他为徒，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造化！”说及此，突然莞尔一笑，道：“他今后的生活，不是比皇宫之内，要多了许多自由么？”
原空城看着柴荣，见他脸上仍是满脸笑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也只叹了口气，道：“我闲云野鹤惯了，若要自由，也未免是做我的徒弟。”说罢长身而起，抄过桌上酒坛，含糊道：“自由么……自由么……天下之大，又哪里求得真正逍遥……”拍了拍柴宗训的头发，拂袖道：“我且去……且去……”如一个寻常醉汉，摇摇晃晃下了酒楼，向酒楼上看了一眼，醉步飘摇，却只弹指之间，人影已是不再。
柴荣站在窗前，望见原空城渐行渐远，方移步走入饮酒雅室的隔壁房间，也不让人通报，右手一挑珠帘，沉声道：“水龙姑娘――”
珠帘内，轩窗间，一个娇小的青衣身影背对房门，一动不动，柴荣走了进来，她却仿若毫无所觉，只看着原空城消失的方向。柴荣又唤了一声，她才缓缓转身――乌发青衣，双眸玉色，肌素若雪，虽然美丽清雅，面容却一点表情也无，清冷得不似活人。不是水龙吟是谁？
柴荣叹了口气，道：“这是何苦……你宁愿这样远远看他，也不愿出了珠帘外，见他一面么？”
水龙吟冰冷深碧的眼眸轻轻转了转，似乎带了一点活气，嘴唇稍稍动了动，道：“我……没看他。”
柴荣摇了摇头，道：“若你没有看他，为什么流下泪来？”
这句话出口，如一块小石突然击破沉寂多年的湖水――那双毫无情感、目光空洞的眸子突然轻轻一动，水龙吟轻轻道：“你说谎……我没有流泪……”声音如泉水叮咚，碎冰互碰，连声线都没有半分变化。只是那只雪白的小手，缓缓抬起来，拂上了自己的脸――
那双碧色如玉的眸子，依然澄澈冰冷，如二汪清透深潭，开合中没有半分七情六欲，但那晶莹的泪水，却无声无息，从那深潭中静静流下，斑斑点点，染湿了胸前衣衫，顺着纤细白嫩的手掌，滴在地上……
春江堤岸，杨柳披拂。
杨肃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柳树上，嘴里咬着一根新抽枝的柳条，道：“唉，城主又买醉去了，只可怜了我们这做属下的。”
牛勇瓮声瓮气道：“不知道龙儿妹子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居然能突然不见踪影……他奶奶的，我们找了快半年了，那么多苍城兄弟，居然连根龙儿的头发都没见到，你说怪不怪！生不见人，死――”连忙抬手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瞧我这张臭嘴！龙儿妹子一定会吉人天相，是不是！”龙儿在苍城突然不见，整个苍城也变得愁云密布，他和杨肃以往时时拌嘴，现在想到龙儿，竟拌嘴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杨肃点了点头，正色道：“龙儿姑娘一定吉人天相，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晚出了何事，便连当晚当值的铁卫也未发现任何踪迹，真是奇了……若不是朱凤城使突然痴颠，她定当知道龙儿去向！”
牛勇一拳击在柳树上，大骂道：“他奶奶的！老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个眼睛长在头上的朱凤！平素在苍城傲慢得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我呸！城主怎么会娶她！若不是现在龙儿不知下落，她又疯颠了，老子非把她捏成小鸡子不可！”大骂一通后，又道：“老子便觉得，城主便得娶龙儿妹子，又温柔，又不多话，人贤惠，这样的女人嘛，做我们城主夫人――”刚说得性起，便见杨肃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向他不停挤眉弄眼，奇道：“哎――你小子眼睛怎么了，长针眼了？呃――”
身后突然响起二声轻咳，声音既轻又小，牛勇正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溅，听得那声咳嗽，却不啻是在耳边响起二声惊雷！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慢慢僵硬得转过头来――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色布衫，斜插长剑，满身酒气，容色落拓，修长手指捏着一个酒葫芦，不是原空城是谁。
牛勇饶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是吓得一张黑脸变得惨白，在城主背后妄论是非，尤其是妄论城主要娶怎样的女人……怎样都是罪过不小，忙躬身啜啜道：“城主……老牛我……我……”“我”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牛勇心中正七上半下，牛眼偷偷看了一眼原空城的脸色，却见原空城根本没有看向他，仿佛当他是透明人一般，满是血丝的双眼远远望着江水，目光悠悠，不知看向远方何处，若是凝神听去，那名满天下的苍城城主，口中细若蚊蚋，喃喃地就是几句话：
“原来……原来你竟在这里……原来你真在这里……”
（此章已完）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