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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有的学生就是这样,感觉自己升学希望不大的时候,就要找个背锅侠把责任都推了,能考上就是自己能力强,考不上就是有人拦着他,耽误他。

      而韩骤明明只是提了个意见,叫他说的好像强迫似的,还搬出个韩骤素未谋面的妈来加重砝码。

      韩骤随意坐在他俩旁边,他面前是之前一个学生在回家之前练习的莫里哀半身石膏像,这幅属于半成品,画得很青涩很拘谨,韩骤从地上捡了个半截铅笔,顺手改了起来。

      他一边沙沙的画着,一边对男生说:“平常看你悄声不语的,原来对自己认知还挺清晰,那不妨说说自己真正想考的是哪所学校。不用紧张,就聊聊。”

      现在画室人不像联考前那么多,这组静物就只有刘然和这个男生在画,韩骤说话声音不大,前边的学生戴着耳机,估摸就算听到也听不真切。

      男生低着头,现在连刘然都不敢看了,吭哧半天才说:“就南方那些美院。”

      “哪一所?南方好几所美院呢。”韩骤压根不看他,不时用手当擦笔抹两下。

      跟这些学生相处半年,韩骤对他们每个人的水平太了解了,这个男生如果真的适合南方,韩骤又怎么会张冠李戴建议他考本地,事实就是他的水平根本够不上任何一所学校,却有考美院的愿望,这情况下,有地方保护的本地美院,自然就是他最有希望的学校了。

      男生那边抠着手一直没吱声,韩骤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画:“你可以多报几个学校,校考时间不撞车,你多报几个,没准就考上想考的了。”

      韩老师脾气好,说话从来给人留面子,当众打脸得罪人的事咱不干,所以韩老师也不说让你放弃本地美院,也不说让你专注想考学校的话,只是提醒你这是个多选题。

      你要想糊弄刘然不懂规矩可以,在外头怎么吹自己实力牛逼都行,但要让你三言两语把锅推我身上,谁都能来踩一脚,那韩老师这么些年酒桌也就白混了,这画室也压根开不起来。

      男生被堵得没法说话,倒是一旁的刘然气着了,她说:“他之前都已经因为您的要求而改变风格了,您现在让他考他之前适合的学校,只怕也不对口了。”

      “香奈儿那句‘时尚易逝,风格永存’你可能听过,但这话后面还一半,叫‘我,就是风格’。”韩骤从画板下的凹槽中拿出橡皮,擦去一根支楞八叉的线条,“风格是从骨子里长出来,泄在身体外,方便旁人区分个体的东西,换句话说风格就是灵魂,灵魂只能变干净变污浊,怎么会变成别人的样子?”

      “除非他是人格分裂。”他将身子稍稍移开,眯着眼看这幅已经沾满他风格的画,笑道:“但就算人格分裂,每个人格之间也会有相交点。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扔都扔不掉,更谈不上被别人左右。”

      他这话不仅说给这男生听,也是说给刘然听,至于刘然能不能听进去,韩骤觉得能,但会不会就此改变,他感觉玄。

      韩骤画完画就离开了,刘然和男生见人走了忍不住上前观摩。

      那是一副与先前截然不同,线条蓬勃洒脱的莫里哀石膏像,此外,它的左肩还有个用书名号括起的《无病呻吟》。

      “这啥意思啊?”男生皱起眉头。

      “莫里哀的代表作。”刘然盯着那画,脸色不太好,“是一本批判式喜剧。”

      男生听到这,表情更加羞愧。

      ……

      韩骤画完石膏像,出门就看见陆冶咧个嘴在对面班门口打电话。陆冶看见韩骤立马把电话挂了揣兜里:“骤哥。”

      “上课打电话,自己上会计那记个罚。”韩骤路过的时候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

      陆冶忙说:“没没,就这一回,事儿急。”

      “着急就认罚,要么下课再打。”韩骤看看表,还有两分钟下课,“两分钟忍不了?”

      “能忍能忍,下回保证不再犯!”陆冶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韩骤没理他直接进办公室了,他前脚刚坐下,后脚下课铃就响了,然后陆冶就横冲直撞冲了过来。

      “天天都干点啥,能不能稳当点?”韩骤端着开水,吹着气小口溜着,“不去会计那来我这干啥?”

      “一会儿去。”陆冶扯了下嘴角,他骤哥私下确实好说话,对周围人也从来不小气,唯独涉及正事和底线的时候绝对黑脸,不容含糊。

      社会上人情练达的很多,圆滑奸诈的也实在不少,铁面无私的偶尔也会有,但要说把外圆内方修炼到出神入化,那着实是门功夫。

      韩骤平时有些事爱得过且过,看着确实挺好欺负挺包子,可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来这人绝对是强大的,你想占他便宜,那得是他心甘情愿让你占,否者毛都给你拔了你还得闭嘴帮他数钱。

      外圆内方或许不难,难的是同时保持一颗年轻的心。

      所以陆冶时常觉得自己幸运,从大三到研究生,到现在逐渐跟社会接轨的整个过程都有骤哥在身边陪着,一路保护照顾一路言传身教,叫一声哥,那绝对不是玩笑的。

      陆冶回想这几年韩骤对他的好,就连现在跟着的导师也是由他引荐的,心里就觉得有点暖也有点愧疚。

      他看着对面老头喝热水似的人,抿起嘴,站在那酝酿半天,最后在办公室里转悠了起来。

      他走到韩骤之前钉好的油画框前,单手插袋,指腹顺着干净的画布边缘游走,故作轻松说:“那天林林班里同学开画展,我去瞅了眼,说好听画的是抽象,说难听就是五分钟泼出来的一泡屎。就他妈什么水平都能开画展,据说还卖出两幅了,不少钱。”

      他“哎”了下,“早知道我也学油画好不好。”

      陆冶这酸得还真不是毫无道理,他说那同学基础的确差,走抽象属于没办法,奈何人家里有关系,文凭、炒作一条龙,几年下来就算没名气,也能混个小中产了。

      陆冶是农村人,父母都是种地的,条件不是很好,他挺好面子的,平常基本不爱吐槽这些,跟大伙在一块总嘻嘻哈哈,今天突然在这悲秋伤春的愤青,韩骤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联想刚才在走廊里见他打电话的一幕,再想想他家里的情况,韩骤觉得这人八成是有事要求自己。

      他没点破,低头又喝了口热水说:“你要想学油画,现在也可以学,咱画室不就有油画系的老师,不懂的地方你讨教讨教就完了,你们雕塑的基本功都扎实,容易上手。”

      “我学了也没用。”陆冶自嘲一笑,仍旧面对着画布侧脸对人:“我人脉不行,不会交朋友也穷,学了油画,赞助拉不着上哪开得起画展,万一卖不出去,颜料钱都赚不回来,还不如现在能跟导师干干活,起码没成本。”

      “反正搞艺术花钱确实多,但你要是想开展,我可以帮你联系联系朋友。”韩骤把杯放桌上,下巴抵在杯口,嗅着温热的水蒸气,等他说下面的话。

      陆冶添了下嘴,他今天说话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好几次,最后却只说:“你跟那个建筑师咋样了?”

      “什么咋样了。”韩骤语速忽然变快,“我俩就朋友,能咋样。”

      是啊,就是朋友啊,今墅安那么正紧的人,大半夜能带着他一起胡闹,那么优雅英俊的人,能跟他在大马路上,在雪天里傻跑,这样的人能是他的朋友,真挺好。

      韩骤吹着杯里飘上来的热气,压根没察觉嘴角翘得有多明显。

      索性陆冶正在研究他的画框子,没往那头瞅。

      陆冶说:“我就羡慕你们这样的,自己有本事,家里还有金钱后盾,谈恋爱干什么都没忌讳。”

      “不像我,看好个姑娘吧,不敢约,这不敢去那不敢买,抠抠缩缩生怕一不小心把首付花没了,人家往那名牌包上瞅一眼,我这心里都砰砰地。”

      韩骤说:“理解你的心情,但约会不一定得去贵的地方。”

      “啥地方花钱少?”陆冶问他。

      “破烂市场。”韩骤想都没想脱口就说。

      “操!”陆冶扔了橡皮,骂了一句,“你有病吧!”

      韩骤瞟陆冶一眼,他当时脑袋里的确这么想的,他要是恋爱了就去城南那个破烂市场,里头除了二手还有挺多好玩意儿,今墅安家里那么多老物件,一准喜欢这种能淘东西的地方……咳咳——

      韩骤忽然被自己呛着了,妈的还真是有病,没事都想些什么玩意!

      陆冶不知道他咋了,自顾自挪到沙发上坐下,半晌才说:“其实你说的也是,我要是能有个自己的房子,再打扫干干净净的,就能领姑娘回家坐坐,我给她泡个速溶咖啡,配两块泡芙,其实还真花不了多少钱。”

      “不愧是现世葛朗台,领姑娘回家就给泡个速溶。”韩骤把擦嘴的纸巾扔脚下垃圾桶里,“活该你没对象。”

      “话不能这么讲。”陆冶终于转了过来,嬉皮笑脸中带着点难为情:“我看的那个顶层,刚中介打电话说降价了,我这不是还差四万首付么,必须得省着点花。”

      “哼!”韩骤冷笑着掏出手机,感慨这小子果然是为钱而来。

      几分钟后,陆冶数着支付宝上的余额心满意足离开了。

      人走之后办公室里又剩了韩骤一个人,他盯着陆冶之前摆弄的画框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了灵感。

      凛冬的深夜飘着雪,苍穹万丈几近浑圆,世界好似大水晶球,一声不吭将繁华灯火罩进其中,这天地是自由的,也是有尽头的。

      这是韩骤第一次画雪,整幅画面也只有雪,他是站在水晶球下面向苍穹的人,他看到雪片左右摇晃,降落缓慢到几近凝滞,而后一朵雪花偷偷落在眼中,他心头一颤,同时听见身边响起了男人的笑声,眼中那雪便登时灼热,顺着弯起的眼角滚落而下。

      韩骤的笔下有雪,画中的雪里却没有他。

      他从来没画过这么流畅的画,一气呵成,颇有意境,踟蹰了许多年的水平就在这个平常的下午瞬间飞跃。

      他觉得自己的画应该是到了可以卖的程度,正巧这时韩冬的经纪人许广茂就给来了电话,是问之前有藏家想定雪图的事,问他哥能不能画。

      “没问题。”韩骤把笔扔调色盘上,对着电话里说,“我哥这几天正好要画雪,其他就还老规矩,都由叔交涉就完了。”

      “嗯……”许广茂在那头犹豫了一下,寒暄道:“……父母最近好不好?”

      “挺好挺好。”韩骤把之前让同事帮忙送的饭接过来,关门去沙发上坐着打电话,“老两口跟同事去旅游了。”

      “好就行。”许广茂声音比先前弱了点,“……小冬呢?还不爱出门?”

      “可不么,还那样。”韩骤用牙掰开筷子,“怎么叔,啥时候有空啊找你喝酒,你到处飞来飞去的也不容易见着人。”

      “喝什么呀,我三高都他妈绷不住了,再喝你得给我随份子了。”许广茂今年五十多了,跟他说话从来为老不尊,韩骤刚开始还不习惯,后来渐渐发现这样也挺好,很亲。

      “瞎说啥呢。”韩骤干笑一下,心口忽然有点发酸,“那行吧,您这几天有空没,我抽空去看您,不喝酒,给蒸个螃蟹咋样?”

      “蒸。”许广茂爽快的答道,最后说,“那个……买雪图的藏家说如果可以,想见见韩冬,我也不知道小冬愿不愿意,我把电话给你吧,你们自己联系。”

      “行,麻烦了叔。”韩骤撂了电话,微信里许广茂就给发了个号码过来,是一个座机。

      第二天一早韩骤还在床上趴着,就往许广茂给的那个座机号里挂了个电话。

      头晚他回家时,他哥正好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等他,所以就顺口问了一嘴藏家想见面的事。

      他哥不出意料的回了个“不见”。

      韩骤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不见就不见,画家没义务一定要见买家,何况对方本身联系的也是经纪人,

      电话接通了,是个年轻的男声接的,韩骤自我介绍了一下,那边让他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一声很好听的自我介绍:“早上好,我是今墅安。”

      韩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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