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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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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些东西，一直放在这里吗？”宋鹤卿打开柜子，一眼就看到顾藏林放在最上面的一层的那些小玩意。有面人，有签文，有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还有吃剩下桃花糕的外面包着的那层布，一时之间琳琅满目，宋鹤卿有些惊奇。
顾藏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小玩意装到包里，应了一声，然后整理起下层的书籍，最下面一层放的是蒙馆那时候的教材，《三字经》、《弟子规》、《幼学琼林》，顾藏林抽出那本《三字经》，《三字经》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被顾藏林这么一抽，灰尘顿时漫天飞扬，呛得顾藏林和宋鹤卿二人连连打着喷嚏。
顾藏林翻开一页，看见熟悉的几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旁边还有当初课上写下的不知所谓的话语。
想了想又还是放回到了书柜里，这里大多数都是这些年来书院发的教材，顾藏林没有将他们装进包里，而是又将柜门合上。
顾藏林的学费一直有人替他交了，还定期派人给顾藏林送来零花钱，顾藏林一想便知应当是拓跋元烈。听宋鹤卿说，有一次花羽清替自己觉学费时，想帮着顾藏林一同交了，却没想到夫子说，早有人将三年的学费一并付清。西蜀这边物价不高，顾藏林这些年攒下了不少盘缠，一并放进包里。
做完这些，他又坐回床边，从窗口望向院子里，叹了一口气。
李观缴半年前便回国去了，梁帝驾崩，李观缴赶回去奔丧，几乎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整个人消失了。拓跋弘也回燕国了，他爹此时正在和太子相争，朝堂上两派势成水火，拓跋弘此番回国，自然不太容易。现在，顾藏林和宋鹤卿也要从书院离开了，宋鹤卿就整理了些随身用品，背着包站在顾藏林的床前，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我的屋子。”宋鹤卿在顾藏林身后说。
“嗯，有的时候还会看到，一个人在屋子里跳舞，灯光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打在窗纸上。”
宋鹤卿打了个哈哈，“不早了，快收拾吧。”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呢。”顾藏林把门合上，转身对着宋鹤卿说。
“是啊，都住了三年多了。”宋鹤卿也叹了口气。
“走吧，去找夫子告别。”
“嗯。”宋鹤卿点了点头。
夫子看到这两人，心下也有些不舍，捋了捋胡子，又嘱托了两句：“这江湖上人心险恶，你们要多加小心，莫被那奸人所骗。还有，吾辈读书之人，切记这三句话。”
顾藏林和宋鹤卿低头，跟着夫子一同说道：“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夫子叹了口气，“你们终于也要走了。再过个两年，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在书院里燃烧多久，还能看多少学生离开啊。”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向身后的柜子里，从柜子中拿出一把长剑，交到顾藏林手中。顾藏林不知夫子这番是何用意，只是双手举着长剑，听着夫子说话。
“这把剑，是当时你们俩遇刺之时，在河边捡到的，应当便是那刺客留下的。此番闯荡江湖，势必诸多凶险，这把剑在我这保管了快两年，也是时候还给你了。拿着吧孩子，一路平安。”
拜别了夫子，顾藏林和宋鹤卿便背着包出了门，夫子在他们身后挥了挥手。顾藏林回头望了望这个他呆了三年的地方，心里万般不舍，自从从大漠到了燕国，再从燕国南至西蜀，可以说这里是他在中原的起点，现如今即刻分别，顾藏林心里有些酸楚。
宋鹤卿搂了搂他的肩，安慰了他两下。两人继续往前，经过蒙馆的时候，顾藏林伸头往学堂里望了一眼，里面的孩子像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一字一句念着经书，有个孩子和宋鹤卿一样调皮，看到窗口望向里面的二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先生看到，走了两步到他跟前，用戒尺打了他两下手心。这孩子也像当初的宋鹤卿一样，似乎习惯了，还对着两人做了个鬼脸。顾藏林看着宋鹤卿笑了起来，先生顺着那孩子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了顾藏林和宋鹤卿这两个他曾经教过的孩子，两人比之当初要高的多了，头发也从当初扎到两边变成了现如今的发髻，先生一时之间有些没有认出来。顾藏林和宋鹤卿向着先生行了个礼，便又往前走，先生这时候才想起，那是他当初最喜欢的学生。
“这先生人挺好。”宋鹤卿评价道。
“嗯，我知道。”顾藏林想起当初考校的时候，就是这个先生在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仁”字，告诉全班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仁心。
再往前走，便是马场和射场，场地上有经馆的学生在学习，有两个学生正在学着如何上马，像一开始的宋鹤卿，怎么也不敢往马上爬。
宋鹤卿少年心性，朝着那边大喊：“胆大些。不要怕。”那些经馆的学生全朝着这边看过来，先生看到是他们两个，笑了起来，唤他们过去给这些孩子做示范。顾藏林站在原地没有动，宋鹤卿将包往顾藏林怀里一塞，就奔了过去。在那群孩子面前，熟练地骑上马，又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引起学生们的阵阵欢呼声，顾藏林摇了摇头，宋鹤卿还是这般喜欢卖弄。只见他骑马跨过横栏，直接去了隔壁的射场，双腿紧紧夹住马匹，侧身捞起一把弓箭，弯弓搭箭，连珠般向着靶心射去，三支箭先后直中红心，宋鹤卿将手中的弓抛还给学生，然后又哒哒哒骑着马回到马场，翻身下马。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让在场的学生大呼过瘾。先生趁此机会在一旁教育着学生，宋鹤卿向着他们行了个礼，又回到顾藏林身边，顾藏林将他的包扔还给他，宋鹤卿伸手一接，顺势背在身上。
“还是改不了这毛病。”顾藏林数落他，“以后出门在外，少卖弄些，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宋鹤卿随口敷衍道，嘴里还嘟囔着，“我可是宋大侠。”
顾藏林拿他没有办法，背着包向前走，宋鹤卿还未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像是说要去江湖闯荡，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一直走到书院的大门口，今日不是告假之日，书院门口的长街依旧冷清，看门的仆役向着他们两人行了个礼，从这书院走出去的，个个有着状元之才，在他们眼里都必然是高不可攀之人。宋鹤卿记起当初有一次，两人背着烂醉如泥的李观缴回书院，也是这个门房，着实羞辱了他们一番，与现在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顾藏林也记起了此事，与宋鹤卿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门房以为两人是要去蜀国的某处县衙走马上任，这书院中的大多数都是这般仕途，便对着他们磕了个头，说：“两位官老爷一路走好。”顾藏林和宋鹤卿未曾料到，倒被这门房的举动逗笑了。宋鹤卿轻声对着顾藏林耳边说：“顾老爷可真是威风。”
行至中门，两人转头，又一次看着这百年的书院，书院门口红漆的木门有些老旧，漆皮掉落了些许。曾经看起来极大的书院，再一次站在门前，已经不如初见时那么壮观，但多了许多的怀念之情，青砖黑瓦，朴素大气，院墙里的松树长得更高了些，从这些松树的缝隙之中，传来蒙馆孩子念书的声音。
顾藏林第一次听见这些声音的时候，想的是，终于得偿所愿，到了西蜀，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随着那些孩子一同念书。
这再在书院门口听到他们念书的声音，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三年间发生的事都像是浮生中一场大梦，顾藏林转头看向身边的宋鹤卿，悄悄捏了自己一下，不是做梦，他心里想。
宋鹤卿也看着这书院，就算是再无法无天的自己，也不能在此刻生出别样的情感来，抬着头望着这书院，心下一片平静。
看了良久，两人眼见着时间不早，转身方欲出行。只听的从书院里传出来脚步落在地面啪嗒的响声，接着看见一个人影拐过连廊跑出来。
丘穆陵嗣从里面追了出来，对着顾藏林和宋鹤卿两人喊着：“藏林，鹤卿。”
这两年里，丘穆陵嗣的结巴好了许多，至少不会让人听起来这么累，他赶在两人出门之前追了上来。喘着粗气，将手搭在顾藏林的肩上。
“藏林，一路，一路顺风。”丘穆陵嗣一路跑来，气息有些不顺，一边喘气一边对着顾藏林说。
顾藏林点点头，拍了拍丘穆陵嗣的背，帮他顺了顺气，待丘穆陵嗣气息顺了一些，他便把手中的包裹递给顾藏林，示意他打开来看：“我没什么东西好送你的，只做了些我们家乡的小吃，你在路上饿了便吃。”
顾藏林知道丘穆陵嗣的父亲是降蜀的别国官，在蜀国朝廷并不如意，丘穆陵嗣这份心意倒是极为用心，顾藏林接过来，像是捧了千金一般。
“拓跋弘也走了，你也走了。”丘穆陵嗣有些难过，但还是抬起头堆出一脸笑容，“藏林，一路顺风。”
丘穆陵嗣还在经馆念书，此时正是从先生眼皮下溜出来给顾藏林他们送行，正午的钟声响起，丘穆陵嗣赶着回学堂，怕被先生看出破绽。
顾藏林和宋鹤卿两人看着他跑进书院里，拐了两个弯看不见了。顾藏林最后抬头望了望这所西蜀最好的书院，门匾上写着大字，低下头转身走了。
“去哪里？”宋鹤卿问他。
“不知道。”顾藏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有什么事想要去做吗？宋大侠陪你。”宋鹤卿说。
“我想去查明我爹那件事的真相。”顾藏林想了想，长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咯，这江湖，我来啦。”宋鹤卿大喊一声，然后一口气往前跑去。
顾藏林在他身后，看着他这种小孩子一般的举动，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去。
宋鹤卿跑出数百步，突然转头对着顾藏林说：“听说达州最近有花火大会，正好也在去梁、陈两国的必经之路上，不如我们赶去看花火吧。”
顾藏林看着他的笑脸，说了句。
“好。”
宋鹤卿在前头高兴地往前跑去，顾藏林抬头望了望天，心里默默说了句：“父亲，藏林一定让您沉冤昭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