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有光》嗑吉子

9、第 9 章

　　天色慢吞吞地暗下来，谢应延牵着何生慢悠悠地走，与他们擦肩的路人行色匆匆，至多也只会多看他们两眼，有下了工的工人蹲在墙根抽烟，烟气絮絮飘升，化作天边的云。
　　何生觉得自己像故事里化出人腿去见王子的人鱼，每一步都痛得像是走在刀尖上，又觉得很快乐。
　　谢应延脚步放慢再放慢，问：“真的不打车？”
　　“不用啦，”何生原地跳了两下，又被谢应延皱着眉按住，“不是很痛的。”
　　谢应延当然不信，却也不勉强他，说：“前面有药店，我去买药，你站在外面等我。”
　　何生一刻都不想离开他身边，又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多走路，垂下眼乖巧地应声。
　　看出他的不情愿，谢应延捏捏他的手，说：“很快，进去就出来。”

　　神色如常地跟店员描述了一下情况，谢应延倚在柜台前等她去拿药，视线仍透过玻璃门放在外面的何生身上。
　　何生也回望着他，嘴角微微翘着。
　　他身后如织的车辆行人都好像退作了远景，只有他一人专注地笑望着自己，谢应延看着这一幕，觉得几分赏心悦目。
　　店员拿着几管药膏走过来，看着他们黏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同性情侣，笑着说：“一刻都分不开啊。”
　　谢应延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拿出钱包，递了一张粉钞过去。
　　见惯了大风大浪，店员脸上也没什么异色，顺手拿了一支润滑剂过来，说：“记得要用润滑啊，不然承受方会很痛苦，还有受伤的风险，次数也不要太频繁，对了，你们应该知道要用安全套吧？”
　　不等谢应延说话，她又热情地科普了一番安全性｀行为的重要性，还拿了几盒安全套过来，跟润滑剂一起扫了码放进塑料袋。
　　“……”谢应延看着她麻利地按了几下收银机，把几枚硬币找给自己，又把塑料袋放进他手中，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沉默地推门走了出去。

　　何生透过玻璃门看完了全程，看着面前表情有些怪异的谢应延，笑得脸颊都酸了，说：“你老了以后，一定是那种会被电视购物骗钱的人。”
　　谢应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说：“再笑我就上你。”
　　“……”何生噎了一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嘴角的弧度要弯不弯，憋红了一张脸，说：“我去帮你把东西退了吧？”
　　明明不是自己要买的东西，何生主动提出要退，谢应延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捏了捏他的脸，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不想要我上你？”
　　他的声音低低冷冷，隐隐藏着些威胁和不悦，何生下腹一紧，耳根烫得像被火烧，说：“……没、没有啊……”
　　谢应延挑眉，问：“那是想要我上你？”
　　明明刚刚还温柔地牵着自己走路，怎么突然就异变成了恶劣的模样，何生整个人红得像被水煮过，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谢应延又刻意贴近他，问：“刚刚爽不爽？”
　　“……”何生被他逗得快要哭出来，眼睛薄薄泛上一层水光，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摆，怕说出实话会让他觉得反感，又更不敢骗他，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
　　谢应延微微勾起嘴角，还是不肯放过他，接着问：“是因为我才觉得爽，还是因为有人在外面听着，才觉得爽？”
　　有人骑着自行车飞速地略过，他后退一步，把何生半搂过来：“嗯？”
　　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啊……何生抓住他的手，低着头小小声地说：“……关他们什么事……”
　　终于觉得满意，谢应延不再为难他，牵着他往前走。
　　被人抛在脑后的润滑剂和安全套躺在塑料袋里，随着步伐晃动出嚓嚓的细响。

　　天光与街灯接力交棒，小贩纷纷出摊，点亮摊前橙色塑料壳的吊灯，风扇上挂着挥赶蚊虫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绕得人眼晕。路边有人铺着塑料布在卖日用品，也有人在卖蔬菜水果。
　　何生的心情平复下来，看着站在摊前认真挑选青菜的谢应延，觉得他的脑子真是一团迷雾，教人摸不清也看不明。他拉拉谢应延的衣角，说：“家里没别的菜了，今天只买青菜吗？”
　　“嗯。”谢应延把长着虫眼的菜放到一边，“给你煮青菜粥。”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何生脸又红起来，不说话了。
　　谢应延挑好了青菜，也不还价，把钱递了过去，拿到找钱也不验，直接就准备放进钱包。
　　何生瞟了一眼，伸手拿过那张皱巴巴纸钞，拍到那个摊贩面前，说：“换一张，这张是假的。”
　　窝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出去的钞票被个小孩识穿，那摊贩大声嚷嚷起来，说自己都是诚信经营，叫他不要乱说乱污蔑人。
　　何生正准备跟他争个明白，谢应延不露痕迹地拉住了他，拿手机出来按了三个数字，淡淡定定地说：“那我直接报警了。”
　　那摊贩立刻蔫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地换了一张钱给他。

　　走出很远，谢应延侧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何生，问：“怎么了？”
　　何生嘴角轻轻翘着，说：“你不怕我看错了，那张其实不是□□吗？”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应延说：“相信你。”
　　仿佛受到了夸奖，何生弯眼笑笑，身后像有尾巴在摇。
　　人总是容易膨胀，他说：“那些摊主最喜欢你这样的客人了，不还价也不验钞票，被骗得团团转。”
　　他的小宠物真是记吃不记打，才过了十几分钟就全然忘记了刚才调侃自己的后果，谢应延微微眯起眼，却没有再逗他。
　　虽然他平时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很强大，却意外的有瑕疵啊。不过一起走过了一段路，却见到了一个更真实的谢应延，何生自觉更了解了他一点，晃晃他的手，说：“不如以后我陪你去买菜吧，这样你就不会被骗了。”
　　这是把自己当导盲犬了吗，谢应延想着，又顿了顿，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盲人，说：“好。”
　　何生就又露出了那颗尖尖的犬齿，很开心的样子。

　　不像谢应延从来不主动问起他的事，他想更了解谢应延一些，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从什么问起，该怎么挑起话题，只能继续盯着他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路。”谢应延拉他避过路上的一个小坑，看见他脸上纠结的表情，说：“想说什么就说。”
　　何生眨眨眼，问：“能跟你聊聊天吗？”
　　谢应延觉得他的问题多余，说：“为什么不能？”
　　“怕说错话问错问题你会生气啊……”何生说着，脑中灯泡叮地一亮，“这样吧，我们先说好，要是我不小心问错了什么问题，你不要生气，不回答就好了，好不好？”
　　我看起来像是很容易生气的样子？谢应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
　　何生想了想，问：“你都养过什么宠物呀，我是第一个人吗？”
　　仍想着心里的疑问，谢应延试着把声音放轻柔了一点，说：“鸭子鱼兔子猫狗鼠鸟蜥蜴蛇。是。”
　　何生不懂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生硬奇怪的语气答话，歪了歪头，想着可能是他不喜欢这个问题吧，就不详细展开问了，只随口说：“这样啊，养这么多，养得过来吗。”
　　以为这也是一个问题，谢应延脚步微微一顿，说：“没有，同一时间只养了一样。”
　　何生没想到他这么有问必答，点点头：“也是，这些动物的寿命都挺短的。”
　　“不是，”谢应延微微垂眼，“它们都没活得很久。”
　　以为是死于照顾不周，何生想起他照顾自己时的面面俱到，有些疑惑地说：“怎么会，你照顾我就照顾得很好啊。”
　　那些动物濒死时的画面不管过了多久，仍鲜明地映在脑海里，仿佛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谢应延皱起眉，捏了捏自己的鼻尖，说：“大部分都被我妈弄死了，还有一些——”
　　他侧过头，借着暖黄的街灯看着何生，轻轻缓缓地说：“被我杀了。”
　　他表现正常的时候何生总是担惊受怕，等他语气真的异样起来，何生却又发现不了。他咧嘴笑起来：“啊，这样啊。”

　　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下一句话，谢应延看着自己仍被握紧的手，觉得何生真是有意思极了，他问：“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啊？”何生仰脸看他，“什么？”
　　发现他们的频道好像永远搭不上，谢应延沉默片刻，重复了一遍：“我杀了我的宠物，你不怕吗？”
　　何生好似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了宠物的角色，连杀人犯法这件事都没考虑到，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说：“我很乖的啊，为什么要怕？”
　　“……”谢应延想跟他说，不是因为它们不乖才被杀，又觉得说了也没意义，何生肯定还是会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自己，用奇怪的逻辑来理解回答自己的话。
　　奇怪的人。
　　谢应延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头，说：“我会保护好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他不会再允许应风鸣折磨伤害他的宠物，不会再允许自己只能无力又无助地看着面前只剩一口气的生物，补上最后一刀了。
　　不懂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了这里，却盲目地为了那声保护开心，何生乖乖应声，蹭了蹭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