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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第二百零四章:卫玠王玄来到沂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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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来到杏花村,便见到七堡笑脸相迎,王玄的嘴角勾起笑容,“七堡,你来的倒是时候。”
“琅琊王、旷公子、玄公子,我家公子久候诸位了,这边请。”七堡躬身作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人相携而入酒馆。
此时正见到卫玠端坐在木制椅子上,那长长的木制桌上,卫玠犹如烹茶一般烹煮汾清酒,仔细看去竹叶漂浮在青酒之上。卫玠以汾清酒为“底酒”,又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十余种中药材以及冰糖、雪花白糖、蛋清入内。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数月来不曾饮酒的王玄动了馋虫,伸出手,拿起酒杯,自斟一杯。
卫玠停下烹煮的动作,斜眼看了一眼王玄,面露微笑。
王玄一口饮下,因着酒香入喉,开心的说了起来,“竹酒澄芳,美哉美哉。”
司马睿也端起酒,一饮而尽,点着头,“入口醇香绵柔,好酒。”
“果然是好酒,想不到叔宝烹茶技艺不错,这烹酒也是个中里手。”王旷玩笑道。
卫玠温暖一笑,“屋后文峪河,诸位可洗尘了。”
司马睿、王玄、王旷互看一眼彼此狼狈的模样,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互相指着对方,大笑起来。待到三人沐浴更衣之后,卫玠安排了马车,王玄与王旷同乘,司马睿与卫玠同乘,两辆马车星夜兼程朝着吴郡而奔。
马车之内,卫玠先开车帘,此时不远处恰是当年张良与黄石公相遇的下邳圯桥。
司马睿学着卫玠的样子先开车帘,轻笑出声,“这下邳郊外的圯桥,时隔多年,依旧坚固如故啊。”
卫玠跟着笑起来,“是啊,当年张亮圯上受书,终得《太公兵法》,才有了大汉的开创。”
“说起谋圣张良,当得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是不知,这人间是否还有再世张良呢?”
“即便有张良,空有子房之才,没有泗水亭长之君,又有何用?”卫玠轻叹一口气,恍惚之间想起司马颖对自己百般防备的往事,他空有忠君之心,可君不曾信任过他。
“叔宝……说起来,你倒是与子房有一些相似之处呢。”司马睿莞尔一笑。
“哦?何处相似?”卫玠到底也是个世家文人,对于张良,自然也是心生向往。
这人呢,无论是谁,一旦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那点小东西,都想多听一点,都希望多靠拢心中的渴望多一点。
“你与张良都是祖父权倾一时,却都少年丧父。丧父之后,颠沛流离,待到弱冠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却又怀才不遇。只是那张良选择了刺杀嬴政,而你选择了挑战贾后,也都因筹谋失败,隐遁数年。”司马睿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卫玠的脸色。
卫玠又是自嘲一笑,却在心里酸涩了起来,是啊,他跟张良何其相似。
“那张良本姓姬,是大周国姓,何其尊贵?你本姓卫,是大汉贤后卫子夫之姓,是那冠军侯霍去病母族之姓,又是何等荣光?”司马睿看着卫玠那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卫玠沉默了起来,这一刻,司马睿知道,自己说在了卫玠的心口上。
“当年张良隐遁数年,终是在下邳遇到了他命定的君主,而那君主是战败逃命而来。这一次,是张良第一次救了刘邦,也是君臣之义的奠定。当时,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便是投奔楚王,可他们却也有共同的敌人,便就是这楚王一脉。哎……”司马睿轻叹一声,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
卫玠讷讷的看向司马睿,正因为司马睿以谋圣张良来做话题,说尽了卫玠的心坎,卫玠再也装不得谈笑风生,只能木讷。
“西楚霸王虽然彪悍,可终究与民为敌。泗水亭长虽然顽劣,可终究还利于民。叔宝,我记得少年之时,你的梦想是振兴大晋,清明政治。孤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十胜十败论的风采,那时的你渴望一个河清海晏的大晋,如今的你,经历过那么多是非之后,是否依旧初心不变呢?”司马睿盯着卫玠,两人四目而对。
“初心不变?”卫玠重复着司马睿的话语,问着自己。
“叔宝,下邳圯上,或许是你实现抱负的机会。”司马睿将伐桂书院的紫皞笔递给卫玠,“我听闻你一直喜欢收藏笔,这是张良所用的紫皞笔,不知这个分量可比孤当年的琅琊玉重否?”
卫玠看着手里的紫皞笔,抬眼看向司马睿,眼中露出了诧异。
“当年刘邦以敬重尊张良,终是有了运筹帷幄的大汉。孤不过是想效法罢了。”司马睿微暖一笑,“不过……叔宝,圯桥就要到了,你当真无动于衷吗?”
卫玠望着司马睿片刻,终是开了口,“我听闻王澄带来的天下贤才,你都亲自接待,被人唤做礼贤下士的再世孟尝君。我也从流民口中得知,你所到之处,都会开仓济民,所在之地,少有乞活贼。这世上,争权夺利的王很多,可真心护民的王不多;这世上,施恩于民的王很多,可诚信待人的王很少。”
“所以……”司马睿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若大晋想要河清海晏,必然要由明君贤臣共同平战乱,收失地,休养生息。不知,我这被天下士大夫厌弃的人,是否有那个资格,提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初心。”如今的卫玠,已然不是少年时代那个肆意妄为的人了,他懂得了分寸。
“國,边疆围之,持戈巡逻;國,画地为圭,安邦富民。这便是孤的理想,而这理想若想视线,必然信人者,恒信之,也必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叔宝,孤是如何,从你第一次得到太子冼马直到如今,孤从未质疑过你的能力与为人,也从未……”司马睿握住卫玠的肩膀。
卫玠直视着司马睿的眼睛,他在思考该不该相信,若是信了,会不会再次万劫不复;若是不信,是否还有机会,一展才华。
“放弃过你。叔宝,不要因为司马颖的猜忌,而杯弓蛇影。而如今,孤因着下邳战败而被你救,便是历史轮回,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不是吗?”司马睿的话已经如此的直白,让卫玠难以拒绝,拒绝能够实现理想抱负的诱惑。
“景文,此事并非小事,你且等我几天,可好?”卫玠望着司马睿,他不愿放弃任何赏识他的人,却也不敢轻易许诺。
司马睿又如何不懂卫玠的小心与谨慎,耐心十足的说道:“放心,孤会等着你。”
数日之后,卫玠在周边的镇上买来以晒干的木槿花和一本《春秋》,入夜时分,卫玠应司马睿的邀请,来到驿站房间,两人小酌之间,卫玠将书和干花拿了出来。
“孔夫子,关夫子,万世两夫子;修春秋,读春秋,千古一春秋。何妨一学关帝,挑灯清夜读《春秋》!”卫玠恭敬的对司马睿说道。
将《春秋》递给司马睿,这春秋有一花做书签,这朵花便是下邳之地的木槿花。
司马睿接过《春秋》,这《春秋》本就是朝政之意,而《春秋》也记载着历史变更,若是能得《春秋》必然也要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而能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也定然是要助那续写之人一臂之力,此为辅佐。看来,卫玠是真的认他为主了?
卫玠也自知司马睿是当下最适合结束乱世的王族,故而卫玠愿为平乱世复太平,而选司马睿为主。
因而,司马睿与卫玠心照不宣的一笑。
几日后,因着王旷要给司马睿日讲,卫玠便与王玄同乘一座马车。
王玄斜靠在马车壁上,打量着卫玠,玩世不恭的笑道:“行呀你,来了下邳也不知道露个面,光看着我一人被闷在下邳。”
“曹孟德破下邳,一战而扬名。如今给你机会,你却学那吕布,怪谁?”卫玠也恢复了少年时代的模样,一开口便是不客气。
“你倒是说的轻巧。这端午汛一来,我能让下邳不被水淹,已经是不错了。”王玄歌颂着自己的功德,显然不服卫玠方才的打压。
“火牛阵,齐燕之战,即墨之巅,倒是不错的战术。”卫玠总算是夸奖了王玄一句。
“那可不,这田单发明的火牛阵就是好用。”王玄洋洋得意的抬高下巴,显然很受用卫玠的夸奖。
“可惜火禽阵用了豆油而不是硫磺,以至于铁骑一出,守城失败。”卫玠歪着头看向王玄,“你守城还是不利。”
“你!”王玄显然被卫玠再一次气到。
“只顾出手,不顾防守,这一局,眉子,你着实赢得不漂亮,但,足以出名了。”卫玠靠近王玄,生怕气不死王玄一般,“以守城失败而扬名四海。”
“卫叔宝!”王玄指着卫玠的鼻子,手颤抖起来。
“你得感谢围攻邺城的司马腾,是他将司马颖急急调走,才给了你远走他乡的机会。”卫玠将手里的信递给王玄,“王世叔让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不去吴郡?”王玄终于明白卫玠为什么安排了两辆马车,感情他跟王旷、司马睿并非去同一个地方。
随着马车停下,王玄和卫玠走入泰山一脉的沂山脚下,看着沂山,王玄诧异的看着卫玠,“叔宝,咱们怎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荒郊野岭的,搞不好连吃个肉都没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卫玠看着王玄,显然被王玄这句话问的有些奇怪。
“虽然我爹信里煞有其事的跟我说必须要来学,不然就打断我的腿。但是,咱还是走吧,我可不喜欢这个鬼地方。”王玄一副嫌弃的模样。
“你想回去?”如果可以,卫玠真的想要揍一顿这个天生运气比他好的家伙,他未免来沂山太容易了一些。
“怎么?你还想在这个地方终老啊?”王玄越发的嫌弃起来,嘴里停不住的碎碎念。
“要是我是王世叔,我可不只是打断你腿这么简单。”卫玠几乎气到内伤,这家伙如此容易的来,还一副嫌弃的模样,而他为了能来这里,在摆脱和演之名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他既要保护两个舅哥的生死,又要明着审陆机,暗地里帮司马颖背锅。虽然幽州之行还算顺利,可他终究是经历了朋友的摒弃和背叛,从陆机之死和乐广之死亲身经历了人性丑恶,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而走到这一步,若是司马颖一时心狠,怕是朝歌之时,他就会以畏罪自杀的名誉,死在屠刀之下。
虽不是九死一生,可他也算见惯了明枪暗箭,可王玄呢?只要年龄到了,就可以来了。
这样的差别,怎能不让他嫉妒?卫玠握紧手,若是可以,他真的想给痛快的揍一顿王玄。
“叔宝?你面色不虞,该不是生哪门子气了吧?”王玄不说还说,越说,卫玠脾气越暴躁。
“哪门子气?呵……你可知道,我来这里,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虽不至于九死一生,却也是步步艰辛,无数磨砺之后才有资格来的。而你竟然只要年龄到了就可以来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卫玠的音调上扬,几乎是同时扬起拳头,给了王玄一拳。
“这个地方有什么难来的?你又不是不会骑马,你自己来就是了?你不会是因为你媳妇不懂骑马,得乘马车,所以来不了吗?”王玄眨眨眼,一副诧异的看着卫玠。
王玄结结实实受了卫玠一拳,只是下一拳却躲开了去,“喂喂喂,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你自己艰难险阻来了,这也怪不得我啊……你迁怒也不能这么明显啊!”
“我今日,就是迁怒了,如何?”卫玠难得恢复少年之貌,再一次与王玄在沂山的深山老林里追逐。
正在打闹间,一陌与沂山死士赶来,卫玠收起少年模样,恢复青年的稳重,在一陌拱手而拜的时候,拱手回礼。
“徂徕棋局已经备好,请随我来。”一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玄诧异的看着卫玠,为何刚才他看到了一陌的恭敬,而他在杏花村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些死士的忠心?莫非这里是卫瓘老爷子留给卫玠的财富?可这些财富,为何他琅琊王家也能分享?
王玄才走入沂山,一陌便带着王玄来到一处明堂,明堂之中有一书库,书库之内泰半都是记录战事的卷轴,一陌将钥匙递给王玄,“玄公子,根据,老堂主的意思,这里您需要用六年的时间看完。”
“三年?!”王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爹疯了吗?让我在这里窝三年?”
“玄公子,这是老堂主的意思。”一陌笑着点头。
“你是谁,我爹又怎么会是这里的堂主?”王玄显然对这里充满了疑惑和戒备。
“老朽名曰一陌,是沂山死士的朱雀堂主。而沂山死士是当年司马师与羊祜、卫瓘所建,更是高平陵战役最大的功臣。不知,老朽这般回答,玄公子可明白?”一陌点到为止的回答道。
羊祜?那不是他的舅公吗?羊祜又是司马师的小舅子,这就是说,羊祜和司马师共同创建了夺权曹氏皇权的沂山死士,完成了高平陵事变。
在入山口看到一陌如此恭敬卫玠,看来卫瓘在沂山死士中的地位也不低,甚至比他爹王衍还要高很多。如果真是这般,那么卫玠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也是堂主,还是……王玄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