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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无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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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江湖外
二师兄这一走就是六年。六年,山上山下的桃花开了又败,院子里的那棵树也遭雷劈死了,现在空出一块,还没想好要种什么。
以往大师兄还能对树思人伤春悲秋一下,现在树没了,大师兄的生活越发地苦闷起来。
这个世外桃源的簸箕山,突然就只剩下两个人。有时候想起以前光景,免不了会唏嘘一场。
师父曾说过,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尝过生离死别。
我不知道师父现在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也会想念这里。但是他说过这里是伤心地。既然是伤心地,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多,总是觉得用不完。以前打打闹闹要花上两三天来收拾菜园子,现在一个人做也用不了一下午的时间。
为了打发无聊,大师兄就翻师父留下的那些武功秘籍。
而我对武学毫无兴趣,对于我这样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簸箕山半步的人来说,好武功也是浪费,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种土豆。
六年的时间大师兄从默默无名到神乎其神,然后外面就开始传簸箕山上住着世外高人。一下子冒出不少人慕名来参观。
大师兄起初不理睬,依旧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形象,后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有挑战的有拜师的,烦不胜烦。
大师兄把上山的人统统赶走,在山下树了个“生人止步”的牌子。那牌子还是我亲手刻的。
我想大师兄的意思其实是“陌生人不准进”或者“非请勿入”,但是不知怎就被人理解成了“活人免进,进来就死”。然后江湖上又开始传簸箕山上住了一个性格孤僻邪门的高人。
16.江湖中
偶尔我会在往来的江湖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二师兄的传言。先是他挑战谁谁谁失败,后来又是和某某某结仇,最近的还有加入什么什么联盟。
听了这些难免有些憋气,不过细想,这也许就是真实的,只不过以前二师兄把它想得太好了。
江湖,哪能是谁来谁去都能成一时轩然大波?这池子太大,数不清多少人扎进去过,更多的还是如石子投湖一般听了个响就无影无踪了。
多少少年旧时梦,不都是埋在了这里?
如师父这样进来又出去,许也是不得志,灰了心。可能也埋怨过,努力过,挣扎过。可最终还是力不从心,撒了手。
不知道二师兄的豪情壮志,在这沉沉浮浮中还剩下多少。
我觉得自己没有去闯荡江湖是正确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更适合窝在山上,种种土豆,听听外面的情仇恩怨。
即使不是每天都快快乐乐,起码不知烦恼为何。
17.前是故人
又是三月初春的时候,二师兄回来了。
我采办完回到山上,就看到堂屋的门敞开着,大师兄正在拖地。
二师兄就躺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嘴巴被布塞着,四肢分别绑在四条桌子腿。屈起的双腿大开,由于角度问题我没有看到是否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身上就罩了件大师兄的外袍,下面光溜溜的。
我当时就窘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该回避一下好还是先表达再见二师兄的喜悦。
我设想过很多种再见时的场面,就是没想过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大师兄看到我回来,点了点头,用他那张这几年来一成不变的如死水无波的脸面向着我。
大师兄说:把东西先放下吧,你二师兄回来了。
面对大师兄如此正直的语气我不晓得该怎么答话,难道要我现在就扑过去说“二师兄我想死你了”?还是说“不急,你们先忙”?
不过看了眼二师兄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还是乖乖低头说了声“好”,然后当什么都没看到淡定走开。
18.花前月下
晚饭没有在屋里吃,改在了院子里,桌子也没用。我和大师兄一人端一个碗蹲在地上。
二师兄在屋里躺着,他风尘仆仆回来又被大师兄折腾了一天…嗯,一上午,已经倦得睡过去了。
二师兄是自己回来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大师兄看了我一眼,答:嗯。
我沉默了一下,又问:那是回来不走了,还是过两天就走?
大师兄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说:那他怎么突然就想回来了?
大师兄想也不想,说:不知道。
我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大师兄,大师兄辩解说:太急了,没问。
于是我更加鄙视地看着大师兄。
二师兄回来的第一天没能跟我说上话。当晚吹着小风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听见□□蟋蟀在叫,不禁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天晚上。
我抬头朝院子中间看去,扑了个空。
差点忘了,那棵树已经没了。
19.换季(1)
山上的气候总是比较鲜明。
二师兄坐在床上看外面不知打哪儿飘来的树叶,不禁感慨,已经换季了。
一早上醒来没看见大师兄的影子,二师兄情绪有点低,又开始生闷气。
我瞧着二师兄六年来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二师兄,心里不禁十分愉快。
我跟他说这几年来大师兄成日郁郁寡欢,他听得兴趣缺缺。我想二师兄真是把师父的没心没肺学了个十成十。
我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二师兄沉默了一下,
才说:前几天听人说起簸箕山上的高人,想想也好几年没回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不是有人提起,他压根儿忘了还有我和大师兄这么号人物。
我听了有些难过,也替大师兄不值。
于是闷闷地问:那还走吗?
二师兄“嗯”了声:过两天就走。
我说:闯荡江湖了六年也差不多了。
二师兄扭头看着外面不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说:留下来吧。
想说“大师兄也希望你留下来”的,不过转念一想估计这么说了二师兄立马就会卷包袱走人,所以我又给咽了回去。
二师兄说:不可能的。
我不忿:为什么?!
二师兄说:因为我已经成亲了啊。
20.换季(2)
有一瞬间我觉得像是被人拎起来左右开弓抽了二百多嘴巴子一样——耳鸣得厉害。脑子也有点不好使,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二师兄成亲了……………………………………………………………………
我有点无法想象大师兄知道了会有什么反映,说不定会把二师兄掐死了,甚至盛怒之下连我一起也掐死,然后发疯跑下山去找那个女人也一并掐死。
我脑子里出现大师兄左手提着二师兄的脑袋,右手拎着我的脑袋的画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二师兄说:你没事吧?
二师兄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擦了擦冷汗,说:没事没事。
二师兄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在那里坐立不安,生怕大师兄突然冲进来拿锄头指着我们说“死来”。
21.过季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着大师兄变身杀人魔的画面,连做梦也是大师兄把二师兄撕碎了埋在菜园子里给土豆当肥料。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听到吵架声,而且越来越吵。心里正烦着,猛然醒悟动静是从二师兄屋里传出来的,立时就给吓醒了。
我直觉是东窗事发,大师兄跟二师兄拼命来了。所以连衣服也故不跌穿整齐,登上鞋子就赶紧往二师兄房里跑,冲到门口时还险险被里面扔出来的板凳砸中。
那边屋里的两个人衣服倒是都完好无缺,只不过一个个拉着脸,互相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我不敢开口,只在一旁随时准备冲进去拉架。
对峙了一会儿,二师兄先冷笑打破僵局。
二师兄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二师兄转身就朝外面走,我看了眼大师兄还是很酷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只好自己追了过去。
二师兄走得急,我一直追到山脚下才赶上他。
我紧紧拉住他的袖子,要不是还对自己的形象有些心理障碍,我真的很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二师兄身上抹求他不要丢下我和大师兄。
二师兄还是冷笑着。
他说:话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留?
我刚要开口劝,二师兄很酷地挥手打断我。
又说: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还怎么留?
我不甘不愿地慢慢松了手。
二师兄没有立刻就走,他回头看了看簸箕山,又看了看不远处大师兄树的那块牌子,有点发怔。
是想到什么呢?想到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吗?
我心里堵得厉害,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二师兄离开的。
想问他,江湖就那么好么?
我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二师兄离开了。我失望地回到山上,看到大师兄那那张无比绝望的脸,终于哭了出来。
我扑进大师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抹。
大师兄叹了口气:应该是你来安慰我才对。
我哭得更凶,大师兄又叹了口气。
他说:算了吧,话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留?
他说:算了吧。
我不知道大师兄跟二师兄到底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