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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今墅安回到本市的房子,只身站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没点灯,前面是宽阔的落地窗,窗外江水静静流淌不见波澜,世界沉寂在墨色里,他的心却盈盈的闪着微光。

      重生半个多世纪头一回遇见同类,这感觉甚至比他乡遇故知更使人眼酸,可他那颗孤独的心刚有了点庆幸,就转眼又被更加尖锐的疼痛缠上。

      脱下呢子大衣,他往浴室走去,米色的毛衣落了地,露出左胸口上烙进皮肉里的一道疤,是个大写的“G”。

      明明都是地狱里爬回来的生物,怎么韩骤能活得那么明媚?还,挺会撒谎的......

      ~

      酒这东西就是越喝越能喝,韩骤昨晚喝的其实不算少,但对比之前几个局就小巫见大巫了,所以这一宿睡得竟然还不错,第二天早上闹铃没响就起来了。

      因为家里有个需要独立空间的画家大神,所以当初买房子就选了跃层,画室在楼上,厨房在楼下,韩冬住楼上,韩骤住楼下。

      韩骤洗漱完去厨房溜了一圈,在冰箱上扯下一张字迹遒劲的便利贴,知道他哥昨晚又熬夜画画了。

      一般情况下,韩冬夜里比较容易有灵感,画完画太晚了,就去楼下给韩骤把早饭备好,写个便利贴提醒一下“锅里有粥和鸡蛋,咸菜在冰箱”之类的,再去楼上睡觉。

      韩骤吃完饭,看见母后早上给发的微信,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母后说单位的退休同事打算组织旅游,韩骤马上乖儿子说绝对支持,并且坚决要给打钱。

      “得了,”母后在那头说,“就是跟你说一下我跟你爸最近不在家,你俩别又不打招呼就回来,没要钱的意思。”

      韩骤洗了个苹果,用肩膀夹着电话说:“那你俩注意安全,看见什么喜欢的可劲儿买,别不舍得,你两个儿子都这么能挣钱,将来要是花不完就亏了。”

      母后:“一天天胡说八道,你花不完有你儿子继续花,行了,挂吧。”

      撂了电话,韩骤用支付宝给老妈转了五万块钱,发去个“带你装b,带你飞”撒钱狂奔的表情包,就拎着苹果去上班了。

      他的画室离家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教室在这栋老楼的二三层,一楼还有个招待用的门市,牌面上挂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韩骤画室”。

      前台小姑娘看见他来了,眉飞色舞的打招呼:“韩校!”

      “中彩票啦,大清早傻乐?”韩骤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

      “中了嘻嘻——五块钱。”小姑娘伸出五个手指,“诶你知道隔壁要出兑了吗?”

      “知道啊怎么了?”隔壁是个礼品店,今早挂出了一张“出兑”告示,韩骤来时也看见了。

      “要不你给盘下来吧,开个学龄前画班,你亲自带娃,搞不好能火。”小姑娘跟画室教色彩的女老师林林臆想了一早晨现实版“爸爸带娃记”,把一件不可能的事想得天花乱坠,看见韩骤就忍不住当面调|戏一番。

      “可怕!”韩骤摇摇头,不懂现在小姑娘的脑回路,帖着边儿狂拽炫酷的上楼了。

      二楼一间大教室里,学生们正一圈一圈的围着静物台画色彩。韩骤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有的学生看见他低声打个招呼,有的小声求指导,有的则因为戴着耳机,或者太专注了干脆没注意到他。

      林林老师正在给一个学生改画,见着韩骤招了招手,没说更多。屋里除了有感冒擤鼻涕、咳嗽的声音偶尔响起,总体挺静的,月末就省考了,除了浪里白条似的在各种酒桌撒欢的韩骤,师生们的情绪都挺沉。

      韩骤没有固定课时,他的时间除了教务管理,主要就是在各个教室瞎转悠,不时指点两句、帮着改改、做范画。

      午饭后他去楼下透风,出门就看见礼品店于老板两手插兜,隔着玻璃门朝外放空。

      老板是个四十多的男人,看见他过来,努力提起嘴角:“韩老师大冷天咋不多穿点?”

      “哥。”韩骤合了合敞着的大衣,“透口气儿,一会儿就回去了。”

      于老板笑得比先前自然了:“进来坐会儿?”

      “行。”韩骤吸吸鼻子,画室里太热,乍一出来穿得少还真不行。

      “我看你一天真潇洒,天天晚上抓个小造型就往外跑。”于老板给他倒了被热水送过去,“有情况没?”

      “我要有情况早就敲锣打鼓了,瞒着不是我性格。”韩骤坐在于老板给他拿的塑料凳上,握着纸杯,一股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可能是被孙导师昨晚那双绿豆眼的暧昧给吓着了,这会儿提到感情,他竟然下意识想起那个建筑师了,停车场临别时他跟人说以后常联系,心里却想着没事可别联系了。

      “是是。”于老板坐柜台前笑笑,其实到韩骤这个年纪被问及婚恋再正常不过了,他也就是找不着话题,跟着约定俗成随口一问,见人不愿多说,也不想再讨嫌,“以后有好事儿了记得叫我一声就行。”

      “必须的!”韩骤喝了口热水,寻摸一下问他:“我看你门上贴‘出兑’了,是找到别的发财地方了?”

      “希望发财吧。”于老板苦笑一声,“你房东提涨价的事没?”

      “没啊,”韩骤早上看见那张“出兑”单时就猜到是房租问题了,这家店比他画室开的还早,卖的都是挺有艺术特色的小玩意,生意一直不错,但礼品店总归利薄,这几年房价一年比一年长得猛,这小店肯定经不住折腾。

      他说:“我当年是五月份租的,后来中介一般就过了年二三月份来谈续租。”

      “奥奥,我想起来了,你那年是快放暑假才搬过来的。”于老板埋头喝了口热水,短叹一声:“你来的时候我闺女上大学,现在孩子都会爬了,一晃眼好几年,真快。”

      跟于老板随便扯了几句,有顾客来买东西,韩骤就走了。这里属于本市南区的中心地带,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过一个红灯就是美院,道路两旁都是各色店铺,款手相伴的学生在这里瞎转悠。

      韩骤心事惴惴,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踩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往前走。

      想他刚开画室那时候,学校里有一群跟他一样的风火少年,在夹道的老楼上插满了梦想的大旗,的确,画室谁都能开,但要有本事活下来。

      而在这座城市里,每年都有几十个如芝麻粒一样的画室,开了又败。

      后来,干大的画室陆续搬去郊区了,租金便宜地方宽敞,当初有人劝韩骤也早点走,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再说有了更大的场地才能招更多学生,形成规模办起真正的学校,但他没听。

      几年过去了,韩骤的名气打开了,赚得属实不少,但架不住开销也真是大,这眼瞅着租金节节攀升,将来还不定涨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挺堵得慌。

      闷头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美院后门,后门挨着学校美术馆,这是他的母校,各方面自然很熟悉,他来这帮他哥办过展,创业后也偶尔跟画室老师或学生来看展。

      今天展出的是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一组建筑手稿,韩骤把没点的烟收进烟盒里,在展厅挨个看过去。画稿虽然黄了,但整体保存的不错,只是个别边角、线条有轻微破损、模糊。

      他交集中有搞地产的商人,也有像孙伯雅那种纯属赚差价的皮包公司,但要说真正搞建筑设计的,就只有才认识的今墅安了。所以他对这行了解不多,知道这些稿子肯定画得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觉得条条磊落的线彼此相交重叠,看着很舒服。

      一路往前走,发现展稿上有几个标名的建筑物至今仍在,他还见过两个,只是大部分的杰作都被岁月的流沙吞没了。

      手稿旁边的立台上有设计师的名卡,上面简单介绍了这个人的生平:

      建筑师金树,1915年生人,曾先后在康奈尔和伦敦大学修习建筑本硕,归国后参与了xx、xxx等工程,时年任教北东大学建筑系。其家曾于战中为国慷慨捐资,45年反法xi斯胜利后,国内局势再度陷入混乱,金家于当年底迁往英国,次年金树创办明祥建筑事务所。四年后,他被控以“性颠倒及猥亵(即同性恋)”罪,于1950年末逝于当地某精神病院。

      “躲过了战争,没躲过人性偏见。”百余字的简介读得韩骤心生寒意,再扭头去看那些被历史染黄的画稿,心里又多了一种别样的酸涩,一时竟不忍再往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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