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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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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天降雪,忽闻窗外敲门声。
君常一袭夜行衣,有血从指间滴落,雪地上开出了点点梅花。
破云机警,迅速从床上爬起,对着门口叫唤了两声。
窦迟晚被吵醒,趿着鞋到门口一探究竟,门刚拉开,一个重量倾倒在她身上,被压得急退两步,鞋子掉了一只。
又一次,在深夜带伤来找她。
窦迟晚将门闩扣紧,撑住这个熟悉的重量,往床榻走去。刚快接近床沿,就被肩上的力扯倒在地。
“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窦迟晚发现君常受伤的情况频增,身体好似也大不如前。
“我、我就快完成了。”
“究竟是什么任务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君常紧咬牙关,强撑起身体倚坐在床边,“师傅在训练新的间者,只要我答应以身做靶供他们实战,练成我便可离开。”
“我明白你说的‘身不由己’了,”窦迟晚脱掉君常的鞋子,让他躺得舒服些,“你一身武功都是被迫习得,赌上性命去完成任务也只是为了保命,到头来想离开还要自负代价,确实讽刺。”
窦迟晚恍然醒悟,君常这伤并非偶然有,只是每次在她面前都藏得很好,那天他定是带伤上的骑射场,还有彻夜清场,今夜又接着给新手当靶子,才会……
她看着已经睡去的君常,将一个吻轻轻落在那皲裂、无血色的唇上。
“我也该为了你做些事了。”
天刚亮,窦迟晚只身去了大殿,未带上晏西,有的事情她不能让庞山知道。
多日不见,完颜谨依旧是盛气凌人的姿态,但当窦迟晚独自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眸里比往日多了柔和的光。
“有事?”
窦迟晚走到大殿阶梯下便停住,刻意保持了距离,单刀直入:“你与旧部的力量相比,谁更强?”
完颜谨眯眼打量着她,“你究竟何意?”
“你能铲除庞山的势力吗?”
“庞山?”完颜谨轻蔑一笑,“区区一个庞山,铲除他我还用不着与整个旧部对立。”
“那是能?”
“能又如何,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打探我的实力吗?”
“我知道你的野心,也知道你有仇未报,”窦迟晚看见完颜谨的目光一凛,接着说,“而庞山绝对是你完成‘大业’的最大阻碍,非除不可。”
完颜谨凝眸思虑了片刻,起身迈下台阶,朝窦迟晚走来,“我为何要帮你?”
“不,”窦迟晚摇头,“你不是帮我,而是在帮你自己,我只是告诉你,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可以合作。”
眼看着完颜谨慢慢走近,一股强劲的压迫感逼来,窦迟晚向后退却了一步,她还是心有余悸。
“合作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窦迟晚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今夜起,入住正殿,你的起居必须在我的掌控范围内。”
完颜谨背手于身后,擦过窦迟晚的肩,离开了大殿。
此后,窦迟晚住进了完颜谨寝殿内密室般的房间,那是曾经囚住阿月的枷锁。
完颜谨果不食言,窦迟晚入住正殿不久,他便大刀阔斧地对庞山势力进行了清理,间者网支离破碎。
令窦迟晚意想不到的是,君常也从此销声匿迹。
庞山势力倒下的同时,他断绝了与王宫中的联系,以致晏西仍然一无所知地守在窦迟晚身边,保持蒙面守卫的身份。
就在窦迟晚犹豫该如何告诉晏西的时候,她意外地收到了庞山的传信。
“他竟然还不死心!”窦迟晚将信撕碎,扔在桌上。
庞山手下的间者散了,但他想让旧部复辟的念头没消,在信中告诉窦迟晚一个需要很长时间筹划经营的计策:由她诞下子嗣,庞山培养势力对其扶持,从而推翻完颜谨。
庞山的执念如此可怕,竟将十几年后才能用的人算计其中,窦迟晚又气又害怕。
晏西迅速将信烧掉,这次庞山什么也没有透露给他,他只能担心地询问窦迟晚,“公主,是不是师傅有了新计划?”
“没有。”窦迟晚斩钉截铁地回答。
此时的晏西是庞山在王宫中唯一还能用的力量,她不能让自己和君常重新受制于庞山之手,所以必须对他隐瞒。
今日窦迟晚出来已久,该回正殿了,她起身准备离开公主寝殿,被晏西叫住:“公主,属下带来一个人,他一直在找你。”
一个畏畏缩缩的人从殿外走进来,看到窦迟晚,马上扑了上去,几近跪在地上,嘴里大呼:“三姑娘!钱庄总算找到你了!”
一直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破云,听到钱庄的叫声“噔”一下爬起来,对着他嗷了两声。
“我的小祖宗,原来你也在这!”钱庄弯腰把破云抱起来,抛了两下,惊叹,“你变重了!”
窦迟晚打断这一人一狗的叙旧,问钱庄:“你怎么会在这,之前都去哪了?”
钱庄耷拉着嘴,委屈道:“我一到这就被抓去倒夜香了,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个认识的人,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直到今天,我碰到个人,向他打听了三姑娘,他竟然就带我离开了那又脏又臭的地方,还让我到这殿里找你。”
“难道是完颜谨?”窦迟晚心里猜测,“可他为什么会如此好心送钱庄回来?不过有钱庄这个自己人在,往后办事也许更容易些。”
想到这,窦迟晚突然在心底打住,她这是怎么了,以前最恨的便是“利用”二字,如今遇到人和事,首先想到的却是他们于自己有何用处,不禁心下惭愧。
“钱庄,今后你还愿跟着我吗?”
“那当然,我还要继续做三姑娘第二信任的人呢!”钱庄牢牢记得自己在平江时候的承诺。
“但你跟着我可能会……被欺负。”
太过残忍的形容她说不出口。
“怎么会,听说三姑娘现在是这里的王妃了,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谁敢欺负咱!”
窦迟晚笑容苦涩,能把你救出来,也能把你推下深渊的,正是这“一人之下”的人。
钱庄被窦迟晚视作自己人带回了正殿,晏西则被隔绝在了大殿之外,除了偶有几次的碰面,他几乎见不到窦迟晚。
窦迟晚算着,差不多可以和完颜谨重新谈条件了,于是她结束了一个月不见人的“墙内”生活。
他们第一次同桌用膳,完颜谨主动夹了菜到窦迟晚的碗里,却被她毫不犹豫地夹回了盘子里。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合适的时候。”
完颜谨躲开窦迟晚的目光,自顾自地吃着。
“现在不正是时候吗?”她将碗筷推开,正色道,“庞山的势力铲除了,细风氏旧部也全部归顺于你,我们这层关系没必要存在了。”
窦迟晚知道,完颜谨在她身上的情感,是来自对阿月的眷恋,而她接近完颜谨只是出于利用的目的,不得已的利用。
完颜谨双眸恢复冷峻,嘲讽道:“你对你的血亲和家族真是一点也不留恋,狠心这一点你和阿月是一样的。”
窦迟晚已经听腻了“阿月”这个名字,她将椅子后挪,发出震耳的声音,站起来不耐烦道:“什么阿月,什么家族,这些于我而言都只是完全陌生的人和事,我的家在中原,不在这。”
窦迟晚怒气冲冲走出寝殿,撞翻了一个宫婢手中的汤药,将自己洒了一身,不理会宫婢的惶恐,她径自往外走去。
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安排她、游说她,甚至有人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血脉关系将她千里迢迢带来,如果人生注定因为这一点血缘而无法自由,那么她会选择抛弃稳定,去追寻想要的,永不停歇。
窦迟晚出了大殿,便看到一直守在殿门口的晏西,她平复了心情,随意说道:“今日真是奇怪,完颜谨竟然肯让人拿着东西随意进出他的寝殿,连吃食都不是那位司膳的宫婢亲自端去。”
晏西听这话有些不对头,急问:“那些宫婢不是公主叫去的吗?”
“怎么会?”窦迟晚一脸不可置信,“我从未和她们说过话,更别说指使她们做事了。”
窦迟晚随即和晏西对视一眼,心感不妙,马上冲回寝殿,发现一直高高在上的完颜谨此时正躺在地上,身旁是打翻的饭菜。
饭菜被下了药。
桌上的饭菜窦迟晚未动丝毫,而完颜谨却难得的在窦迟晚面前放下警惕,吃了别人送来的东西。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但为时已晚,窦迟晚刚把完颜谨扶起,一个蒙面守卫便冲了进来,看到地上半昏半醒的王,他愣住了。
“什么事,说!”窦迟晚将他叫回魂。
守卫如实禀报,好在晏西懂得这里的话,原原本本将情报说与了窦迟晚听。
“拓跋氏袭击了王宫,这里的守卫死伤过半,他是赶回来请示王上的。”
“你过来……”
地上的完颜谨浑身无力,他从身上扯出一块令箭交给窦迟晚,艰难开口:“带着它去弱水河畔找、找细风戟……”
不及细想,窦迟晚将令箭递给晏西,此时,必须是个身手矫健的人,才可突破重围逃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