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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顾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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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安静地站着,并不接茬,双臂也纹丝不动,仿佛并没有看到赵玉泽递过来的剑。他由科举入仕途,并不以武功出名,这些年任职朝野,更是典型的文官,即便曾效力军前,所从事的也都是文书参赞、粮草军需的工作,并不曾像英君薛恺悦那样曾亲身上阵斩将杀敌,他也不像冷清泉在凰朝江湖中拥有剑术名家的美誉,他既不是赫赫有名的武将,更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实在是没有必要跟敏君较量。
何况想要跟赵玉泽一较高低谈何容易?他虽然不怎么了解赵玉泽,但这少年长身玉立,看上去颇有武学天分,冷清泉既然说刚才输给了赵玉泽,那么赵玉泽的剑术造诣一定是比冷清泉高出一个层次,否则以冷清泉的个性,若是双方打个平手或是他略微逊色些,他是绝对不会贬低自己夸赞对方的,别说对方是个正得宠的少年,便是对方是皇后,他也不会谦让的。
那么他何必要去跟赵玉泽比剑呢?赢多半是赢不了的,输了的话,也不过是给后宫众人多了个茶余饭后的笑料。对他而言,有半点好处吗?
明帝的到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明帝并非一人前来,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安澜和薛恺悦,身后还跟着顾琼和陈语易。这几位人间美色的加入,让不大的演武场显得更为热闹。
边上那对正在练枪的少年,见明帝来了,都立即跑来给明帝见礼,明帝看着这两只带着汗珠的小狮子,绽放了一个由衷的笑颜,在大家失神之际,明帝抬手就给红色的那只擦了擦汗,小狮子瞬间晚霞飞起,不敢跟明帝对视,借着还枪入架,退到了一边。
明帝也不跟他纠缠,看向赵玉泽道:“玉儿在干什么呢?”赵玉泽娇声道:“玉儿想跟宁贵人比剑,琴卿说宁贵人剑术很好呢,宁贵人还没有答应玉儿,陛下就来了。”
他的声音娇憨,表情单纯,让人弄不清是有意的撒娇还是无意的天真,配上那秀美的容颜,实在有斩佛杀神的魅力,明帝果然吃这一套,当下呵呵笑道:“原来是朕打扰了玉儿比剑,真是该罚,回头朕赔你一个好玩的,不过朕可没听说江卿会武功啊?”明帝秀眸微转,看向安澜。
安澜莞尔一笑,“臣侍也没听说澄之会武功啊,澄之早几年虽然担任过行军长史,那也是文职。”明帝微微点头,正要结束这个话题,一旁的董云飞忽然道:“江兄的剑术的确高明,臣侍曾听姐姐提起过。”
江澄一时间想不明白董云飞的姐姐是谁,只听董云飞继续道:“家姐当日曾与江兄并肩平山越,她多次给我讲起江兄运送粮草遇袭一人力战敌军的英勇事迹。”
接下来董云飞绘声绘色地给明帝和众人讲述他所听到的江澄力战的故事。那是平山越时候的事了,大军主帅是关荷和董平南,江澄担任随军参赞兼行营军需使,三人配合得当,大军一路凯歌,却不料进军到象山的时候中了敌人的埋伏,江澄本随着粮草在队伍最后,混乱中也被敌军袭击,紧急之下也只得拔剑击敌,他武功本高,剑术更是堪称一流,拼死抵抗下竟然从敌军围困中杀出一条生路。待到关董二人终于收住了阵脚,派人去寻他时,已经是抱着他或者被俘或者被杀的想法,根本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着的他,虽然满身满脸都是血,分不清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董云飞的口才居然是极好的,这段小故事被他说得生动有趣,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江澄听到最后却不由得一呆,脱口而出道:“原来是雯雯。”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奉命来寻他的人,正是董雯,当时董雯只有十四岁,银枪银甲,白袍白马天神一般地杀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来,少女的眼神亮如星辰。
话一出口,对面明帝的凤目微冷,玉颜上的笑意也减了三分,他忙施礼道:“那不过是战场上危急了拼命,乱打乱杀一通罢了,赖陛下洪福侥幸平安,实在跟剑术高明不高明没什么关系,至于跟敏君过招,臣侍是断然不敢的,也自知一定会输得很难看,还请陛下免了臣侍出丑吧。”明帝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似是接受了他这一说辞。
安澜笑道:“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别都站在这里说话了。”似乎是感知到了美味佳肴的诱惑,明帝终于爽朗一笑,凤目扫了一下众人:“都跟着朕去琼儿殿中用午膳去。”众人领命,前呼后拥地随着明帝往顾琼殿里走去。
他走在人群最后,视线随着明帝的步伐起落。耳中听得明帝压低了声音笑着向林从说道:“今日和云飞比武可还尽兴,比在家里一个人练武感觉如何?朕上次跟你说宫里必有人一起练武,不算诳你吧。”
当日明帝求娶林从,小公子却不肯入宫,明帝向他保证宫里一定有爱功夫会武功的小伙伴,小公子这才同意进宫,这事林征当趣闻讲给江澄听过。当时江澄听了,暗喜明帝果然是个多情帝王。如今当面入耳,却全不是那个滋味。
正在怅然,便听林从道:“臣侍与云飞切磋,每次都有进益,但终究比不上在家里练武尽兴,臣侍在家里的时候骑上马到城外练武那才叫爽快,臣侍家传枪法的威力在马上能发挥到十成,在地上顶多使出六成。”他话音刚落,董云飞便抢着附和:“是啊陛下,臣侍也想念在家里骑马练枪的日子,我们何时才能在宫里骑马啊?”
明帝一怔,便看向薛恺悦:“英君也是这么想吗?” 薛恺悦温言道:“对武将而言,马上骑射才能真正保持战斗状态,步下练枪,顶多是让功夫不落下,不过我等既是陛下后宫,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马上步下差别不大。”他的声音低柔和缓,却别具魅力。明帝便不再言语,似是陷入沉思。
顾琼的琳琅殿地方不大,却各种陈设一应俱全,既有名家书画,也有精致瓷器,更有孔雀扇和珊瑚树,帷幕靠枕都是异样锦绣,江澄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窗边高几上的象牙笔筒,暗道这顾琼多半是吴州顾家的人了。
顾琼进得殿来先请帝后入座,再请众人入席。江澄看那席面,是两张小桌子,想是大桌子放不下,每张桌子配有五把椅子,他见薛恺悦迈步向第二张桌子的首位坐去,便去坐了第二张桌子的末位,冷清泉和陈语易也挨次过来坐了。
林从正要落座,却见明帝向他招手,他只得往帝后桌上去,坐在了赵玉泽肩下。董云飞看了林从一眼,终是没跟着过去,在江澄上首坐了。
顾琼自己始终没有入座,先是站在一旁殷勤奉茶,后来宫侍们每端上一道菜肴,他必接过亲自安放席中,再向明帝和安澜笑着解释每道菜的菜名和特色,燕语呢喃变着花样地劝明帝用膳:“陛下尝尝这个虾,这道菜是臣侍家中厨夫最拿手的,陛下再品品这个藕,这是今年太液池中新得的,陛下不妨多吃一口这个点心,医士说这个点心对眼睛好,陛下每日批折子多累啊啊,是得补补眼睛呢。”
他今日身着胭脂色丝罗宫装,衣领袖口中不时飘出异国的迷迭香,脸上梨涡浅笑柔情款款,当他将盛满葡萄酒的琥珀盅递给明帝的时候,明帝的凤目越发波光潋滟,似能容下大海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