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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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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安澜陪着明帝进来的时候,他正有点发呆,他刚刚吃了块宫侍送上来的红豆糕,松软香甜味美质优,一瞬间让他想起早年在家中所食的餐前点心的味道,便不由得神思飘渺。好在安澜气场强大,明帝容光焕发,这两人在一起便是行走的星空,闪闪发光熠熠生辉,让人想不关注都难,他从乡愁中飘回现实抬眼望向这一对神仙眷侣。
明帝今年二十五岁,一身明黄色的华丽帝王服穿在身上却不显臃肿,举手投足间更见身段的婀娜可人,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脸上笑容满满,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春天的太阳。
她身边的安澜,盛世美颜却又如清风明月,这位与明帝同岁的皇后殿下入宫前曾被民间称为“人间天上,独此安澜”,既是举世公认的美男子,又是凰朝极少数被朝堂认可的谋士智囊。
他与安澜关系其实不错,安澜虽身居后宫,但对军政大事极为上心,在凰朝体制中皇后向来拥有议政之权,朝中左相柳笙、兵部尚书徐淳等人又与安澜有同门之谊,有何军政要事向来不瞒着他,明帝也常向这位贤内助讨个主意,因而安澜在前朝后宫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大概唯一不足的便是膝下没有子女。
他这次回京深陷泥潭,并未想着找安澜援手,这几日都在大理寺受审,也就没来得及进宫给帝后请安,好不容易今天叶大人家中有事早点结束了审讯,他回宫一趟本想着悄悄来,在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息一宿,次日再悄悄离开,哪想到赶上了宫宴,被皇后派人请来了麟趾殿。想来是安澜挂念他,一早让人在宫城门口盯着了。
果然安澜一落座便看见了他,趁着酒宴未开始,安澜冲他招手,朗声道:“宁贵人,到这边来”,他无法拒绝,只得快步走到帝后席前。俯身施礼:“臣侍拜见陛下、皇后,恭祝陛下万福,恭祝皇后金安”。明帝对他淡淡地,只抬手命他起身,别无他话,他也没敢觑看明帝脸色。
其实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他前几日随淮州督抚入京时已经在金銮殿中见过明帝,明帝当时正因淮州江防工程气愤不已,金口玉言将他二人送入大理寺受审。他心下惴惴不安,唯恐明帝想到他是正在受审的罪臣,怕明帝在酒宴上给他难堪。然而事实上他是多虑的,明帝似乎根本没想起来这一茬,只是越过他看向左边第一座上的少年,眼中无限柔情缱绻。
安澜倒是对他颇显亲热,从宫侍手中接过一条翠玉手串,递给他道:“这是端午节皇上赏的,后宫众人人手一条,你的我一直给你收着呢。”他忙谢过皇后,将玉串小心收了。
安澜复又向他介绍在座的众人,左边第一位的少年是敏君赵玉泽,右边第二位是文卿陈语易,左边青衣是果昭仪林从,白衣是嘉昭仪董云飞。右边酒窝男子是明昭仪顾琼,顾琼边上的是慧才人沈知柔。
他向众人行了个罗圈揖,众人或还礼或点头,便算是认识了。酒宴开始,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宫中的席面非常丰盛,颇有几道菜是合他胃口的,他便专心对付眼前的菜肴,既不欣赏歌舞也不与邻座的沈知柔交谈。吃到半酣,方觉有所不对,一抬头发现凤座上明帝眼神犀利地看向他这边,凤颜似有不悦,他心下微惊,忙放下手中象牙筷,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明帝看了他半晌,心中虽有嫌恶,但终究是涵养极佳的帝王,并没有说什么,片刻后转头与安澜闲话。
他听得帝后言笑晏晏,开始思索明帝刚才的嫌恶是否是想到了淮州案,看明帝这神情恐怕是已将他认成了贪婪之人,如此一来,大理寺的审讯,只怕自己要凶多吉少了。他本对明帝情根深种,此时却全无羡慕嫉妒之情,只顾思考朝中局势自身安危。
歌舞结束的时候,有内侍将承恩牌呈上来给明帝看,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那一方托盘上。被如此多人注视,明帝脸上略略羞涩了下,手上很快地将敏君牌子翻了起来。他随着几道艳羡的目光看向敏君,那少年浑若不知,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倒是明帝哈哈笑了起来,很是温柔地发了话:“爱卿们今日都乏了,早些回去休息,放心,朕不会冷落你们任何一个的。”此言一出,轻松抚平了众人心中的酸苦。大家便跟着皇后站起来恭送明帝,明帝也不迟疑,径自携敏君离开。
他站了片刻,正欲离开,便见皇后身边的侍从过来请他去见皇后,他随着侍从到了后殿,略等了一会儿,便见安澜迈步而进。安澜一见了他便脸上带笑,“澄之,好几年不见”,他的字是澄之,皇后以字相称,便是要与他谈些宫外事,果然皇后偏头挥退了宫侍,又冲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坐在离皇后最近的椅子上。
安澜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理寺那边的折子说你和杜诗隽勾结贪墨,数额巨大,你果然拿了银子?”他叹了口气,安澜的聪明一如既往,问的话直击要害,没有问他是否冤枉,是否被人陷害,而是仿如确认般地问他拿没拿银子。安澜看他不答话,不由得有点急了:“澄之,你不是那等贪财的人,家中也无负累,却怎会如此糊涂?其中有何内情?”
内情,怎么会没有,可他终究不算无辜,当下只是微微叹气“内情谈不上,终究是我糊涂,做事不谨慎,让皇后和陛下失望了。”安澜见他不肯深谈,便不再揪着这个话题,只道:“淮州大堤你进京前可曾去看过?天热了雨大,大堤不会有事吧?”
谈到堤防,他原本惨淡的神色,便正常了起来,略高了声音答道:“皇后放心,淮州堤防修造是我亲自监督的,大堤不敢说百年无恙,几回大水还是撑得住的。”他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激动,每次谈到他所擅长的事,他的语调都会不自觉地上扬。
安澜听了,脸色便舒缓了起来,“澄之,只要大堤无事,我和弦歌便不会让你受到过重处分。”这话的意思已经是保他不会入狱,安澜与他数年不见,外面情形也不甚知悉,却仍肯相信他,他心头一暖,疏离之态便大为消释,主动与安澜谈及淮州一带具体情形。安澜听得极为认真,从官场吏治到地方乡贤,从赋税人口到民间逸闻,都极感兴趣,他知道皇后并非看上去那般闲暇,只拣重点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