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为茧》金箔

34、番外篇（剧情）

　　今夜月明，亮如白昼。

　　寸心准备先脱去身上的喜服。

　　衣服非常合身，绣功精致华丽，她很是欢喜，甚至冲淡了与父母诀裂的伤痛。又或许是这个过程太快，她还没有体会到深切的痛，三言两语便被杨戬带离了龙宫。

　　梦一样虚幻。
　　闪电一样迅疾。

　　什么？我和西海诀裂了？什么？我就要和杨戬成亲了？太快了！在她独自一人的这刻，心里竟“咯噔”重重抖了一下，紧接着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凉意泌入心脾，也使她头脑略清醒。好了，别自己吓自己了，杨戬法力那么高强，就算玉帝重兵压境也不用怕的。

　　明天就要和他成亲了，还有时间梳理一下有的问题。

　　寸心慢慢坐了下来，左手顺势搭在桌沿上，眸光瞥见上面的檀木盒。盒盖被人打开又放好过，缝隙没有对齐而微歪斜。她下意识抬手拂开盖子，里面是一块硕大的月饼，上刻四个箓字：永结同心。

　　愤怒的火苗“嗖”一下窜起很高，她紧紧攥着拳头。嫦娥是在挑衅吗？她明明知道，当初自己苦苦哀求也没有改变杨戬求死的意愿，而她，广寒仙子，三言两语便令他决意复生，所以，谁和谁才是同心？

　　嫦娥的月饼到底是送给谁的？

　　闭上眼睛，和杨戬的经历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旋转。她对他一见钟情，追在他身后，他却说拒绝报答她。伤心之下欲放弃，他却说拒绝是怕连累她。就在她又重燃希望时，又听闻他与嫦娥共画水上图。她决定回家，却被驱逐，彷徨失措之际，他却说愿意粉身碎骨报答她，照顾她一辈子。在她最开心的时候，他却横遭不测，她问他那她要怎么办？他却说下辈子再报答她……

　　太难了！寸心自诩并不是聪明人，完全猜不出下一刻，他又会对她说什么？这样起伏不定，瞬息万变，让她很害怕。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情挚爱，一份稳定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艰难呢？

　　寸心再次攥紧拳头，一定要向他问清楚，不能就这样嫁的稀里糊涂。

　　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到杨戬问清楚。

　　理直气壮，气势汹汹。他会给她一个拥抱，会许诺给她更多吧？潜意识中，寸心这么觉的。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满院子寻找杨戬，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杨戬站在院子里看月亮，他背对着屋子负手而立，身形修长。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样急促，细碎，一定是寸心。

　　“怎么啦？”杨戬转身见寸心脸色很难看，便率先询问。

　　“嫦娥送月饼是什么意思？”寸心脱口而出，她其实要问的并不是这个，她想杨戬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一贺中秋佳节，二贺我们成亲之喜。”说完，杨戬扶住寸心的肩膀：“别多心。”

　　寸心猛地甩开杨戬，声音扬起：“我多心？那你为什么要偷偷跑来看月亮？”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想心事。”杨戬淡淡的回答，面对寸心愤怒质问，他自己并不觉的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他和嫦娥连手都没拉过，也没有说过任何含私情的话语，他和她光明正大，他只是仰慕嫦娥的高义。

　　寸心快要气炸了！他那种怀疑他们就是寸心自己龌蹉的淡然，让她几乎要抓狂，厉声道：“想心事？那我问你，为什么我们说你就不肯留下，她一说你就留下了？”

　　杨戬拒绝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淡然道：“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寸心急道：“所以，我才更要弄清楚。”

　　杨戬不耐烦的说：“你这是何意？明天还成不成亲啦？”

　　寸心蓦然睁大眼睛，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句话中隐含的威慑。是的，她已经和西海诀裂了，父王明确说了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还得罪了天庭，三界再大，能容得下敖寸心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小小的灌江口了。

　　杨戬是笃定了这点吧？

　　她就是案上鱼、俎上肉。寸心霍然转身离开，有那么一刻，“不成了”这三字就在口里打转，但终究不曾说出口去。

　　终于，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爱这个男人了。在她求他留下而他不允那日起，她便不再相信他了。

　　寸心对杨戬的爱情死于成亲前夜，从此以后，不过是勉强过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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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了。
　　沧海桑田，朝代更迭，灌江口却没有什么改变，日子几乎一个样。

　　杨戬一直都不太开心，当然，我亦然。

　　从成亲那日起，寸心就在思索如何摆脱困局。有时候，一个错误的决定造成的伤害，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弥补，而她，深信自己可以。

　　既然西海不接纳自己的根结在于杨戬，杨戬不被天庭认可，那么消弥了这个矛盾，寸心有信心，西海会再次接纳她们。

　　不，只要认我就行了，寸心偷偷的想。

　　然而，杨戬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她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妥协，对天庭的仇恨甚至与日俱增。

　　不让我称心，你也别想好过！寸心冷漠的思索，她借故撒泼，口出恶言，要赶走杨婵。

　　杨婵是他在世唯一的亲人，虽说她有无往不胜的宝莲灯，可到底是个姑娘，她就不信杨戬不心疼。

　　果然，杨戬勃然大怒。
　　“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是我要他们留下！”

　　发火的杨戬还是挺可怕的，寸心有些心中有些打鼓，他应该不会打我的吧？她便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推他。

　　“杨戬，你欺人太甚……”

　　她以为这事会不了了之，杨婵想必是听到了，如果她来找她，就对她说自己是气杨戬才那么说的……

　　羿日，寸心眼睛肿的像核桃，她透过窗棱的缝隙向外瞧。杨婵挽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向杨戬辞行，竟真的要独自去华山赴任。

　　寸心微惊讶之余，注意力集中在杨戬身上。“妹妹”被欺负了，做哥哥的肯定会站出来保护她，她抬起手揉了揉额角，要怎么应对？是与他兄妹翻脸？还是讲和？脑袋疼……

　　“你会常回来吧？”

　　寸心停住了手，瞬间定格。在杨戬温情脉脉的铺垫下，不是挽留，而是转折……他竟然同意让她走？！

　　猝不及防，意料之外！

　　这一仗，寸心赢了，然而她内心却没有丝毫欢喜，甚至微微心寒，杨婵是他唯一的亲人，心爱的妹子，可必要时，他仍然会牺牲掉她的利益。

　　呵，未免凉薄。

　　寸心不禁联想，若是发生在西海，摩昂哥哥会不会这样对我？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会如杨婵一般默默离开吗？不，不会的……

　　这事之后，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自从杨婵等人离开，偌大的杨府，就只有三个人，不，二人一狗，若是他们出门，便连鬼影也没一个，寸心简直要闷死了。

　　这就是我牺牲原有的一切换来的？

　　寸心不甘心。

　　“为了哮天犬你可以不要命，为了我做这么点小事都不行吗？”

　　“不行！”

　　这不是找打吗？

　　我连狗都不如？寸心怒不可遏，狠狠扇了杨戬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居然打中了！她其实从来没有打过别人耳光，这是第一次，自己都怔住了，以至于在哮天犬打她的时候，寸心没有躲。

　　“打我可以，打我主人不行！”
　　哮天犬发了疯一样扑向寸心，杨戬立即出手制止了他，还担心的看了寸心一眼。

　　因为这一眼，寸心决定以后再生气也不动手。她趴在地上哭，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这个样子，堂堂西海三公主变得和市井泼妇一般？实在太难看了……

　　若不是被逼的狠了，谁不想活的体面呢？

　　搞成这样,在场的人都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梅山老大扶起了寸心，其余人拉住哮天犬。

　　杨戬原本第一时间想扶起寸心，但哮天犬那句话刺激了他，沉默着，久久不能释怀。

　　冲动过后，寸心也很后悔，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杨戬道歉。

　　杨戬坐在房顶看月亮。

　　于是，那一句“对不起”便湮灭在黑暗的夜里。我居然只打了他一耳光？我应该捅他一刀才是，寸心如是想。

　　既然无法和解，那就继续斗吧。

　　孙悟空大闹天宫，天庭束手无策。危机时刻，终于有人想起灌江口还住了位战神，玉帝抹下面子，下旨杨戬出兵。

　　寸心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天庭遇到麻烦，杨戬开心还来不及，压根就不想出手帮他，淡淡的甩了一句。

　　“谁接谁去。”

　　寸心急的不行，这种时候闹什么别扭呀，她愤愤的甩袖离开，在房间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忍不住，这个机会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眼看着几次三番都请不动他，卷帘不甘：“不是说好下完棋就去降妖吗？”

　　“谁说的？”
　　“你媳妇啊。”
　　“谁说谁去。”

　　一直以来杨戬都被寸心各种怼，这次终于轮到他怼她，让她哑口无言，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寸心这时候可不想和杨戬吵架，也不在乎被下面子，只要杨戬肯出手就行。

　　“我去就我去。”她一把从卷帘手中夺过圣旨就往外走。

　　杨戬笑不出来了，寸心敢去花果山，他也不敢让她去，虽然他也知道寸心未必是真去，不过是激自己罢了。

　　“站住！”
　　“你怎么知道天庭不是想借孙悟空的手除掉我？你实在太愚蠢了！”

　　杨戬带着梅山兄弟去了花果山。

　　这一仗，寸心又赢了。虽然被当众骂了一顿，可他还是去了花果山，她心里有一丝温暖，也许以后应该对杨戬好一点。

　　结果却并非寸心预期那样，尽管杨戬帮天庭降了孙悟空，玉帝仍然仇视着他，他有一双和瑶姬一样的眼睛，里面盛满对他的恨意。

　　对玉帝而言，杨戬是和孙悟空一样危险。不，是更可恶，他想杀了朕。

　　当然，杨戬也只是想想，他清楚的知道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杀玉帝的时机已经过了。

　　回到家里，杨戬依然很不痛快，不开心就喝酒，梅山兄弟陪了几日便离开了。

　　寸心觉得应该和杨戬好好谈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界是玉帝的，和他僵持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成亲几百年，你至今一点都不了解我。”

　　鸡同鸭讲，寸心直想翻白眼，我跟你谈前途，你和我说这个干嘛？就像以前她要他说清楚嫦娥的事，他却和她说什么申公豹难对付……

　　“他是三界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
　　“没有人配做杨戬的主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戬知道再说下去又会吵的不可开交，起身走了出去。

　　寸心在他身后撇撇嘴，真没用，一遇到问题就只会逃避。不就是看月亮吗？你怎么不干脆到月亮上去找你的嫦娥呢？

　　羿日，听心来了。

　　几百年了，终于有个娘家人来看她，寸心开心得不得了。

　　杨戬见四公主来了，她肯定会把昨晚的事告诉寸心，杨戬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还是赶紧出门躲一躲吧。

　　哮天犬想跟着他，却被杨戬制止了，吩咐他待在家里。真奇怪，以前主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啊……

　　哮天犬听话的蹲着，晃了晃不存在的尾巴。

　　听完四姐带来的消息，寸心冷笑：“终于给他逮到机会向嫦娥献殷勤。”

　　听心叹道：“几百年了，你怎么还吃人家的醋？嫦娥也是我的朋友，我了解她，她是不会和杨戬有什么事的。”

　　这点更可气，一个求而不得，另一个欲迎还拒，以四姐的性格，是体会不出这些潜在的暧昧。以寸心的敏锐，她当然知道嫦娥并不爱杨戬，她只不过享受着被人爱慕、被人追捧的感觉。

　　见寸心低头不语，听心又道：“何况嫦娥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也是，哪吒也是，他救命恩人多着呢。”
　　“是啊，那么多恩人，可他只娶了你一个。”

　　寸心哑然，竟然无法反驳，四姐的口才什么时候这么好啦？！

　　杨戬去了华山，将事情原原本本和杨婵说了一遍。杨婵开解道：“天篷虽于我们有恩，但这事确实是他做错了。”

　　杨戬又何尝不知自己并没有错，可是天篷投了猪胎让他没办法不愧疚。如果当时救下他就好了，如果没有拉他去玉帝面前就好了……

　　在华山待了半日，杨婵劝他早点回家。

　　杨戬感叹：“我实在不想回去。”

　　杨婵知道二哥不是不想回家，是拿寸心没有办法。寸心是什么性子的人，她自己早就领教过了。但她不可能说你们分手吧，只好试着从女人的角度出发。

　　杨婵含蓄的说：“二嫂也只是想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如果你给她更多的爱，她一定不会再那么想了。”她从枝头摘下一束鲜花：“把这个送给她，感情是需要细心呵护的。”

　　杨婵这番话让杨戬茅塞顿开，深以为然，他先自我反省了一番，决定和寸心重新开始。

　　“让我们把烦恼统统抛之脑后，我要带你周游三界，朝游沧海暮桑梧。”杨戬深深的注视她：“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的面容依然如当年那样英俊，手指温暖而有力，寸心握着那束丁香，很难不被感动……

　　呃，他那么有诚意，就感动半日好了。寸心对杨戬笑了笑，柔声道：“好，听你的，就去黄山。”

　　尚未出门便被哪吒截住了。十万火急，孙悟空逃出了老君的丹炉，他是来求救的。杨戬没打算再帮天庭，又不便拂了兄弟面子，便道：“你来的不巧，我正准备和你嫂子出门呢。”

　　寸心立刻道：“游玩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和哪吒去除妖吧。”

　　杨戬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低声吩咐哮天犬骗走三圣母。他不但不会出手，也不会让三妹帮忙。

　　“二哥，快走吧。”
　　“哪吒兄弟，你不也不满天庭吗？”
　　“可我更不想孙悟空当上玉帝，那还不弄得三界全是猴子。”
　　“这样吧，你和我拼酒，你要赢了，我就和你去。”
　　“好吧。”

　　尽管寸心斟酒时给哪吒只倒半杯，但他仍然是喝不过杨戬。哪吒想，这样不行，杨二哥不肯出手，还可以去求三姐。“二哥，我下次再找你喝酒。”

　　杨戬笑道：“可是要去华山？不用去了，我已经让哮天犬带走三妹。”

　　哪吒大怒：“二哥，你耍我！你太阴了，我没你这兄弟！”

　　杨戬不以为杵，在他身后笑道：“兄弟，下次再来喝酒啊。”

　　见闲杂人等都走了，杨戬便对寸心说：“走吧，我们去黄山。”

　　黄你的头！寸心简直怒不可遏，她一掌推翻了桌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了。

　　看着一地狼籍，杨戬想：三妹，你错了，她并不需要我的爱，比起这个，她更喜欢显赫的身份。”

　　杨戬走后，杨婵赶到。为了让寸心消气，杨婵决定自已走一趟天庭。她并不像杨戬那样恨意深重，如果帮天庭可以化解二哥的家庭危机的话，她并不介意出手相助。

　　寸心在杨婵上天后松了一口气，可惜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杨婵晚了一步，孙悟空已经被如来压在了五指山下。

　　所以，当杨戬再次拿着花说带她散心时，寸心将花扔在了地上，她连话都懒得再和他说，别再干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清楚。

　　杨戬忍了忍，捡起被寸心扔掉的花插在花瓶里，提到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母皆为玉帝所杀，他又怎么可能去为仇人做事？

　　寸心看了看杨戬，又看了看那瓶花，再次伸手扔掉了。

　　你若不肯为玉帝做事，我又怎么能得到我父王的原谅？西海的认可？

　　很快，王母娘娘微服下凡，欲请杨戬上天出任司法天神一职。

　　“本宫知道你和寸心相处的并不好，接下这个职位，顺便还可以休了寸心。”

　　杨戬亳不犹豫拒绝了。“寸心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她我早死了。为高官厚禄休妻的，那是五哥，不是杨戬。哼，别说是司法天神，就是三界之主，在我眼里也只是粪土。”

　　王母娘娘被杨戬狠狠奚落了一顿，满肚子怒火回了天庭。

　　同样一肚子火的还有寸心，王母娘娘亲自来请，杨戬居然不识抬举，司法天神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竟拒绝了！有病吧。

　　这些年寸心一直待在家里，眼界渐窄，她已经忘了，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总被怼得离家出走的杨戬，其实是法力高强震慑三界，最耀眼的武神。

　　七公主思凡，八公主来求援，出人意料的是，杨戬拒绝了，他甚至不让三圣母知道此事，断绝这条求援之路。

　　寸心见机便又提到司法天神之位。
　　“你有完没完了。”
　　“你不答应我去当司法天神，我永远和你没完。”
　　杨戬忍无可忍：“做司法天神的条件就是休了你啊！”

　　寸心这才清醒的认识到，原来有些错，永远都无法弥补，怎么拼命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