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男主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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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深宫高墙，灯火尽灭，有箫者奏，其声戚戚。
魏秦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走过来打断了我，“皇上，停下吧，娘娘她…已经不在了。”
我停了动作，顿了顿才回道，“朕知道。”她走的那天，我一直抱着她，整整两个时辰，看着她渐渐变得僵硬，一点一点地冰凉，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呢？
“皇上，回去吧，再多些时候，您的寒疾怕是又该犯了。”
“再等等吧，等这一曲尽，朕便再也不吹箫了。”说完，箫声又起。魏秦叹了口气，终是无奈地退到一旁等候。
往日的这个时候，凤华宫的殿内还留有一盏烛火，她会先读上半个时辰的书再熄灯。魏秦说她宫里丫鬟不时会去为她捡安神助眠的药方，我知她思虑过重，于是换上宫人的衣裳戴了面具扮个奴才每日去殿外为她吹箫。
犹记得第一日时，她问我为何戴了面具，我压低了声音回答，“幼时曾遇灾祸，面容毁了个七七八八，甚是丑陋，奴才怕惊吓娘娘，故而戴了面具。”
她明了地点点头，接着又说道，“夏夜炎热，你戴着这样厚重的面具定会不适，本宫免你每日行礼，你只需在此时到殿外吹奏就行，这样你不会吓到本宫，亦不会感到不适。”
“谢娘娘体恤。”我有些哭笑不得，戴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即使不见她，这玩意儿也是万万取不得的，但一抬头，看见她觉得布置妥当后露出的安心表情，面具掩盖下的我还是浅浅地笑了起来。
一曲毕，我收了箫，问魏秦，“朕命你们准备的东西安置好了吗？”
“回皇上，都安置妥当了。”
我点点头，然后起步回宫，走出几步后，又停了，“还有一年，段珩就及冠了吧？”
“是的。”
我回头望了望空了的宫殿，对下面人命令道，“传朕旨意，此后一年，凤华宫不得住任何人，亦不能随意进出。”
“诺。”
这一次的转身离去，我没有再停下。
陆氏造反一事处理了快一月才渐渐恢复平静，终于能够早休的一天，我却怎么也入睡不了，一闭眼，满脑子回响的都是她临死前的话。
“段珵，你可知道我喜欢你？”
“可你不信。”
“段珵，此时我再说我喜欢你，你可信？”
“段珵，你得记着，将死之人，其言也真。”
密室的门打开，那一张孤零零摆放的木桌子上是她的灵位和骨灰罐。我走过去，良久，才俯身朝她伸出手，这一双送她离去的手竟是在此刻止不住的颤抖。
白玉的罐子抱入怀中，熨帖着我心口的位置，冰凉彻骨。
这是此生，我与她之间，最亲密的距离。
“我信的，”我轻声说给她听，“我一直都信的。”
你说你喜欢我，我很欢喜，可终有一天，你不得不恨我。
三年前，陆家长女因病去世，先皇给我定下的婚配不了了之。人人都说陆相家的小女儿才貌了得，家族里无一不是将她捧为掌上明珠，我以为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儿牵扯到这一场君臣恩怨中，可没想到，她还是出现在了大殿之上。那时的她站在我的面前，亭亭玉立，不再是小时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既欢喜她成为我的妻子，却因日后的迟早会来的对立而不得不疏远她。
三年来，在宫中的每一次遇见，我都毫不犹豫地走过她，却总是在走出不远后，回头看她黯然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在擦肩那一刻想要握住她手的冲动。
那一次遇刺，她去而复返以身相救，我终于得以借口去凤华宫看一看她。那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看着我，脸色苍白，我说不出话，只能同她一般安静地坐在她的床前许久，终于还是狠了心说出那一番伤人的话。她没有回应我，只是苦笑着闭上了眼。我走了，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我怕再多一刻，忍下的情会克制不出地流露出来。
世人多赞我是明君，可我却知道，我是个多么懦弱的人，担不起两个家族的障碍，不敢面对你的喜欢和恨，所以藏起满腔情意，做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皇上，皇上……”
我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看见魏秦端着碗药站在我床榻前。
“怎么了？”
我坐起来，醒了醒神，才慢慢想起昨晚我去了御书房的密室，此时醒来却在寝宫中。
“微臣早些时候来找您，见您不在就去了御书房，发现您在御书房睡着了，发了高烧叫不醒，便叫人带您回了寝宫，此刻药已经熬好了，您先把药喝了吧。”
“知道了，朕过会便喝。”我示意下人把药放到一旁，“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魏秦没有动，站在原地。我疑惑地问他，“还不走？”
“臣等皇上喝下药再走。”
“朕会喝的。”我有些不耐。
“皇上，小王爷及冠还有那么些时日，臣请皇上珍重龙体。”
相识二十多年，即使从朋友变成了君臣，魏秦依然是最了解我心思的人，知我此时已无求生的念头，也要固执的拉我在人世多留些时日。我拗不过他，终于还是喝下了药。
“魏秦，再过三月便是上元节了吧？”
“是。”
“到时候，你陪朕出去看看吧。”
“诺。”
正月间的风寒冷刺骨，街上却是一片热闹。
挂了灯笼的摊贩边，有富家小姐与人比拼学识，风流倜傥的公子解了姑娘的灯谜，一来二去，互生情愫，眉眼间尽是翩翩情意。
我笑着调侃魏秦，“你要不要也去猜一个，没准能抱得美人归？”
“谬之，你知我心中有人，就不要再取笑我了。”难得的欢闹气氛，连带我二人说话都随和了许多，仿似回到了还年少的时候。
“纤云那丫头可安顿好了？”
“嗯。”他点点头，烛光下，笑意柔和。
“待我走后，你便辞官去找她吧。朝中事宜，我会提前安排好的。”
魏秦回应我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他不喜听我说这样的话，却也知道劝不得我。
“人生苦短，你千万要珍惜眼前人，莫像我，落得一身凄凉。”
说话间，竟是走到了当年卖泥人的地方，只是时隔多年，这儿改成了卖姑娘家的胭脂水粉。
我停在那里，犹自想着我与她初见的时候。
小姑娘被抢了看中的泥人，脸上挂了泪珠，楚楚可怜，心念一动，便上前去替她讨了公道。临走时，她扯住我的袖子，用她澄澈干净的眼眸看着我，问，“哥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一时嘴快，便说出了小字，她一听，惊讶地捂住了嘴。我见她穿着，猜她要么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要么是朝臣之女。小姑娘也很聪明，听“谬之”二字便猜出我的身份。
“嘘，”我竖了根指头在嘴前，示意她不要惊动别人，然后问她，“那你呢？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子佩。”她松开手，笑意盈盈地回答我。
那时还不知，她是陆相之女，只觉得那一双眼眸小小年纪却是那么明亮，那么动人心魄。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魏秦在一旁提醒道。
我点点头，上了备好的马车。回去的路上，我掀帘看见一对摆摊的老夫妻，老妇人怕天冷冻着丈夫，正拿了厚棉衣给他披上，心里禁不住地想，若我和她只是普通人，也可以如此白头到老的吧。
“魏秦，我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我死后，请你将她的灵牌和骨灰放进我的墓中。”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便让我二人互相依偎吧。”
尾声
康安五年秋，魏秦辞官南下，并未停留至段珵丧葬。但他在走前，还是帮他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
南下的船靠岸时，魏秦看见了码头等他的姑娘。
他笑了，却又兀自对着天空叹了口气。
“愿你二人，来生都只是平凡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男主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