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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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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胭脂,是一只鬼,一只孤魂野鬼。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世间飘荡了多少年,也记不清自己是谁,因何而死。总得来说,我是一只没有记忆的鬼,就连名字都是白石桥边的大柳树给取的。
细细想来还有点小忧伤,但现在不是忧伤的时候。眼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庙内燃着火,火光明灭不定映着我的脸阴森可怖,外面哗啦啦下着大雨,不时一道惊雷震天劈下,有狂风涌进,吹地破旧的庙门咯吱做响,摇摇欲坠。
我很佩服在这种环境中眼前的男人竟还能睡地如此安稳,但这恰恰是我想要的。
没有丝毫犹豫的,我伸手摸向他的胸膛,轻轻撩开衣衫,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肌肤,以及那健硕的胸肌……默默咽了咽口水,我忍不住伸出一指戳了下——嗯,不错,手感结实,是块好肉。
男人睡得很沉,我的手继续往下移,动作越发肆无忌惮,一翻摸索终是摸到了个温热圆润的硬物——一颗鸽子蛋大小灵气团绕的紫色琉璃珠。
如此轻易得手,我尚未来得及欣喜,手腕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扣住,我愕然抬头,对上了一双促狭的凤眼。
“贼鬼,胆子不小啊,竟敢偷贫道的东西。”上一刻还酣睡如泥的男人此时一脸正气冷冷地盯着我。
竟是个道士。
我暗叫不妙,面上镇定道:“我是鬼没错,但我绝非贼。”
“哦”,他挑眉,目光看向衣襟袒露的胸口,我的手还放在那里,手心里还捏着那颗琉璃珠,俨然一幅罪证确凿你还想抵赖的讥讽面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跟着我,偷偷摸摸,明显有所图谋,还说你不是贼。”
我看着他深寒的目光,又瞅了眼手里还发着灵光的珠子,只好硬着头皮心一横,道:“道长委实冤枉我了,我本是白石桥边一小鬼,平日里就爱看那桥上纷扰往来地过客,消遣作乐。恰巧今日道长你从桥上过,我被您那超凡脱俗的俊雅英姿所吸引……不自觉地便跟着您了。”
我觉得我这满嘴扯瞎话忽悠人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这都要归功于我每日和柳仙拌嘴皮子的功劳。
他手下力道丝毫不减,疑惑:“既如此,那你解贫道的衣服又意欲何为?”
我面带羞涩,眼含秋波:“那个……美色在前,经受不住嘛,就想着长夜漫漫何不如行一场风月之事呢?脱到一半发现这珠子挺漂亮就顺手拿来瞧瞧喽,我真的不是贼”。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眸光之深邃,直把我心里看出了毛儿。半响,才薄唇微启,啧了一声道:“原来是个小色鬼啊!”
从容淡定如我,色鬼就色鬼吧,保命重要……
“这珠子是万万碰不得的,不过算你有眼光,知道贫道我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俊美无敌……但正邪不两立,不可过分仰慕贫道英姿。”
咳,淡定淡定。
“更不可轻薄于贫道,做出有违天理之事。”
“……”
唉,柳仙常说道士都是仙风傲骨严肃正义的,却没想到,原来道士竟也有如斯自恋的。
言罢,他放开我的手,顺带拿走那颗珠子,小心放进怀里并整好衣衫。
我悻然地收回手,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眼下这道士的道行高浅尚且未明,万不可贸然出手,且以我这点浅薄法力,就算他是个半吊子道士我也未必敌的过啊。
事实上,在我漫长的做鬼生涯里,从未遇到过有着真才实学的道士。
当今世上已鲜有修道之人,多的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只会画些没有用的符篆在老百姓面前故弄玄虚罢了。
怎就偏偏不巧,让我给碰上个真的了呢?
我思来想去,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乎——
弯下身子,我开始默默地爬爬爬爬。
眼见就要爬到那庙门口,可是我却离地面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越来越……
哪个杀千刀的揪我衣领?
“你要去哪儿啊,小色鬼?”,头顶蓦然响起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
我瞬间石化,既而机械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虽然呈两倍放大但依然帅气的面孔。隔得太近,我可以清晰看见他脸上细小的毛孔,长而卷翘的睫羽,以及呼吸时喷薄在我脸上的丝丝热气。
尽管鬼是感知不到冷热的,但我却莫名地脸颊发烫。
“出门晒晒晒月亮……”,我扑闪着大眼睛,磕磕巴巴说。
看来今夜是逃不出这道士的魔爪了。造孽啊,我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飘出去?
他忽然勾唇一笑,如三月暖风,荡漾心神。直荡得我一颗春心七上八下乱蹦哒,哈喇子没出息的流了一地,险些控制不住要吻上去时,他才言语轻轻地道:“你现在出去,只会招雷劈的。”
“……”
我深吸几口气,将唇边明亮的哈喇子哧溜进去,再看向他时,一双眼中杀气腾腾。
他直接忽视掉,将我的身体扳正,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当我的小跟班,供我差遣,我可以保证不收你,不让你魂飞魄散。二是……”
顿了顿,他眨眼,笑地一脸温润无害:“二则是你可以离开这里,不过后果嘛就有点严重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是打不过我的。怎么样,选一个吧?”
这臭牛鼻子…
我忍住抓花他那张俊脸的冲动,咬牙切齿:“我选一。”
他放开我,脸上笑意更甚,眼神却空洞无光,声音轻柔:“在下霍子然,敢问姑娘名讳?”
“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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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几十还是几百年前,彼时我初入鬼道,懵懂无知又胆小,经常惨遭那些恶灵老鬼的欺凌,每天都过着摇尾乞怜的窝囊日子,装的比孙子还孙子。
直至一个颇有地位的老鬼,逼我当他第八房鬼妾的时候,我终于愤起反之,于某个月黑风高夜开启了跑路生涯。
我从城北一路跑到城南,那群鬼便从城北一路追我到此,末了快追上时却又突然转身回去了,可见不是甚意志坚定的好鬼。
也亏得他们意志不坚,我才得以逃脱。我寻思着,回去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如先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天亮之前赶到临镇去,听说那里对新鬼的待遇蛮不错。
于是乎,我寻了棵桥边的柳树舒舒服服躺下了。
再醒来时,耳边一片沸沸扬扬之声,天空澄碧艳阳高挂,竟已日上三竿。幸亏这柳树长得大,亭亭玉立绿荫如盖,我承这一席阴凉地的庇护,没有被太阳晒化。
我静静躺在树下,听街边人声嘈杂,看风中柳枝摇曳,破碎的浮云在罅隙间穿梭……忽觉,这漫漫长河,喧嚣凡世,无期岁月,寂寞无比。
胸中没来由的一股惆怅,头顶忽然冒出一句娇媚的声音:“小东西,你在看什么呢?”
我这才惊愕地发现,头顶最粗的一根枝桠儿上竟坐着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双足赤/裸空悬,来回摆荡,身着一件绿色纱裙,于这万千绿叶中还真难以发现。墨发未绾,随意的散在脑后,端着一张妖媚的脸蛋,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说她是人,倒也不符。寻常人是看不见鬼的,可她浑身上下又没有一点鬼气,我着实看不出她是什么来头,只得站起身,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她飞身下来,身姿曼妙轻盈,立于我面前,眉眼弯弯道:“我就是这棵柳树啊,乃阳城的地仙。”
我了然,难怪昨夜那群恶鬼追我到此得手之际又突然折回,我只当侥幸,却未料想是不小心入了人家的地盘。
“原来是地仙大人,小鬼无意冒犯,乃因昨夜……”
她摆摆手:“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是他们以多欺少在先,我不过略施小计,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
她兀自笑地前仰后翻,眼角都泛出了泪水。我全当她是笑点低,后来才明白,她孤身活了千百年,寂寞罢了。
好一阵后她才停下,捂着笑疼的肚子,问:“我叫柳绿,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唉,这一问就勾出我的愁肠来了。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身前的任何事……我失忆了。”我如实答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无奈地点头。
她似有些不相信,柳眉轻颦,目带探究的看着我,嘴里喃喃着什么。我被盯地浑身不自在,正想问她怎么回事时,她猛然一拍手,恍然大叫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哦……我是说,我想一个名字,你就叫胭脂吧,怎么样?”。
她言词闪烁,我自然明白其中另有隐情,但她不说,我总不能逼着她说吧,于是顺着话问:“为什么要叫胭脂?”
“瞎起的,你要不喜欢,我在换一个,叫……嗯桃红如何?刚好和我的名字相配。”
我扶额:“还是胭脂吧。”
柳绿随之喜笑颜开,勾着我的肩膀道:“我救你,又帮你取了名字,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反正你也无处可去,就留下来陪我吧,权当报答。如何?”
貌似……是这么个理,我左右思量一番,答应了。但如果我当时就知道她不过是想找个能聊天解闷的,魂飞魄散也不会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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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然这个臭牛鼻子从外面捡回来一把摇椅,外表破破烂烂,躺起来却蛮舒坦的。
今日天气晴朗,他将摇椅搬到庙外,我躺在上面,金灿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眯缝着眼,悠哉悠哉地享受这美好的日光浴。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在晒日光浴。鬼不能见光,搁在之前我也很深以为然的,遇到光都躲着走,深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晒得灰飞烟灭了。目下之所以能见光乃因霍子然给我施了劳什么子的“遮阳术”,说是他据不外传的秘法,算我当他跟班的特殊福利。
正所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按理说我应该傲慢有骨气地拒绝才对,但由于我之前装孙子装惯了来着,铮铮铁骨早不知丢到何处去了,是以……我万分狗腿的接受了此一福利。
事后我在心里狠狠唾弃鄙视了自己一翻。为了找回点儿面子,天气一好时,本姑娘就指挥着霍子然把椅子搬到外面去,且对放的地方颇为挑三拣四,一来二去他倒也不生气,于是我更加乐此不疲。
这厢我晒的正舒服,头顶忽然一片阴暗,掀开眼帘,霍子然那张欠抽的俊逸脸蛋笑地极为灿烂,好比一朵绽开地菊花。
“我饿了。”
我冷哼,这货又想拿我去吓人骗喝酒钱。
说来都怪我眼瞎,居然会以为霍子然是个心怀正义道德品质优良的好道士。
其实这厮浑身上下除了外表好看了那么一点儿法力厉害了那么一丢儿外,跟外面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根本没甚区别嘛。
可怜我这个俘虏,被迫让他驱使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坑害了无数善良无辜的老百姓。
唉,罪过啊罪过。
“快到正午了。”我提醒他。正午乃阳气最盛之时,遮阳术在这时会功效大减,届时只需那么一小缕光线,就可以让我灰飞烟灭化归缥缈了好吗?
霍子然没反应过来,眼神巴巴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娘。
“我想吃桂花糕。”霍子然终于开口。
我暗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他想要奶喝呢……不过他那眼中充满期许的幽幽目光是怎么回事?想让我自觉劳动为主赚钱?他难道不知我身有限制行动不便吗?
于是我声音加重再次提醒他:“那个你看啊正午快到了,遮阳术会失去功效,要不您老晚点再吃吧,你也不想看我灰飞烟灭,日后少个赚钱的好手对不对?”
言下之意是饭一顿不吃又饿不死,但我若有个不测就乃一大损失了,希望他能好好思量,饭比之我,孰轻孰重。
霍子然眼中的幽幽光芒暗了下去,估计对我的不自觉不积极大为失望。转而一手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觉得……比起灰飞烟灭,还是填饱肚子较为重要。”
呸!感情我还没有饭重要?我正待发怒,霍子然忽地覆手朝下一按,再翻上来时指间夹着张明黄的符纸,于是我的怒火就这样被生生压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咱打不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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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晌午,街面上冷冷清清,我与霍子然立于一栋大宅子前,静默无言。
眼前这栋宅子,青砖碧瓦,高墙耸立,门前蹲着两座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正红朱漆的大门上悬着块黑木匾额,端正的题着“何府”二字。
空中没有一丝风,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烈日,默默往霍子然的身边移,勉强借着他的身影挡住一点阳光的照射。
这家伙自出破庙起便一路未发一语,眉头紧皱,满面愁容的。现今又对着这栋宅子,踌躇不前若有所思,跟以往的行为大不相同。
以往,遇上这等大户人家,霍子然都是眼冒金光急不可耐地推我进去一顿捉弄,然后自己再满口胡言狠敲一笔的。怎么今日如此安静,该不会……这次是真有鬼怪作乱?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定睛仔细去看宅子,可是毫无异样,没有任何不干净的气息。
那搞的这么严肃紧张干嘛?
我疑惑,用手臂碰碰霍子然,正待询问,他却突然开口:“走吧。”。
然后,便长腿一迈蹬蹬蹬地上了台阶,站在何府大门前,伸出手扣动了门环。
在小厮的带领下,我与霍子然一路进往何府的内院。这何府果然是个大户,外表普通,内里却富丽非凡,霍子然此番可真是遇上大财主了,届时狠敲他一笔巨款,我也不用去吓唬人了。
想着,我不由一阵窃喜,待会一定要好好表演,吓他个心胆俱裂人仰马翻。
“道长,请。”,前方引路的小厮终于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挑眉,这么快就到我表演的时刻了!
我摩拳擦掌,期间不忘递给霍子然一个“包在我身上的”坚定眼神,刚迈了一只脚进去,却莫名其妙的被他揪着衣领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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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小女,我就她这一个孩子啊……”,屋内一阵哀嚎,何夫人握着霍子然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我郁闷不已,不是来吓人捉鬼骗钱的嘛,怎么变成治病救人了?诚然最后都能捞到钱财,但我向来专一敬业,做骗子就绝不改当郎中。
“夫人不必着急,令千金无甚大碍,贫道自有法救她。”霍子然安慰道,胸有成竹的样子活像华佗在世。
我不禁嗤之以鼻,相处那么久以来,我从未见过霍子然会医术,现今为了钱财,居然连为人父母都骗,简直无耻。
我不忍的看了眼一直闭目躺在床上的何小姐,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却依旧美的不可方物。可惜了,遇上霍子然这个大骗子,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想要治好小姐的病很麻烦,我需得准备一二。”,霍子然说完向外走去,我急忙跟上,在拐角处拉住他。
这家伙总算意识到我的存在,看着我道:“你先回庙里去吧。”
“那你呢?”
“我得留在这里,治好何小姐的病。”
我的内心突然莫名有种不安,“我看过那何小姐,她的病虽蹊跷,却不是邪祟所治,你当真能治?”
霍子然叹气,“小胭,总之……你先回去。”
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啊,我来了脾气,走就走谁怕谁啊。走出几步后,我转身不甘的问:“喂,你就不怕我乘机逃跑吗?”
他微笑,眸光温柔,“小胭,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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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牛鼻子,臭牛鼻子,大流氓,王八蛋……”
我坐在柳树下,将自己会骂的所有腌臜话都用在霍子然身上,把他祖宗十八代个个问候了遍,依旧怒气难平。
自那日霍子然留下为何小姐看病起,就再也没回过破庙。我焦急的等了两三天后,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至心头——这货该不会被人发现是骗子,把人治坏了,让人给扭送至官府了吧!!
我担心不已,要知道以霍子然的饕餮食量是足以吃穿整个官府的啊!作为一个善良的好鬼,且为整个官府公务人员生存计,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去拉回霍子然。
……最后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何府——不是我言不诡随,官府那种充满正气的地方,岂能容我这个小鬼随意乱闯?
我在何府里左兜右转,将大半个府邸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寻到霍子然,正急得乱转时,旁边小屋内突然传出声音。
“子然,这药太苦了,我喝不下。”
我眉头一跳,这个声音是……何小姐?
我悄悄趴在窗户上,眯眼从窗纸的小破洞往里看————霍子然正端着药碗喂那何小姐喝药呢!瞧那殷勤的样,还亲自一勺勺温柔细心地吹凉了喂。
“嫣儿乖,我在药里加了糖,不会很苦的。”,屋内传出霍子然的软语抚慰。
呵,这才几天啊,名儿都已经叫那么亲密了,说什么治病,分明是给人当上门女婿来了。
好你个霍子然,枉我还好心担忧你的安危,你却在此逍遥自在地谈情说爱。我愤怒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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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甜蜜依偎一对小情侣,兴高采烈地看着水中的一对戏水鸳鸯。
脑海中不由浮起霍子然与何小姐在一起的温情画面。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宠溺的笑容,细心为她拭去嘴角的药渍,以及他看她时……眼中流露出的浓浓爱意。
“打你个见色忘友的混蛋。”我顺手抄起脚边一颗石子,狠狠朝水中的鸳鸯砸去。鸳鸯受到惊吓,四下飞起,小情侣看着凭空飞出的石子,大叫声“有鬼啊”便慌乱逃开。
“你气归气,关这好端端的鸳鸯什么事?”柳绿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说道。
“我就是要棒打鸳鸯。”
柳绿好笑地给了我一记栗子,“怎么跟个怨妇似的。”顿了顿,她正色道“胭脂,你可不要忘了你最初的目的。”
我望着眼前被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湖面,闷声:“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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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回到了破庙,没有别的,我受不了柳绿无休止地唠叨。
推开门,正中央站着的那一抹青灰色背影是……
霍子然转身看见我,问道:“左右寻不着你,你上哪去了?”
“我上哪去与你这臭牛鼻子有何干系。”我语气冷淡。
他瞪我一眼:“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称呼?”
我:“换什么?子然、小然然?我可不会那些肉麻的,你想听,去找别人叫去。”
霍子然静默一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小胭,你吃醋了。”
“我……我没有。”,我飞快否认。
霍子然挑眉,眼中笑意更深地望着我。
一时间默默无语,我撇撇嘴,别开他的目光,道:“霍子然,你能不能将琉璃珠借给我?”
他目光一滞,敛了笑问,“你要琉璃珠干什么?”
“就是觉得漂亮想看看……你借我玩几天,兴趣过了就还你。”
他徒然神色暗淡,好久后才轻缓地点头,“好。不过现在不行,等过几日,我在给你。”
心里一块大石落下,我开心的飘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多谢。”。
霍子然伸手轻刮一下我的鼻子,语气幽怨:“我那么久不回来,你就不担心我?”
我斜乜他一眼,“你好吃好喝有温香软玉在怀,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届时说不定还嫌我碍眼呢。”
他微微皱眉:“净说胡话,哪来的温香软玉?”
“何小姐喽,一口一个嫣儿叫的那么亲密,要我说你干脆还俗得了,何府钱多你当个上门女婿也不亏,省得在外招摇撞骗。”
他无语,扶我转身坐下,歪头靠在我肩膀上:“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见他眼窝一片青色,面容疲倦,敢情是困了想听睡前故事。这难度就有点高了,我哪会讲故事啊!于是思绪翻飞,翻到柳绿常跟我唠叨的一个爱情故事。
大致是——从前有位富家小姐,外出游玩不甚落水被侠士所救,二人经此机缘情投意合,互许了终生。但小姐的父母嫌弃侠士出生贫寒,无奈之下,侠士只能迟别爱人进京赶考,并承诺“功成之日定许卿十里红妆嫁衣如霞”。
哪知侠士一去后便杳无音讯,小姐则被家人强迫安排了婚事。那小姐不愿相信自己被抛弃,更不愿嫁人,最后于新婚前夕投湖自尽。但其实侠士早以考到功名,只是回乡途中大水冲断了桥梁耽搁了路途,遂酿成惨案的发生。
你说那小姐心里恨不恨侠士呢?柳绿每每讲完,都要叹口气问我一句。
“恨不恨呢?”我问霍子然,扭头却看他睡的深沉,嘴边挂着甜甜的笑。大概,是梦到美好的事情了吧。
恨不恨呢?我想,应该是不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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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高悬,夜凉如水。
“霍道长”,屋内传出老者担忧的声音,“你确定小女只要服了这琉璃珠就可平安度过十八岁的大劫,从此病魔全消性命无忧?”
“嗯。”
得到肯定,老者放下心来,“小女曾发誓,若谁能救得了她的性命,定以身相许来报此恩,若道长不嫌……”
我站起身,拍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墙角听多了,果真是不好的啊。
嘭!
狂风怒号,紧闭的房门被我一掌劈开,何老爷看不见我,以为大风吹倒了门,惊得目瞪口呆。霍子然也很惊,震惊中又带着点慌乱,大概没想到我会偷偷跟在他身后,发现这一切。我面目狰狞,怒道:“霍子然,你敢骗我!”
城郊树林。
我盯着霍子然,他垂着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将琉璃珠给我。”
霍子然拧眉道:“我不能给你。”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流出了血红色的泪水。扬手一指,我斥道:“不能给,既然不能给我,当初你为何要答应我?为何要……骗我?”
声音逐渐变小,说起骗,我又何常不是骗了他呢。
做鬼太久,难免孤独。尤其是我这种无法投胎的鬼,简直孤独无比,于是乎不免生出了自我湮灭的念头,所幸柳绿拦下了我。
她告诉我,世间有一琉璃宝珠,通体紫色,名曰渡魂。顾名思义,就是可渡世间一切魂魄,哪怕你罪恶滔天永不得入轮回。有了此珠,都可投胎转世。
“那这珠子在何地方?”
柳绿叹口气:“问的好,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汗颜。
柳绿又道:“凡是灵物,有缘者得,你若与它有缘,不用寻它也会出现。若无缘,将这三界翻个遍也没用,不如就在这里耐心等待。”
反正有的是时间,索性就等它一等。一年年花开花落,在我快要放弃时,某天柳绿突然玉手一指,欣喜道:“看到那个人了吗?他身上有渡魂珠。”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桥上有一青衫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朦胧烟雨中缓步前行,微风轻轻吹起他如墨的秀发,飘逸宁人。杨柳依依,湖水漾漾,竟敌不过他半分英姿。
他行得很慢,好似在欣赏风景,却又不是。
我愣愣的望着他,直到柳绿将我向后拉了一下,方才发现,不时何时他已行至我的面前。
青衫擦过我的裙角,他竟若有所觉般,停下脚步,转头对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而后继续前行。
我依旧愣愣的望着他,只觉脑海中有东西飞快闪过,但却摸不着抓不住,徒留一片空白。
柳绿豪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嚷道:“发什么愣啊,跟上去趁机偷走渡魂珠。”
是以,我接近霍子然,不是贪图他的美色,而是为了渡魂珠。老天真是公平,我骗了霍子然,而他又骗了我。
我叹口气,抬头看眼天上的皎月,苦笑道:“霍子然,我承认我骗了你,但你也骗了我,我们便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可渡魂珠,我一定要拿到。”
顿了顿,我微微一笑,“霍子然,我与那何小姐比,你更喜欢谁?或者说,你喜不喜欢我呢?”
霍子然一愣,我眯眼,不再犹豫,趁他愣神之际,五指凌厉的朝他胸口扫过去,刺啦一声衣衫破裂,渡魂珠随之掉落出来。
我伸手去接,霍子然慌忙大叫:“不要!”
然为时以晚,一阵白光向我袭来,意识渐渐模糊,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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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是一位千金小姐,因不喜父母所订的婚事,溜出府外游玩,却不甚落水。
这梦还挺真实,我在水中胡乱扑腾,倒还真有点窒息的感觉。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后,我开始慢慢下沉,眼看一代美人就要香消玉损于此,这时耳边却听见噗通一声,紧接着,有一双手拖住我的腋下,把我使劲往上拉。
侠士啊,我内心感慨万分,如此奋不顾身的救我,让我如何报答才好。
上岸后,我瘫倒在地,哗哗吐着肚中的水,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这位小姐……”
我闻言抬头,怔住。
面前的男人目光悲悯,言辞里却莫名夹杂着一丝激动,“这位小姐,年纪轻轻何苦想不开呢,这世间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你没见过啊。”
“但既然我救了你就是你的恩人。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要什么浮屠,不如……”他越说越激动,毫不掩饰眼中的精光。
我尚在怔忡间,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男人尽管水淋淋的一身狼狈,但依然俊秀非凡。面容温润,却不失英气,真真那个蚀骨销魂啊!瞧瞧这眉宇间丰神如玉的,还有那唇角边挂着的一抹……贼笑。
我略微整理一下仪容,将垂在胸前的散发拢到耳后,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风情万种勾人心魄的媚笑,“不如以身相许。”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低下头,做含羞状:“小女名唤胭脂,敢问恩公名讳?”
“在、在……在下霍、霍子然。”
自那之后,几经打听我知道他在街头摆摊给人算命,但据我暗中观察,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可就是这么个人,却在背后默默做了不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善事。
我于是对他爱的更加热烈,时常溜出府找他。起先他对我避之不及,后来我巧施妙计,亲手做桂花糕给他吃。几次后他终于败下阵来,无奈道:“罢了罢了,我答应让你以身相许就是,可别再拿这东西给我吃了,哪是报恩啊,分明是想毒死我!!”
我笑地灿烂,梦镜却忽然一转,我嫁衣如火,面容哀戚,决绝的投湖自尽。
原来那侠士与小姐的爱情故事,说的竟是我和霍子然。
睁开眼,入目是霍子然焦急的脸,他的身后,意外地站着柳绿。
“小胭”,他指尖轻抚我的脸颊,神情哀伤,低声道:“对不起。”
我极力控制眼中的泪水,推开他,冷冷道:“你这是做甚,如今你已与何小姐在一起,何必又来招惹我。”
霍子然颤声:“不是这样的……”
“还是我来说吧,”柳绿打断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幽幽的看着我道:“胭脂,其实你就是何小姐,何小姐就是你。”
我茫然。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渡魂珠还有一个妙用就是能聚死者残魂。阳世之人有三魂七魄,若去半则性命危。这七魄对应七情,分别是喜、怒、哀、乐、爱、恶、欲。胭脂,其实你乃是一缕爱魄,是放不下霍子然所留在这世间的执念,那何小姐其实是你的转世啊。”
我似懂非懂。
“当初我救你时,就觉得奇怪,用法力一探之下才知道你并非鬼,恰巧那时霍子然刚好回来,见你已死他便生了殉情的念头”,柳绿说到这里咳了声,语气有些幽怨,“当初你们把我这里当作私会的地点,我也算你们爱情的见证者,所以便出手救了他。”
“我告诉他,你还留了一缕魄在这里,但是没有记忆,残缺的魂魄若转生为人,定会体弱多病且每世都活不过十八岁。为了不让你世世受苦,霍子然便一边修道延长寿命保持容颜,一边寻找渡魂珠的下落。”
竟是这样。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哭的哽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我怕你恨我。”霍子然愧疚地说。
心头一阵酸软,我倾身上前抱住他,“傻瓜,我怎么会恨你,我要是恨你,又怎么会在这世间留下执念等你。”
脖颈处一片湿润,霍子然紧紧抱着我,反复低声呢喃:“小胭,小胭……”
我微笑,那个我苦苦等待,曾许我十里红妆嫁衣如霞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这一世,我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