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的背影》岑涓

8、第 8 章

　　一个人步入了社会就是不一样，想我参加工作还不到一星期，竟就有人上门说媒来了。而且条件似乎不错，对方是参军后考上军校的毕业生，如今正参加援藏工作在青藏高原上奋斗。妈妈似乎也觉得我长大了，认为可以见个面试着交往一番。可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此时我心中已经有个朦胧的向往，不是向往着神奇的布达拉宫，而是那滚滚的黄浦江。

　　三天后，我们再次在网上见面了。当时，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会是我们网路上的最后一次相聚。

　　我半天玩笑的告诉他［唉，人踏入了社会就是不一样，你知道吗，就有热心人为我介绍对象了。］

　　｛那恭喜你呀，不知条件怎么样？｝他答的倒轻松。

　　［算不错吧，他刚从军校毕业，这会在西藏工作，待遇挺好，还可以携带家属。你觉得还行吗？］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我觉得西藏太远了，如果是上海倒可以考虑考虑。另外，当兵的人一定很古板，学信息工程的好像比较拉风］

　　｛那这个人已经在你身边守候了，快来见见他呀！｝

　　［不急，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其实应该改成，不急，七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我才不信你会来见我，叫你打个电话都不肯，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总保留的那么深，我又不会吃掉你！｝

　　［你不了解，也许网上的我会让你觉得有趣，可现实中的我是比较拘谨的。我担心拿着电话会无语凝噎呀！］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会讲不出来。以后大家还要见面的，那时还不得大眼瞪大眼｝

　　［什么叫大眼瞪大眼呀？］这小子，也学会乱倒成语了。

　　｛我的眼睛是大眼，我想你的眼睛也是大眼，那不就是大眼瞪大眼么。你想不想听听我心里对你朦胧的影像？｝

　　［听听无妨，不过千万别把我想的像仙女一样！］说实话，我最怕的事就是他把我想像的太好了，以后见面难免失望。

　　｛你身体有点胖，而不是肥胖。脸是宽大的，头发比较长，小鼻子，大嘴巴。｝｛嘴不大，怎么会胖呢？很有逻辑的哦｝

　　胖是我告诉他的啦，至于算不算肥胖，要看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判。不过这几年，年龄渐大，心里有了减肥的概念，比起高中时倒确实苗条了几分。头发也就披肩吧，鼻子不算小，这大嘴巴却讲得极为贴切，大概一口就能吞下一只青蛙吧。总而言之，这个描述倒还可以接受，不至让我相形见绌。

　　｛另外，你不喜欢穿裙子，喜欢色彩较明亮的衣服。你说我描述的对不对？对一半就算我取得很大的成功了。｝

　　这几句话倒也描述的八九不离十了，可是我看着看着，怎么觉得这长头发，不喜欢穿裙子的特点有几分熟悉。哦，这不是轻舞飞扬的特征吗？看来这家伙也遭到网络小说的迷惑了，可别把我想像的如轻舞飞扬那样飘逸脱俗，那样我准得见光死。

　　［呵呵，其实人的外表不是用大啊小啊就能真正描述出来的。我问一个很实在的问题，你常说想我，那你想我时想起的是什么呢，是我的头像吗？］

　　｛是啊，你又不肯给照片给我看，除了头像还能想什么！｝

　　［那我得先申明，我可没有头像上的小女孩那么可爱。］

　　｛我知道，看我的形容你就该明白，我可没把你想像的太靓，居里夫人不是曾说过么，网络无美女呀！｝哼，学我乱套俗语。

　　［：）这就好，再问你一个问题，你高中时喜欢过班上的某位女生吗？］这个问题一出口，我的心就提了起来。其实这是我一直以来就想探究的禁区，我早想问问清楚，但一直没敢开口。

　　｛问这么多，你想干嘛？｝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还想知道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说说看，有吗？］

　　｛当然会有，一般来说，每个人都会有的。不过也不算喜欢，只是一点点好感。｝

　　［她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温柔吗，会做菜吗？］

　　｛不漂亮，不温柔，不会做菜，但我就是有好感！｝说得如此坚定，我的心……

　　［那她现在在哪里，你们还有联系吗？］

　　｛在江西师大，她现在也在考研，会问我一些有关事宜，所以经常联系的。｝看到江西师大四个字，我的心就像镜子一样明了。原来在那最纯真的高中时代，他曾默默关注过的人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方莹。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会恰好也喜欢我，但这样的结果仍然深深撞击了我的心灵。

　　［经常联系，那你有没有想过去追她呢？］我忍着痛，装做没事继续问道。

　　｛你想到哪去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如果时光倒流四年，倒可以考虑考虑！｝

　　［为什么上帝总是这样捉弄人，你喜欢的人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中意你的人却又看不上。］其实我这话表面上同情的是他，实际上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人类就是这样，懂得欣赏你的人你往往不屑一顾，却偏要用飞蛾扑火的热情去迎接别人的冰雪。这时，我想起一首老歌，‘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这难道就是所谓错的美丽！

　　探知他内心的秘密后，我的心潮久久不能平复。接下来的时间，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就这样恍恍忽忽捱到了他下线。夜里睡在床上，我不停思索自己的心情。其实我为人一向颇有自知之明，我并不敢奢望高中时他也留意过我，但明知这样，我仍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答案。如果我从来不认识他，我可以不介意他曾喜欢甚至是深爱过什么人，但十六岁的我曾那样真真切切的坐在他前面，却无法留住他的眼神，想着想着我不禁心寒起来。

　　突然间，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也没有力量支撑再等下去了。第二天上班时，我犹豫了整整一天，要不干脆把真相告诉他算了，继续也好，放弃也罢，痛痛快快的做个抉择，至少不必将心时时刻刻吊在空中不上不下。一有这样的想法，我就立即行动了，不敢面对面的跟他谈，只好留言告诉他就是了。

　　我的手在发抖，我的心在发抖，可打出的字依然如此圆润清晰。

　　［我现在终于真正体会到一句话，说下一个谎，就必须再说无数的谎去圆这一个谎。］

　　［曾经对你说过很多谎，但归结起来，只有一个。］

　　［我的名字其实不叫林青，很遗憾也不叫方莹］

　　［我叫江晴］

　　［很失望吧，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发了封信到你的邮箱里，所有的话都在里面说清了，88！］

　　我的信是这样写的：
　　××同学：
　　本来这封信应该是在平安夜再让你看到的，可是突然间觉得，如果让你知道我是谁就会失去这张网页的话，要来也没什么意思！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既然迟早是要接受裁决的，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去面对。
　　其实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说过我只是个顺着缘分牵引一路走下去的人。但不可推托的是，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只是在校友录里看到了你留的□□号时萌发了加你的念头，借着高中时代对外表长得无组织无纪律、却很善良的你的一点好感，我向你提出请求了（请原谅，至今我仍不认为你帅）。当时因为经常上网，所以只是纯粹想找你聊聊，没想到正赶上你这么有空，竟然越聊越深了。不可否认，我欺骗了你，但并不是出于什么恶意。我只是觉得如果让你知道我是同学，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的倾吐心声。我曾一再问过你，如果欺骗了你会不会原谅我，你答道只要不是欺骗感情就没关系，鉴于此，我想你该不会怪我，所以也懒得再道歉了。
　　本来我是想等那张网页到手之后，再接受判决的。可上次聊天所得到的答案让我无法再抱一颗平常心等下去了。我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没有力量在你心目中留下痕迹。我也猜测你会对谁有好感，陈菁亦或汪玉珍，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方莹。方莹确实很可爱，但我本以为男生只会把她当成小妹妹，昨天才知原来我错了。
　　其实我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一切就好像是场梦一样，可是却又答应了要打电话给你。知道你的心思后，我没有办法再嘻皮笑脸地去和你闲扯了。一直以来我是个爱面子的人，从五年级对人萌发好感开始，我都把它当成秘密从不把心思告诉任何人。因为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对方的重视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既然无法强求别人重视我，那就干脆永远不要知道答案算了。可是造物就是这样弄人，尽管我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最终还是扮演了失败的角色。
　　我还跟你说过我是个知趣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遇到困难不会迎刃而上的人。尤其在感情的世界里，如果得不到应有的平等，我选择放弃退出。另外，我也是个乐观的人，我相信缘分，如果两个人没办法走到一起一定是缺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不能强求也无法抗拒的缘分。不知道你看我写了这么多，会不会觉得有点伤感。但请不要释放你的同情心，也不用太为我担心，因为你说过，我们暂时只是性格相合，我觉得也是！
　　我不知道网络中的我是否真的对你有吸引力，可是请你明白，高中三年坐在你前面那个胖胖的傻傻的女生才是实实在在的我！
　　如果你决定放弃了，我就会永远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祝能实现你的愿望（娶上一个老婆，买上一栋房子，过上一辈子）！！！

　　我边写着信，两颗热泪顺势淌了下来。幼年时的我特别爱哭，掉了铅笔会哭，没做完作业会哭，妈妈逗我说米缸里没了米也会哭，但素来懵懂的我却从不曾为了男女之间的情感流过一滴泪。如果我无法将初吻送与他做礼物，那就用这第一滴爱情眼泪来代替吧。可最让我不堪的是，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直面承认过我们的感情，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放弃了，那我算不算也尝到了一回失恋的滋味呢？

　　不知他何时才会上网，何时才会看到我的留言。我突然也很想听听他的声音，那已经四年没有听过的声音。晚上十点多，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他已多次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我把要说的话都想好了，我要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但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把我所谓的苦衷在□□里告诉你了，就等着你的裁决了。然而我白想的太多了，他那时并不在寝室，我并不觉失望，反而长长的松了口气。

　　迷迷糊糊的捱到了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就连忙打开了电脑。一上线，我的心又狂跳起来，我原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就会上网看到我的留言。可事实是，他的头像又在活跃的跳动着。我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查看消息的热键。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实在无法将心目中的仕女与你联想到一起。｝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一切都只是个错误！｝

　　｛也去看看我写给你的信吧。｝

　　此时此刻，全家人都各自在房里房外忙着，使我不敢任意渲泄悲伤的心情。我用自己都无法想像的平静快速打开了信箱，他的信写得很短。

　　很抱歉，我写信一般都不长。我也曾经想过，你会是我同学，但最后还是否决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一切就好像做了场梦一样。
　　我想说的就是，忘了我，以及我曾说过的话，曾做过的事。SORRY！
　　我现在心情很沉重，但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祝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麻木的把信删入回收站，再从回收站删至了无踪迹。然后关掉信箱，回到□□上，最后把那好友栏中最让我牵挂的‘书呆子’打入黑名单。这一晚，恰逢雷鸣电闪，我谎对妈妈说，怕雷会把电脑打坏，于是关掉电脑，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小说里在男女主角恋情出现危机时，天就下起雨的话，那这本小说的情节一定很俗套。我不想陷入这套路中，但无奈那天真的是下暴雨了。我不认为这场雨是为我而下的，因为整个阴雨的江西一定正有许多人比我陷入更深的痛苦中，我只是沾着他们的光而已。关掉电脑后，我该做些什么呢，百般聊赖便翻出旧时抄写的歌本，唱起那一首首熟悉的老歌。从前听歌比较在乎的是旋律，觉得歌好不好听通常都是由作曲家决定的。但这一夜，我忽然发现了作词者的伟大，原来他们字字句句写下的竟是我的心情啊。

　　这一夜，我失眠了，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却苦于流不下眼泪。这让我想起了张曼玉饰演的青蛇，她在人间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人一样能够流出眼泪，哪怕仅仅是一滴。当时我不能明白，但如今总算了解，其实流不出泪的郁闷比沉痛的哭泣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