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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乌白[修] ...

  •   黑伞晾在阳台。

      雨停了,风却更猛烈,伞面迎风鼓起,倒在栏板下。

      李深捡起了伞,听见陈家阳台传来马琳的声音:“乌夏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陈乌夏的话飘了出来。

      马琳问:“冷不冷?”

      “不冷。”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好的,伯娘。”

      楼上安静了。

      照理说,陈立洲天天在光荣榜上嬉皮笑脸,他的妹妹再不济也有中上成绩。然而,陈乌夏是一个只知道使蛮劲的学生。李深不知道她今晚记住了多少单词,反正他看几眼全记下了。

      李深在网络围棋里选了一个叫“长衫先生”的人作为对手。

      于骊拨着橘皮,问:“深仔,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下个星期。”李深这边是白棋,黑棋走的定式。他喜欢拆解定式。

      “我和你爸计划年前出去滑雪,怎么样?”没等到儿子的回答,于骊问:“或者,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妈,我不去了。”李深心不在焉。

      “为什么不去?”

      “不想走。”

      李旭彬发现,儿子近来懒得出门。“劳逸结合,出去看看风景赏赏花,多好。”

      李深盯着棋局,没有抬头,喊了一声:“爸。”

      “算了算了,不想去就算了。”于骊扬扬旅游宣传单:“旭彬同志,选个地点,我们过一场中年蜜月。”

      “老夫老妻了,过什么蜜月。”李旭彬面色淡淡。

      于骊拍他一下:“凶什么呀,冷空气降落你脸上了?”

      李旭彬缓了表情,陪她选择景点。

      游戏结束,胜局是必然的结果。李深咬了一口砂糖橘。

      太甜,腻牙。他丢掉了。

      “深仔。”于骊指指时钟:“你该睡觉了,明天要考试吧。”

      李深说:“英语没什么难度。”至少不会像谁一样,连夜背单词。

      李旭彬提醒儿子:“忘了爸跟你讲过的话?骄兵必败。别沉迷游戏。”

      李深点头:“爸、妈,我回房了。”

      直到临睡前,于骊才和丈夫说:“楼上的陈立洲,爱好五花八门,初中还翘课去网吧打网游,被老陈抓回来的时候,几幢楼的人在这儿看,都以为他家儿子没出息了,结果还不是一路绿灯。难得深仔能有个爱好,你担心什么?”

      “是围棋吧?”李旭彬说,“人脑斗不过AI。深仔一心求胜,怕就怕他去玩人机大战,要是在AI面前败下阵来,围棋又变成他的禁忌项目了。”

      老师们常对李旭彬说:“你的孩子天赋惊人啊。”

      李旭彬不置可否,他不刻意挖掘李深的天赋,更多的是从道德层面约束儿子。谢天谢地,李深没有走上歪路。但是隐忧仍在。

      于骊辩驳说:“好胜心强也是好事。”

      “好性心强,那叫上进。好胜心太强是傲慢。”李旭彬搂过妻子:“你想想,深仔放弃过多少曾经的爱好。我们李家家训是迎难而上,偏偏深仔是例外。”

      “深仔自有分寸。”

      “嗯,我知道。”

      ----

      在校外,陈乌夏和李深稍稍比之前多了几句交谈。

      就几句而已。

      那个夜晚的暴雨冲开了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陈乌夏听女同学们讨论他出众的容貌和才华。然而,李深又岂止这些。他是遥不可及的光。

      寒假,冷空气南下。陈乌夏买了件长长的羽绒服,回来遇上李深。她开口说:“下楼啊。”

      李深:“嗯。”

      她和他擦肩而过。

      他忽然停下了,“陈乌夏。”

      “嗯?”

      “期末考试怎么样?”

      他没来由的一句正中要害。她顿了几秒才说:“就……还好。”

      “寒假作业做了多少?”

      “三分之一吧。”一问一答像是老师和学生。

      “下学期可以前进几个名次?”

      这问题就强人所难了。“不退步就行了……”大伯和堂哥已经对她没有要求了。比起关心,李深的眼神更像是打击。“我上去了。”陈乌夏攥紧袋子,匆匆走了。

      之后好几天,她远远看到他就逃。

      大年初一,冷空气也逃跑了,气温升到了二十四五。暖阳下,陈立洲穿一件长袖单衣,大剌剌坐在栏杆上晾腊肉。

      陈乌夏比他慌张,上前扶住他的手:“哥,你小心啊。”

      “哥没事。”

      很是巧,李深也出来晾腊肉,而且就是陈家的拜年礼。

      陈立洲嘟哝一句:“再过半年,我就可以摆脱李深了。”

      李深比陈立洲更夸张,穿的是夏装校服。平时他的黑色衣服利落干净,一旦穿上别的颜色,就会添些少年意气。他这时的灰蓝校服尤其亲切。但,陈乌夏还是躲在了陈立洲的背后。她没想到会碰见李深,她身上这件旧卫衣不仅褪色,领子还裂了一口子。早知她整理一下再出来。

      陈立洲向下喊:“李深。”

      “陈师兄。”李深冷冷清清,没有新年的喜庆。

      陈立洲冷笑:“你我之间,不共戴天。”

      “哦。”李深这话和光荣榜上的一模一样。

      陈乌夏低问:“哥,你和李深有什么梁子吗?”

      “梁子大了,以后再说。”陈立洲进去了。

      陈乌夏靠在阳台边上。

      李深也没走。

      她仰头望着蓝天白云,暗想,他可能注意不到她的旧卫衣吧……

      他低下脸,不知欣赏的是哪一株绿植。

      陈乌夏清了清嗓:“李深,新年快乐。”节日祝福和成绩无关了吧。

      他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正想要不要逃走。

      李深开口问:“你买的新衣服呢?”

      他总是一击直中。陈乌夏懊恼极了:“太热,穿不上了。”

      李深:“快乐。”

      短短两个字,仿佛万物开了花。真的快乐。

      偶然的一个契机,陈乌夏发现,李深经常八点左右出来浇花。她掐着点出去,但不说话。她和李深的聊天,无论从什么起头,最后都会被他拐到成绩上。她每次都想落荒而逃。

      有天,陈立洲说:“乌夏,你晾衣服的时间很固定啊。”

      她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回答。

      陈立洲又说:“这是自律的开始。”

      “……”她连借口也不用找了。

      是在哪一天晚上?李深伸了伸懒腰,T恤往上掀,勾出一段少年腰线。

      陈乌夏定住好一会儿,紧接着东张西望。幸好,没人发现她。也没人发现李深衣服下的流畅线条。

      她在镜子里对照自己的腰。同样是细,光影投在李深腰上就叫阳刚。

      之后,她在学校见到他,躲得更快了。

      陈乌夏和李深虽然不是同班。然而念叨他的大有人在。譬如肖奕媛。

      肖奕媛远远见到李深经过,说:“李深,李深!我的初中同学。”

      “嗯。”陈乌夏是个安静的听众。

      肖奕媛一脸憧憬:“长得帅,成绩好,生来就是当白马王子的啊。”

      “是吧。”既然是王子,就不是凡人可以高攀的。

      二月十四日那天,陈乌夏和肖奕媛去图书馆的露台 ,撞见一个女同学向李深表白。

      阳伞下阴影重重,陈乌夏看不清李深的脸。

      他说了句话。

      女同学呆住,然后跑开了。

      后来,陈乌夏才知道李深说的是:“赢过我再说。”

      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跃跃欲试的女同学有不少。肖奕媛说:“据我所知,有十个女同学给李深准备了礼物。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陈乌夏点头,她也不会去。

      他耀眼。可是光照进缝隙,从不停留。

      ----

      高三分班了,陈乌夏和李深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班级名单,多少有些惊喜。

      不过,她和他同班了一个多月都没说上话。偶尔在小区遇见,李深不再过问她的成绩。既是同班同学,她的“中下”谎言自然被拆穿了,他疏远她是人之常情。

      班上出了“同学互助”的计划,这是学校的老传统了,一个尖子生带一个普通生。多在奋战前开始,寒假后结束。

      老师为了顾及同学的尊严,用词说的是普通生。其实是差生。陈乌夏就在其列,魏静享也是。

      魏静享每年进互助组,每年是吊车尾。她和李深同班三年,直言李深是最抠门的尖子生。

      高一,李深给一个男生辅导,一道数学习题解释了几句,对方一脸茫然,连公式都看不明白。李深退出了互助组。

      高二,经过老师的安排,李深分到了和魏静享一组。他拒绝:“浪费时间。”他又退组了。

      为这事,魏静享喊了几个朋友在放学路上围堵李深。其中三人是北方体格的壮汉,上衣绷得紧紧的,凶神恶煞喊话。

      李深面无表情,拨打了报警电话。自这以后,他和魏静享的梁子就结下了。

      这会儿到了高三,魏静享直接给李深甩一记眼刀子,说:“站着茅坑不拉屎。”

      “咳咳。”班长名叫邝力,他知道李深的个性,李深愿意坐在这里,已经破天荒了。邝力不指望李深会真正出力,说:“自由组合吧,如果组不成,我再找班主任。”

      之后的讨论没有李深的份,夕阳把他画成一个扎眼的小黄人。

      听了各自的意见,邝力发现自己可能会和肖奕媛分到一组。这对邝力来说是个坏组合,他直觉肖奕媛比较麻烦。

      肖奕媛高一高二时是中上游学生,到了高三,成绩忽上忽下,上一次测验更是退步到了末尾。老师想拉她一把,才安排她进来。

      邝力的笔在肖奕媛的名字上停了好几秒。

      肖奕媛撇撇嘴角,猛地踹向旁边的椅子。

      椅子刮过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邝力更无奈了:“肖奕媛。”

      肖奕媛招了招手:“李深,你也过来啊。”

      邝力说:“算了,李深爱在那待就待吧。”反正会退组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深走了过来。

      邝力吃了一惊。

      几个同学一齐看向肖奕媛。

      肖奕媛灿烂又得意,向李深努努嘴:“没你不行啊,少一个人。”

      魏静享勾起了讽刺的笑。

      陈乌夏默不作声。自从和李深同班,她更谨慎了,深怕泄漏丁点儿不合时宜的心思。

      李深拉过那张被踢出过道的椅子,问:“组得如何了?”

      “就差你了。”邝力吃了两年的教训,说,“这样吧,这几个同学,你挑一个不会退组的。”

      李深看一眼画了连线的几个名字:“我随便选一个?”

      邝力搓搓手:“您请,您请。”

      李深:“排名四十七的。”

      老师为了不刺激差生,名次表只在门上贴一上午就给撕了。“四十七是谁啊?”邝力问出了疑惑。

      李深:“不知道。”

      邝力:“为什么要四十七?”

      李深:“幸运数字。”

      “说了别反悔啊。”邝力看向其他人,“你们谁是四十七名啊?”

      夕阳下,肖奕媛的面色变得蜡黄了。

      邝力以为她是四十七,安慰说:“不要太计较名次,这仅仅代表当下,以后会有进步的。”

      从听到“四十七”这数字,陈乌夏就开始忐忑。她看向李深。

      他看着名单表,头也不抬。

      她低了低头,怯怯地举起手:“四十七是……我……”这下好了,她不得不在李深面前承认自己是班级的尾巴。他可能早知道她是学渣,但是她当众自曝太尴尬了。

      肖奕媛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

      邝力摘了眼镜,再戴上,笑了:“陈乌夏,恭喜你,你在困难模式下达成了班级成就。”

      陈乌夏像是被幸运数字砸中了,局促地说:“李深,请多关照。”

      “嗯。”李深走了。

      “顶佢个肺!”魏静享朝他的方向比中指。她不在乎补不补课,留下来是为了杠李深,“他讲解习题的思路,比直接给答案更烂。祝你好运了,陈乌夏。”

      简单骂了两句,平息不了火气。魏静享左脚蹬上椅子,手肘横在膝盖,侧头问邝力:“你们重庆话的日字是不是发第二声?”

      老家在重庆的邝力点了点头。

      魏静享继续骂:“我rí他!他妈的,有生之年一定要把李深干掉!”

      邝力锻炼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平静地说:“魏静享同学,你冷静一下。我把我自己分给你,争取共同进步。你要是努力一下,说不定——”

      “算了,我没空。班长这么优质的资源,还是分给更有需要的同学吧。”魏静享背起书包,拉下校服的拉链,“我走了啊。”

      邝力:“……”

      肖奕媛回头:“班长,你也不管管魏静享。”

      邝力吐出一口气:“好了,我把大家的名单重新分配一下。除了李深和陈乌夏,你们剩下的有没有自由组合?”

      在李深和陈乌夏的名字之间,邝力画上了一条长长的连线。之所以这么长,是因为邝力把李深的名字写在了另一边,和陈乌夏的距离老远。邝力没有预料李深会进组,他也不信幸运数字的解释。总之,一切匪夷所思。

      剩下几人各自分组,之后就散了。

      肖奕媛走出教室,没说话,直到下了楼,她挽起陈乌夏的手,甩个不停,撒娇说:“陈乌夏,好羡慕你啊。”

      陈乌夏鼓励说:“名次是暂时的,你努力努力一定可以回到二十名的。”

      “二十名进不了互助组啊。”肖奕媛松开了陈乌夏的手,“我羡慕你能和李深独处啊。”

      陈乌夏不接话。李深有比成绩更重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rí是重庆朋友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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