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故人心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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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杳原本以为梁昱沉稳的性子会与宋善如出一辙，谁知拜师第二天梁昱便露了本性。他似乎是看准了陵杳对虚礼的不在意，等屏退了伺候的人，就真的将其抛之脑后，坐没坐相，一身正装也让他穿出了常服的随意，完全没个未来君王该有的姿态，唯有那一双眸子，澄澈有神，是初见时的锐利。
许是陵杳的惊讶太过明显，沉默又太过长久，梁昱撑着下巴看他，眼中满是笑意，可陵杳再细看，那份坦然中还有些许隐藏得极深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师为何如此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全是不妥，全是君王不该显露人前的不妥。
陵杳为自己添了杯茶，笑道：“我原以为，我要教的是一个安静沉稳的少年君王。”
梁昱挑了挑眉，无所谓道：“那些都是摆给外人看的。”
“外人？”陵杳被他话里的意思取悦，“永安王也算外人？”
“父王？他以前不是的。”梁昱眼中的光显而易见地淡了，他盯着陵杳手里的热茶，笑得有些不怎么情愿，“母后逝去以后，他便再也不曾好好看过我了。”
到底是多活了几辈子，这样的少年心思，陵杳太过熟悉，也太过难以忘怀了。
“亚父。”
正陷在回忆的河中无法逃离，耳边过于真切的声音和熟悉的称呼让陵杳的手抖了抖，他抬头，面前坐着的已经不是稚气未脱的梁昱了。
……太子，好久不见。
“早知道，我真应该早点动手的。”
宋陵没有立即从没头没脑的话中反应过来，刚登基两天的皇帝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中的孺慕之情半分也无，继续残忍道：“那样的话，您的眼里就应该只有我了吧？”
话中掩藏的真相骇得宋陵浑身发抖：“混账！他是你生身父亲！”
“那又怎样！？他不是照样害死母后？！”
“放肆！昭阳郡主是自愿赴死，为国捐躯，干你父王何事！”
男人放下白玉的茶杯，额前的珠帘叮当作响。
不是珠帘声，是腰间的铃铛晃动的声音，陵杳捏了捏眉心，勒令自己不要被迷惑，再睁眼时，梁昱有些低落的声音又重新出现了。他没有发现陵杳的出神，仍旧自顾自说道：“可那样活得太累了。”大概是说着说着动了情，梁昱揉着眼睛，话间有些委屈，“老师，我不想在您面前也活得这么累。”
陵杳伸手止了他的动作，将一块手帕递到了人手心里。
“自己的亲人算外人，我却不算了？”
梁昱终于又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也奇怪，老师，我看着您，就像看着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想冲您笑，又想冲您哭。难道我在上一世便见过您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陵杳认真地回答：“见过的，非但见过，还是可以放肆地笑，放肆地哭的关系。”
梁昱却以为他在玩笑：“攀关系的假话，老师怎么还当真了？”
陵杳笑而不语，仍旧是一字一句地真心实意道：“能让小贵人吐露真心，在下很荣幸。”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贵人既然如此信任在下，在下也可以向您承诺，因为一些原因，在下对您，或许会有隐瞒，但绝不会有欺骗。”
梁昱像是受到夸赞般笑开了。
真心换真心，谁能不喜形于色？
陵杳趁此，问出了昨日因为重逢的喜悦而忽视的问题：“小贵人，活得这么累，您真的想成为下一任永安王吗？”
“不想。”几乎是立刻的回答，理所当然，可下一瞬，他便又道：“可我愿意。我生来锦衣玉食，也想我的臣民锦衣玉食。”
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陵杳心下松了口气，坦然道：“那在下便替您的臣民谢过天命了，让您生在帝王之家，让他们能拥有一代明君。”
梁昱闻言打了个颤，利落地收起了刚才回答时的正经，夸张地连连摇头，“老师可别再念什么‘一代明君’了，头疼。这盛世的守成之君哪有那么好当的？”
陵杳纵容地笑了笑，好脾气道：“那贵人想听在下念什么？”
梁昱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嗯？”
“老师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陵杳哑然，做了个请的姿势。梁昱嘻嘻一笑：“按理说我该问您有何妙法能使父王恢复生机，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依旧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日，陵杳依着陵山秘法为永安王续命，第二天，永安王便可以下地活动了。他自醒来便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未曾消失，可坊间却罕见术法，他还担心过——
“这么放心在下？不怕在下施了什么巫蛊之术？”
“蛊术我听过，‘巫’字又是从何而来的？”
“……宫廷不忌术法？”
“老师糊涂了，若我永安不信鬼神，又怎么尊陵山为神，设司天司在王权之上？”
陵杳一笑，也是，当年仅仅是因为巫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一夜之间阎家满门忠烈被灭，是他被巫蛊的名头给吓住了，忘了如今的永安王朝信仰虔诚，司天司卜出来的天命远比王命有用。
“罢，小贵人想问在下什么问题？”
梁昱坐正，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问老师，陵山的杳凤花还会再开吗？”
陵杳微微一怔，想起坊间对杳凤花的追捧，起了念头，故意引着梁昱，问道：“……小贵人很喜欢杳凤花？”
“喜欢。可杳凤花已经不开花几百年了，我也只在话本里见过。正是没见过，才更加……老师你笑什么！”
“无事，”陵杳抬手掩了笑意，正经回答道：“在下久不历人世，也不清楚陵山的杳凤花是否或者说为何几百年未曾开过，但小贵人若想看杳凤花，在下还是有办法的。”
“真的？”
梁昱也不管陵杳为何突然发笑了，一个劲地问什么办法，陵杳只道保密。梁昱被他勾起好奇心，不依不饶，陵杳看他小孩模样，想想自己也幼稚，又笑出声来。
他该怎么说呢？要说他生时杳凤花开遍陵山，这花本是他命中的花？还是说若杳凤剑愿意再认他这个主，每一剑招都能开出杳凤花来？亦或者也可以说自小起，天问九剑就馋杳凤花糕，每每都是他拿来哄他们的？
陵杳躲开梁昱的目光，低头笑个不停，是像是偷偷吃了蜜糖一样的窃喜。
千年前，人人皆道却辽王仁善友爱，说话大方得体，只有陵杳他们自己人知道，大王是个闷葫芦。刚出陵山的陵杳可像小孩子一样皮，总是想撬宋善的嘴，哄他说好听的话，可一直到最后，宋善也没真真切切，直直白白地说过“喜欢”，如今倒好，终于听得舒畅了……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故人心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