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波瓦家族日记》桉柏

1、吸血鬼

　　凯尔·波瓦按照惯例在黎明之前坐到了窗边的橡木椅子上，准备写今天的日记。

　　华丽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掩住了窗外的景色。
　　凯尔动作很轻地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面望去。天边泛着美丽的蓝紫色光晕，橘红的朝阳正在升起，黑暗将要被驱散。
　　他看了很久，直到金色的晨光快要透过窗子闯入这座阴森的古堡，他才放下了窗帘。

　　凯尔起身走到旁边的橡木桌子前坐下，从身后的书架里取出一本新崭崭的墨绿色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拿起羽毛笔在墨水瓶里沾了沾，正要开始写，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犹豫片刻，放下羽毛笔，弯腰打开抽屉，掏出一只细细长长的黑色小盒子。

　　凯尔拿出盒子里的钢笔，不怎么熟练地用它吸饱墨汁，嘀咕：“应该是这么用的……”
　　他尝试用钢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新历147年3月14日。”

　　凯尔看着这串漂亮的字体，不得不承认手中这个人类发明的新奇玩意比羽毛笔好用多了。
　　它不需要频繁地蘸墨，写出的字稳定流利，而且钢笔携带起来更方便。
　　凯尔适应了一下握钢笔的姿势，继续向下写。

　　“我用海曼送我的钢笔写下今天的日记，今天大概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的旧日记本又用完了，那是我用完的第九十九个日记本。九十九本日记里写满了我一百三十二年以来无聊的生活，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无聊的生活恐怕还要接着持续几百年。虽然我已经预料到我恐怕永远都不能从无聊的情绪中挣脱了，但是我还是决定依照惯例，把对未来的‘美好祝愿’写在我第一百本日记的开头。我衷心地希望——我今后记录的内容不要像以前那样无聊。”

　　凯尔写到这里皱起了眉，因为钢笔不出墨了。
　　他回忆了一下海曼教他的使用技巧，轻甩了两下钢笔。

　　凯尔·波瓦算是吸血鬼族群里的异类，没有吸血鬼像他一样爱写日记。
　　吸血鬼根本不需要写日记，他们不会遗忘，凡是经历过的事情都永远地存于脑海深处。
　　遗忘是活着的生命的特权，是人类的特权。时间会把人类曾经经历过的悲伤与痛苦淡化，可是时间不会抚平吸血鬼内心的伤痛，他们只能永远铭记痛苦，无法淡忘，无法逃离。
　　这是上帝给予永生者的惩罚。

　　凯尔写日记是为了打发时间，把记忆转换成文字其实是一项有趣的游戏。
　　可惜其他吸血鬼不理解凯尔的乐趣。

　　“海曼给我送钢笔的时候带来了外面的消息，锡德的吸血鬼领主康斯坦丁·萨卡勒要举行一个告别舞会，他终于打算把自己锁进棺材里了，开告别舞会是为了再见一见他的老朋友们，我和父亲全都要去参加那个舞会。我对舞会不感兴趣，也对锡德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我很高兴能离开阴沉沉的波瓦庄园前往别的国家。”

　　窗外的光越来越亮，吸血鬼的休息时间到了。
　　为了写日记，凯尔决定迟一些再入睡。

　　“上一次去锡德还是在六十年前，上一次见到康斯坦丁·萨卡勒则是在九十六年前，而我今年二百三十八岁。对于年长的吸血鬼来说，九十六年只是他们岁数的零头，可对于我来说，九十六年已经很长了。我做了二百二十年的吸血鬼，但只做了不到十八年的人类，我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然而那段作为人类的时光带给我的影响却是最深的——甚至胜过所有——以至于我直到现在依旧无法以吸血鬼的眼光看待时间的流逝。几百年，真的太长了，我的年龄在普通人类看来简直长得可怕。要是我以后活得不耐烦了，我就效仿康斯坦丁·萨卡勒那个老头子，把自己锁进棺材里一睡不起，假装死了。”

　　实际上大部分吸血鬼都是这样的。
　　吸血鬼很容易在漫长的生命中失去对生活的希望，他们不可能像人类一样生老病死，他们只能活着，一直活着。
　　人类社会中流传木桩、大蒜、银质武器和十字架可以杀死吸血鬼，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吸血鬼站到阳光下会被焚烧成灰烬的说法也是假的，阳光会使他们衰弱，但不足以致死。除非把吸血鬼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地方暴晒几十年，期间不给对方血喝，这样才能把他杀掉。
　　只有犯了重罪的吸血鬼才会被吸血鬼裁决会处以这种近似于凌迟的死法。
　　这种暴晒的死法实在是太痛苦了，康斯坦丁·萨卡勒是个骄傲的老派贵族，他就算活腻了，也不会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寻求解脱。
　　所以大多数活腻了的吸血鬼都会选择长眠，一睡睡个千八百年。

　　凯尔写道：“父亲居然同意了海曼的建议，决定乘蒸汽火车前往锡德。老天啊，那些钢铁机器噪音大得可怕，我们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听觉敏感的耳朵？”
　　随即凯尔想到了手上这枚结构精巧使用方便的钢笔，他悻悻然地继续写：“人类的创造力令人惊叹，我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不认同海曼和父亲的观点，吸血鬼没必要融入人类，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我敢打赌，如果别的吸血鬼知道波瓦家的族长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乘火车前往锡德，他们绝对会笑掉大牙，我们明明可以乘马车不是吗？我也不介意自己跑过去，反正以吸血鬼的速度从艾兰跑到锡德一天都用不了，就是这样的赶路方式太不体面……”

　　康斯坦丁·萨卡勒在锡德是有爵位的，他是伯爵，掌管锡德这个国家的一大片领土，同时也统领着锡德境内的所有吸血鬼。
　　波瓦家族所在的国家名为艾兰，凯尔的父亲弗朗西斯·波瓦是国王亲封的公爵。
　　人类把吸血鬼当作神话传说，上至国王下至平民，没人觉得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物种。
　　如果平民得知某些贵族的真实身份是吸血鬼，他们估计会吓得屁滚尿流吧？

作者有话说

　　西方近代架空，不要考据。文案上有食用指南。
本文是前传，正传在专栏里还是一个预收，《我当吸血鬼那些年》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