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易，药郎叹气》白夜青空

67、现世24

　　银古下意识屏息凝神，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明明这只是两枚陈旧的红色耳坠，他却恍惚间觉得自己在面对着两个正在灼热燃烧的小太阳。

　　好在这种错觉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银古咂舌，皱眉道：“莫非这就是……灶门家的东西？”

　　“大概是吧，听起来就热乎乎的。”村田管家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自从在看过那个蝴蝶发卡之后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这会儿终于在银古坚持不懈的耍宝下略微轻松了些许，“热气腾腾的么。”

　　银古摸着下巴感叹：“您这位曾祖父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啊，这本日记的内容不算多，但是信息量可是够大的，还有很多语焉不详的东西。譬如鬼杀队，譬如柱合会议，譬如斑纹，还有那个一听就很不祥的二十五岁，我怎么觉得您的曾祖父过去是加入了什么神秘组织？”

　　村田管家苦笑道：“我可没听说过这个，曾祖父去世得挺早的，我只是偶尔在父亲祖父的嘴里听到零星半点，无非是……性格温和，运气很好之类的事。”

　　“性格温和我还能理解，运气很好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描述？”银古吐槽道：“好吧，再说说那个鬼杀队，从字面上看大概就是杀鬼队的意思？鬼？您的曾祖父是阴阳师除妖人之类的特殊人群吗？”

　　村田管家摇摇头：“虽然同曾祖父并未见过面，但是我的祖父却是能够看见妖怪的除妖师，据他所说曾祖父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回忆过去的时候据说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这就奇怪了。”银古摸摸下巴，颇为不解：“按照您的说法，您的曾祖父并不精通剑术，也无法看见鬼魂妖怪，您描述中的曾祖父是个普通的老人家，那他的这本日记应该怎么解释呢？里面描述的东西又都是些什么呢？”

　　银古思索良久，突然道：“莫非……这种所谓的鬼，并不是指鬼魂？”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话确实说的有道理，可能是他们先入为主了，此鬼非彼鬼，有可能只是某种奇特的生物，或者只是某种代称，毕竟这只是一本日记而已，在没有确切的资料证明之前，是无法得出更多的结论的。

　　面对银古的猜测，村田管家并未给予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而是看向乱步：“江户川先生，您怎么看？”

　　这无可厚非，乱步的名侦探之名在外，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在这时试探乱步的意见也是正常的。

　　自从盒子打开，乱步的动作便停止了很多，只是安静的将那两枚红色耳坠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事实上自从踏进村田大宅之后，乱步便变得格外安静起来，再没有之前的那种充满孩子气的活力。

　　而向来关心乱步的小金和卖药郎却并没有对他的这种异常的安静给予更多的关注，他们就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样，安静又沉默的站在乱步身边，似乎是在默默的给予他支持与鼓励。

　　听到村田管家的问话，乱步这才转过头来，他将这两枚耳坠小心的放回木匣里，仔细将木匣合上，放回了箱子里。

　　“银古说的对，这些所谓鬼并不是指鬼魂，而是指另一种生物。”乱步的情绪并不高，反而显得有些低落，似乎看到了什么人间不值得的事情，他的上下牙关摩擦了两下，腮边的咬肌绷紧，隐约能够听见牙齿摩擦的声音。

　　乱步低低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村田大宅里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所谓的鬼，是指一群以人为食、凶残嗜血、残忍无情、狰狞可怖的……可怜的生物。”

　　“终其一生无法生活在阳光之下，虽然曾经是人类但是却缺乏作为人类的基本情感，甚至连自己作为人类的记忆和爱都丢掉了，那些鬼只不过是一群在黑暗下挣扎求生，躲躲藏藏的可怜虫而已。”

　　乱步低垂的眼眸抬起来，目光宛如刀剑般锐利直射村田管家身后，银古下意识的顺着乱步的目光看去，后方老屋静静伫立，老屋后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拐角处飘出一片和服衣摆，绣着低调但足以看出精美的花边图纹，产屋敷家主从屋后走了出来，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容，也不知道他在后头听了有多久。

　　“您说对吗？”乱步看向产屋敷家主，目光炯炯，直刺过来：“您能告诉我们全部的真相吗？”

　　银古一惊，挑眉道：“没想到堂堂产屋敷家主竟然也会做这种偷听墙角的事儿，真是开了眼界。”

　　产屋敷家主不在意的一笑，并没有理会银古试探性的调侃，并不灼人失礼的目光温和的从站在对面的这群人身上飘过：最开始是村田管家，他向对方微微一点头；然后是银古，轻轻的一掠而过；再后面就是卖药郎和小金，他的目光明显的停顿了一瞬，而后嘴角的笑容下意识的加深，不动声色的将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了乱步身上。

　　“您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产屋敷家主笑道：“还有什么能够瞒得住您呢？”

　　就像产屋敷家主没接银古话茬一样，乱步也没接他的话，反倒极为干脆的说：“我确实是知道了，但是我想听您具体说说，那段掩埋在时间中的历史，您应该是有纸质资料的，或许您的先祖也会有日记，您应该给我看看。”

　　他盯着产屋敷家主逐渐平滑下去的嘴角：“倘若您真的想解决这次的问题的话，就把一切全都告诉我吧。”

　　某种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某种紧张一触即发，产屋敷家主嘴角的笑容已经完全平滑下去，抿成平平的一条直线。

　　银古突然注意到他的唇色很淡，淡到几乎和皮肤一个颜色，他的脸色也白得过分，白到几乎透明过去。

　　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颜色。

　　三秒后，产屋敷家主重新挂起笑容来：“如果真的要解决问题的话，也不一定非要你吧。”他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卖药郎：“不如说你也解决不了这件事，能解决他的只有您，卖药郎先生。”

　　产屋敷家主微笑道：“您一定会斩除他的吧，毕竟这就是您的义务呀。”

　　银古和村田管家的目光又转移到卖药郎身上，卖药郎还没做声，小金就蠢蠢欲动起来，他的脚步刚刚略一挪动，就被卖药郎微微抬手一挡。

　　“您和您的先辈不太一样。”卖药郎凝视产屋敷家主半响，直将他盯得面色微凝方才徐徐开口：“您可别弄错了，我即便有这个义务，也不见得有这个能力，倘若您执意不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乱步，光凭我和小金，可没那个本事将其退治。”

　　听到卖药郎说这话，乱步眼睛就闪闪亮的看过来。

　　产屋敷家主脸色变换莫测，好一会儿才放弃般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您和我先辈描述的也不一样，成吧，您几位同我来，我来和你们说一说那所谓的——鬼的故事。”

　　……

　　产屋敷家主之后都表现得很温和有礼，一如他之前表现的那样，几人在他的邀请示意下走入村田大宅的里面，拐过几个弯便焕然一新起来。

　　和外面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破旧相比，里面很明显被打扫过，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摆设上没有一丝尘灰，小几上放着仙贝和橘子，旁边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

　　同外面的荒凉相比，里面就显得如此充满生活的气息。

　　“真是别有洞天啊，您是经常来这儿吧。”银古一边打量周围一边啧啧感叹，他还存着点被产屋敷家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因此说话都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试探：“您堂堂产屋敷家主，来这荒凉的破宅子作甚呢？总不见得是怀念从前，忆苦思甜吧？”

　　又想到这里是人家村田管家的祖宅，当面说这儿破破烂烂有点不妥，于是又欲盖弥彰的偏头解释：“不是说您这儿破哈，您别多想。”

　　村田管家好脾气的没计较，只是冲银古微微笑了笑。

　　产屋敷家主笑问：“您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这就是【超推理】的能力吗？”

　　乱步两只手搁在后脑勺，撑着后脑半闭着眼，也不去回答产屋敷家主有关超推理的问题：“这不是明摆着么？村田管家的态度，时不时往里面飘的眼神，开锁的顺畅程度，一路走来的蛛丝马迹，不都是明明白白的摆在台面上的吗？”

　　产屋敷家主仿佛并没有听出来乱步并未回答他有关超推理的问题，而是顺着他的话头开始商业吹捧：“原来如此，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果然名不虚传，凭借您的聪明才智，您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些所谓的鬼的故事了吧，那为什么非要我带您再去看一遍呢？”

　　乱步已经走到小几旁边坐下来，还殷勤的给卖药郎和小金倒了两杯茶，大概是在感谢方才卖药郎说的那些话，等到第三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滚烫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之时，乱步紧抿的嘴唇才在蒸腾的雾气之后一张一合。

　　“只是好奇，不行吗？”乱步说：“我好奇那些湮没在历史记载中的事情，虽然大致上我都了解了，但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细节如果不是真的看到记载的话是无法证实的——现在已经没有鬼了，对吗？”

　　产屋敷家主点点头，抬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村田管家从后面过来，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长的小木箱，桌子上银古正试图也为自己倒上一杯茶，但是这个不大的小壶愣是倒不出第五杯来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逐渐停止，壶口上冒出一点儿细碎的茶梗，银古不甘心的把茶壶放在桌上，被空出手的村田管家拿去重新注水了。

　　“资料很多，非常多，装了整整一个库房，我们家代代受命好好保存那些记载，每年都会检查修复整理，一张纸都没有损毁。”

　　产屋敷家主脸上的微笑收敛，换上了严肃沉凝的神情，这是大家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自觉的也严肃了起来。

　　“而这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最为直观，你们一看就能明白的记载资料。”

　　乱步伸手拿过来，他好像已经预见了里面装着的东西，神色凝重，银古伸头过来，试图看清楚木箱里装着的东西：里面装着满满一箱厚厚的记事本，表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浮灰。

　　他翻开第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行行蝇头小字，待看清那些小字，银古仿佛被一拳打中面门，脑袋嗡嗡作响，那些蝇头小字一时间竟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卖药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竟然是整整一箱鬼杀队的阵亡剑士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