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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四章:长袖善舞司马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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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此时一片宁静,这是一种诡异的宁静,仿佛发生过哪般,却因为沉重而隐藏在暮色之中。
贾南风才走到长乐宫门口,便看到潘岳垂手站在殿前,她抬了抬手,潘岳尾随而入。
端坐在主位上,贾南风才喝下一杯热茶,便看向潘岳,“何事?”
“今夜贾模与裴頠见了张华,正打算对比字迹,为太子正名。”潘岳矗立在下方,恭敬的说道。
“哦?”贾南风饮下热茶,仿佛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卫叔宝也参与其中?”
潘岳显然明白贾南风仍有招纳的意思,连忙拱手作揖,“尚未,不过贾模带着叔宝晨间见过太子。”
“嗯,没参与即可。”贾南风不甚在意的放下茶杯,“至于贾模和裴頠,这两人,安仁,有时候该舍就舍。”
“臣明白。”潘岳拱手再拜,眉头缓缓舒缓,他明白贾后的意思了,便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你去安排吧,”贾南风揉了揉额角,此时宫人传来消息,成都王司马颖觐见。
贾南风停下揉额角的动作,看向宫人,潘岳则是眼珠转了一下,当下明白过来。
“安仁,你说这章度此时前来,是为何?”贾南风若有所问,却又意有所指。
“贾后,不知可记得孟观已经旗开得胜,如今这年万人首级怕是也到了洛阳。”潘岳的话有魔力,让贾南风本是在贾府的不悦,几句话,荡然无存。
“原是如此……”贾后点着头,对着宫人抬手。
成都王司马颖见礼之后,恭敬的望着贾南风,“贾后……臣此次前来是献礼。”
“哦?献礼?”贾南风嘴角勾起,波澜不兴的眼眸里只是映着司马颖,其余之外再无其他。
“这献礼有三。其一,年万人首级一枚,连同叛党。其二,典狱司,连同乐府。其三,名士大儒,一如卫玠。”司马颖长袖作揖,这话倒是让贾南风眉毛一侧挑起。
“三献礼?”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这司马家倒是有个聪明人。
“回贾后,臣为三献礼,特地请求您赐臣一个恩典。”司马颖抬起头,眼睛认真而又希冀。
“说说看。”贾南风侧倚着软垫,等待着司马颖的话语。
“贾后,乐令乃是文人心中所向,所谓擒敌先擒王。乐令若降,则天下士子已归,当然其中也必有叔宝此人。而章度……”司马颖长袖一甩,干脆利落的跪下,以家臣礼跪拜贾南风,左手压在右手之上,右手垫地,额头枕在左手手背,极其恭敬“愿做贾后臣属,更愿唯贾后马首是瞻。”
贾南风打量着司马颖,须臾嘴角弯起弧度,看向潘岳,“安仁呢,你觉得如何?”
潘岳连忙拱手,“贾后,成都王素来聪慧,又名颖,自有其意。”
贾南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打趣道:“呵……安仁,你这老狐狸……”
潘岳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贾后面前,臣岂敢造次?”
贾南风又是轻笑一下,看向司马颖,语气恢复如常,无喜无悲,无怒无乐,“如此,去吧。”
司马颖喜出望外的抬起头,“臣一定处理好此事。”
贾南风点点头,摆了摆手,司马颖快步走出。
潘岳扬唇,露出久违的笑容,“贾后,也许天意终究定了。”
贾南风放下茶杯,揉了揉额头,“也许。贾模此事,你还是要处理下。”
潘岳拱手再拜,“贾后,安心。”
且说那司马颖从皇宫走出来,刚走到马车处,听到小厮说卫玠之事,原是东宫娶妻失败、太子拘禁宫中的议论,这一场失败,世家族长们已然不见卫玠。
司马遹点着头,望向那逐渐黑下来的天,沉默半晌,终是去了乐府。
申时三刻,乐府书房……
“老夫不知成都王深夜前来是为哪般?”尽管乐广用家里最好的茶叶招待司马颖,尽管他知道如今摇摇欲坠的乐府需要皇家宗亲的支持,可终究乐令之名天下众知,他不能下了自己的身份和骄傲,只能直白寻问一句。
司马颖又如何不知乐广的不安,以及这句话代表着的乐家心思?
既然乐广有了攀附之意,他又何必多费唇舌?素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是最顺畅之事。
“乐大人,自大晋开国,国士无双,更是名士无双。本王自来拜服乐令之名,自然深夜前来,与你一聚。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但是有些局势瞬息万变,唯有知心人,才能独断乾坤,也唯有姻亲人,才能歃血为盟。”司马颖的话让乐广的眼神变了变。
此时乐广眼睛里不再是试探,而是有了希望的光芒,可拿乔的身份,让他不能马上询问结果,只能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盖内心的惊喜,掩盖乐家不倒的喜悦。
待到情绪平复,乐广才肯说出话来,“但不知,成都王可是要拉纤做媒,给老夫哪个儿子定姻缘?”
乐广自然知道成都王司马颖亲自来并非为某位公主或郡主提亲,他这般问,也不过是保全仅剩的颜面。
即便是求人,乐广的身份,也不容许自己低三下四,更不允许自己丢了文人傲骨。
“乐大人文章如此惊才艳艳,又如何不知本王的意思?本王亲自前来,其中用意,怕是,不用言明了吧?”司马颖诚恳的望着乐广,他当然明白乐广的意思,以退为进,必然是让他这个皇室宗亲给乐广颜面,如此,他给就是了。
“成都王如此身份,怕是非嫡女不能匹配……可老夫的嫡女……”乐广本是想要用乐霖的身份来让司马颖知难而给出更大的利益,却不曾想猜错了司马颖的心思。
“如此局势,嫡女如何,庶女如何?本王只想与乐大人有了翁婿之名罢了。既然本王深夜前来,只为与乐府荣辱与共,自然所邀的便是一份赤诚。赤诚之下,女子该是温顺为宜。毕竟,蒹葭茫茫,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本王素来喜欢《诗经》,更是愿体会那在水一方的美好。”司马颖如此点名让乐广诧异了几分。
“不知太妃可会介怀?”乐广很是诧异,司马颖竟然选择的是庶出的乐霜。
“与本王共度一生的女子,自然是本王所言即可,不是?”司马颖的话语,让乐广安下心来。
“如此,倒是老夫俗了。”乐广舒心一笑。
“乐大人,明日成都王府自然有人前来拜谒,愿你能大开中门,邀使者,定姻缘,说名分,利两家。”司马颖放下茶杯,如此直接,又是如此的干脆。
乐广端起茶杯,虽然内心喜悦,知道这一刻开始,有成都王府相助,乐府无忧。
可他终究是司马颖的岳父,自然要端住身份,“如此,利两家。”
司马颖与乐广相视一笑,两人终是达成同盟。
才走出乐府,司马颖走到马车上,随口问道:“叔宝,现在何处?”
“殿下,在孙秀府外。今日里,卫公子去了琅琊王家、陈郡谢家、清河崔家、太原王家四大家族,却没人开门相见。如今……怕是……”侍卫还没说完,司马颖快步走上马车。
“去孙秀府上。”司马颖的话语低沉而短促,即便侍卫诧异,却不得不驾车而去。
戌时三刻,孙秀府外……
司马颖走下马车,见到卫玠握紧拳头站在街口,吹着夜风,那白皙傲人的容色满是落寞和疲惫,唯独不见闭门不见之后的愤恨与不甘。
也许,他真的想要帮太子吧?也许,为了帮衬太子,哪怕被人拒之门外,如此羞辱,也不愿深思难看之后的事情了吧?
心疼让司马颖沉下脸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丈的孙秀府邸大门,眼眸染上了杀意,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了凝重的神色。
司马颖覆手于后,走到卫玠身边,轻声说道:“今日,可是懂了人走茶凉,或是,终于明了世态炎凉?”
“你怎么来了?”卫玠瞥了一眼来人,不答反问。
“碰得到处是灰,被人如此的诋毁,你还想着帮他?”司马颖轻叹一声,终是转过脸去看卫玠。
“这世上,幼时帮过我的,唯有他。不还此恩,我枉为人。”卫玠歪着头看向司马颖,“毕竟,滴水之恩,涌泉相。”
“呵……你倒是说的轻巧。”司马颖轻叹一声,“叔宝,你该知道,你的前边是一条悬崖,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君子为国,舍身取义。他是君,我是臣,即便没有儿时之恩,亦有君臣之义,我不负恩义,宁愿挨着慢待。”卫玠的话终是让司马颖动容。
“如此……”司马颖轻叹一声,抓住卫玠的手腕,在卫玠抬头看他的一瞬,带上了无奈和退步,“这孙秀的府邸,我与你共去。”
卫玠动了动嘴唇,今日里一切的难看,在司马颖来到之后,终是溃败了心神。
原来,他卫玠真的受不住算到的结局,一旦有了心软的片刻,他也会痛。
“章度……”卫玠嘴唇哆嗦了半天,望着章度,眼睛里有着泪光,却在几个眨眼间,红了眼眶,收了泪水,只留下一声轻唤,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激,“多谢。”
司马颖握紧了一下卫玠的手腕又松开,“你终是我少年挚友,你个傻瓜。”
两人相视一笑,也许朋友,无关利益,无关背景,无关立场,终会在某一天,有个人,会真的站在你的身边,助你一臂之力。
这朋友也许有时候,会为了利益,为了背景,为了立场,算计结局。但这个人,也终会有一天,毫无干系,绝无算计的站在你的身边,只愿那声挚友,助你一臂之力。
而这,便是成人之间,弥足可贵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