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纸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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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两人都不再多言，屋内竟陷入一片沉寂。
却见一片飞红狂舞旋过两人眼前，落得到处都是。窗外竟已是风起云涌。一阵雷声滚滚而过，探头望去，天色沉沉，阴阴地将要降下雨来了。
贺雨澜急急起身合上窗子，道：“外面晒了些粮食，要赶快搬进来。余大哥你先坐会儿。”
余桐从恍惚神思之中清醒过来，追出去道：“我也帮帮你吧。”
却见贺雨澜一面麻利地抄起院中两个笸箩，一面应道：“不用麻烦了。”
余桐笑笑，让开道给走回来的贺雨澜。正在他就要转身进屋的一刹那，他看见狂风之中，有道人影从山脚处转出来，徐徐地走过来了。
会是什么人呢？荒山野岭的，周围几十里都没有人家。然而余桐转念又想：贺锦园朋友挺多，一日之内不止自己一人来凭吊故友，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贺雨澜放了东西也走了过来，看到愈来愈近的身影，微微有些讶异，“又有人来了……这个人余大哥认识么？”
余桐仔细辨识了许久，只看出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至于模样，却是颇为陌生：“我不认识。要说我没见过的人中……嗯……他也不像是江湖上有名的人。”
贺雨澜“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狂风之后，是豆大的雨点。老者急赶数步，总算在淋湿之前，行到了小屋门前。
“姑娘，借个地方避个雨吧。”老者请求道。
“老人家快进。”贺雨澜扶他进屋。
进屋后，老人舒了口气：“谢谢姑娘。本以为要淋惨了，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家可以让我避避雨。”
贺雨澜合上门，笑笑：“不用客气。老人家到这里干什么呀？”
老者道：“只是路过……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正在往家赶。”
余桐拉了椅子请他坐下，道：“山路崎岖，老人家独自一人，很危险啊。”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没办法。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朋友亲戚也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干这荒唐事。”
贺雨澜进屋取了杯子回来，听了这话也颇为好奇：“什么荒唐事？”
老人接过茶水抱在手中取暖，苦笑道：“寻找剑仙。听说仙人手中利器法宝无数，老朽想求来一两个用用。”
“这样！”另两个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
老者“嗯”了一声，低头呷了一口茶，却瞥见了吹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些记忆的片段顿时在他脑中一闪而逝。他身子一颤，费力地俯身捡起微微泛黄的纸鹤，却是熟练地拨开它的两翼，看了一眼。
“……两位也认得他们么？”他指着那红枫印记说，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
贺雨澜深吸了一口气，讶异道：“这是家兄的遗物……老人家您又是从何得知这东西的？莫非……您刚从那里回来？”
老者点点头：“这东西……小儿曾经带回家里过。说是朋友送他玩的。他总说这纸鹤可以自己飞起来，我倒是从没见它有什么异样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朋友是个剑仙，那人倒是可以使唤它。这次，确实是从那制作纸鹤的仙人处回来……”
老者怔怔看着掌中旧物，想起儿子初次兴冲冲地带着两只纸鹤回家的那个晚上……
“爹！”少年一阵风似的冲进门内，欢快地笑道：“瞧瞧这身衣服，漂亮吧？”
他抬眼看去，那衣饰华贵，绝非他们穷人家穿的起的。他自是吃了一惊：“这……从哪里弄来的？”若是儿子胆敢偷了别人的东西……他有些害怕。
“朋友送的，”少年笑得合不拢嘴，“其实正确来说，是他手指一点，我那破衣裳就不见了，变成了这件。”
“胡说八道！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实话，是不是从崔老爷家里偷来的？”崔家是附近村里的富商，老爷喜欢奢侈，家里很多这样的衣服。
对面的人不爽道：“爹你怎么这么想？我要敢偷，早就偷了，何必等到今日？”少年一面反驳，一面解释道，“人家是修仙的，有这点本事不是很正常么？改天带你见见他。他还说，可以领我去他门里转转。”
他半信半疑道：“莫不是骗子吧？别人随便耍个戏法，你就相信了。你要跟他出去，我可不同意。”
少年气恼道：“爹，你怎么就不信呢？这种好事几辈子也碰不到。若能上了仙山，或许可以被仙人收为徒弟，那样的话，不但可以长命百岁，而且以后餐风饮露，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想要什么好东西，只要伸指一点。”
“唉！说不过你。那你跟他出去的时候给我留个地址。若你被人拐跑了，我也好去找你。”他半开玩笑道。
少年笑着撇撇嘴，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纸鹤来：“你可以看看他送的这个。这东西可以自己飞，很神奇的。”
“哦？你演示演示给我。”
“好。”少年捣鼓了半天，却不见那折纸有什么动静，“……恐怕得会仙术才行。”
他看着儿子沮丧的表情，笑笑道：“好了好了。今天也不早了。赶快睡吧。”他一面说着，一面心里却盘算什么时候把这衣服还回崔家去。
少年道：“好吧……”他兴致未减，留恋不舍地解下了那华丽的衣饰，放好在箱中。临睡前，不忘叮嘱道：“爹，你明天别跟别人说这事。我那朋友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一面点头应了，一面也佯作休息躺下了。眯眼之间，只见黑暗之中，对面的人辗转难眠，半晌重又爬起来，翻开箱子取了衣服，抱着那团华丽的绸布又躺下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却不知儿子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看他对这衣服如此喜爱，想必若是偷偷还回去，他定会不高兴。
他想想，改天借点钱买一件还回去好了。可是这样的衣服，不知得多少钱呢……真要买上一件，又不知得省吃俭用多长时间……这一夜，他却是瞪大了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骤然发现少年怀中的衣饰渐渐褪去了美丽的颜色，变得黯淡灰暗。他忍不住凑近去看，只见这布料样式，分明是今早儿子出去穿的那一件！
他又是喜悦又是怅然……儿子的话原来竟是真的。
“老人家……？”贺雨澜见老者愣怔许久，忍不住开口唤道。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又续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姑娘适才说是遗物……可我听说仙人长命百岁，是不会死的。那令兄是……”
贺雨澜也面露困惑：“我也正奇怪。哥哥他只是平常人，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个的。或许这东西也是别人送的吧。”
老人“哦”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余桐看了一眼贺雨澜，道：“老人家，一般人求仙，大多盼望仙人收徒，好修得不死之身，您千辛万苦却只要仙家手中的宝物。这却是为何？”
贺雨澜也道：“是啊，那些宝物却也不是容易使得的。”
老者饮尽杯中茶水，半晌不语。外面急骤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纸窗上，淹没了他的一声轻叹。许久，老者才道：“我只是希望借个宝物替我儿子报仇。他无辜被人杀死，那凶手却活的自在。”
余桐道：“哦？这般的话……江湖上侠客无数，老人家若有苦衷可以说给他们听，必有人肯出面替他报仇……真要无人，在下肯尽绵薄之力，随你去找那仇家……何苦深入山林，去求仙人宝物呢？”
老者摇头道：“只因自己这仇……别人都觉得杀我儿子那人有理，不肯帮我。即使有肯出力的，也没那本事。那凶手武功高强，朋友兄弟也多，就算能够单打独斗赢了他，那些人也必不会袖手旁观。以前也出钱请过人，都失败了。”
余桐看那老者潦倒憔悴的模样，心中怒火顿生：他在江湖上也曾见过不少衣冠楚楚，沽名钓誉的侠客。明着做些行侠仗义的好事，暗里却是无恶不作的小人。听老者所言，那凶手真是狡猾可恨，做出一副君子模样将人都骗了去，受害的人怎么也没法讨得公道。
贺雨澜也讶异道：“您的儿子是怎么被杀的？那凶手草菅人命，真的没人管么？”
老者喟然长叹，缓缓道：“说来话长。老朽姓吴，单名一个桥字。家里只有一个儿子陪我住。也是我自己没本事，挣不得什么钱财。小儿就经常和一些地痞混在一起，觉得和他们交交朋友，可以蹭点便宜。有时那些人抢来些东西，小儿也能要来一点点。不过他生性胆小，杀人放火这种事是万万没胆子干的。”
贺雨澜道：“杀他的人……是那帮地痞中的么？”
吴桥道：“……不是。事情是这样的，五年前，村子里来了个剑客，据说剑术非凡，在江湖上也算是挺有名气的。当时村里正不堪地痞恶霸的骚扰，由于纷争死了不少人。于是就有人恳求剑客出手相助，那人也爽快答应下来了。当时小儿并不知情。那些地痞请他一起吃饭，他一去再没回来。后来有人说见到他与那些地痞一起被剑客杀死了。”
余桐道：“这……具体情形是如何？别人只是一句话不能当真的。”
吴桥道：“告诉我消息的人说得具体，我现在有些细节记不得了。只知当时小儿正与几人在屋后聊天吃饭，那剑客从前屋砍杀进来，一群人都惊散了。小儿跑在后面，就被他一剑刺死了。见到这事的不止一人，想来也并非胡说。”
贺雨澜道：“……虽说那剑客不该错杀……但想必他并不知情……”
吴桥冷冷一笑：“不知情就可以随便杀人了么？！小儿虽非正直之人，但却也无害人之心。即使真有罪，也罪不至死。”
余桐微微蹙眉，叹道：“老人家说的是。只是真要叫那剑客一一审问过来，那些流氓恶霸也都跑干净了……这也是没办法。真要是找到那剑客，叫他给你赔个不是吧。那人既是嫉恶如仇、武功高强的侠士，那么老人家你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与他抗衡，而且……也杀之可惜。”
吴桥放了杯子，摇头道：“算了算了，不与你们说了。就知道你们与他们一样，绝对不会赞同我的，”他起身整整衣襟，又道，“也罢，二位好心招待我，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酬谢的。不过好歹给姑娘去世的亲人上柱香。然后我就继续赶路吧。”
贺雨澜吃惊道：“老人家，外面雨还大……”
吴桥摇头执意道：“风吹雨淋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姑娘好心。”
吴桥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姑娘你领我去那灵牌前让我上柱香吧。”
贺雨澜知道劝不住对方，于是一面应了，一面领了老人进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纸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