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龙族/沙海]》莲蝉

4、第 4 章

　　没有人告诉路明非，相逢是这样的。
　　他已经在床边坐了两天，吃了两顿泡面，一顿米线，一顿青椒炒饭，还有两顿，饿着肚子了。

　　路明非要找的人就在他面前，但并非是活着的。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吧，言灵登记为「不死」的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轻易死去呢？
　　路明非扒着自己的饭碗，堂堂的一校之长耷拉着眼睛看着床上那具年轻而苍白的尸体，雪鬓霜鬟的老人佝偻着腰，语调缓慢而悠长。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一个月……他会再度醒来。”

　　分部传给路明非的消息里，标记地是在京城的一条胡同里。那条胡同里有一户姓李的人家，而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那扇大门后面。
　　接待路明非的正是这位老人，云蝶。

　　在看见路明非的时候，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悸动。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说话，却只叹出一口气来。
　　“请进。”最后她只说。

　　再然后，路明非就见到了这具尸体。
　　老人却将其当作活人对待着。

　　“他总是自杀，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他。”老人用她那双枯老的手抚摸着男孩的脸颊，“我十一岁的时候就遇见他，现在我七十一岁了，他还是这么年轻。”

　　混血种的寿命虽然悠长，但也没有这种过法。出现在这具尸体（李海月）身上的，正是高级言灵的效果。继承于至德、至力的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每一种言灵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路明非：“……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路明非第一次听说李海月的故事，就是从富山雅史那里。大家只记得有一个S级自杀了，但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人们都不在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情。

　　云蝶：“如果我能够知道他的内心，是否我就能为他分担些什么了呢？”
　　“每一次醒来，他都会遗忘过去的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路明非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他打量着那个同他一个地方来的中国男孩。皮肤苍白，五官端正，眉眼秀丽，左眼下面有两颗分开的小痣。

　　云蝶给路明非倒了茶，“前不久的时候，他告诉我，会有人来找他。”云蝶意有所指，会来找这个男孩的人就是路明非。“前天早上，他一直没出门，我中午去看的时候，发现他流了很多血，他割伤了什么地方。”
　　“于是我知道，我又要开始等待了。”

　　云蝶重复着先前的说辞，“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一个月，他总会醒来。”
　　云蝶朝路明非笑了笑，那笑容很苦，“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路明非等得起，他现在虽然已经不是身份分文的那个男孩了，但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很少，而时间，是最多的那样东西。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路明非一直观察着这具尸体的变化。男孩的面庞如瓷器般光滑，死亡的阴翳却蒙上了他的面颊。时间的过去，并没有改变什么。正常的死亡流程不曾出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上，虽然体温下降，心跳消失，但“腐败”并没有出现。

　　路明非来到这里的第三天，男孩的胸腔中重新响起了心跳。那是非常响亮的声音，优越的龙族血统强化了路明非的听力，他听见那洪钟般的声音在那看似年幼弱小的身体里鼓动着，它带回了生命，也带来了新生。

　　男孩的手指动了动，他的体温正在回暖。路明非搭上他的手腕，摸到了强有力的搏动。
　　那男孩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瞳仁让人想起飘零的雨夜。路明非曾经遇见过那样一只大动物，大动物也有着这样锋利而孤独的眼神。但很快，男孩的眼眸软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万事万物的迷茫。

　　就像云蝶说的，他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属于他的新生。

　　云蝶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拿热毛巾给这个小动物一样可怜的男孩擦擦脸。云蝶面无表情，但垂眼只见又满是落寞。

　　男孩接受了自己被随意摆弄。他好奇地看着跟前的青年，他能够感受到与他相似的血脉。但那更加高贵，高高在上，他打心底起感到畏惧。他微微颤抖着，但床上避无可避。

　　路明非没想到自己会吓到他，他努力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你好，李海月。”

　　李海月坐在院子里，看着树叶随着风轻轻飞舞。夏天的风马上就要离开了，热也要走了。即将到来的秋天，总是与离别紧密相连。
　　李海月偶尔回头看看说话的两人。

　　路明非正在和云蝶商量一些事情，他想要把人带回卡塞尔学院。
　　路明非说不明白，他想说，也许是血之哀的作用，所以对方一直感到孤独。可在混血种的学院里，李海月依然选择了死亡。他难道是被人生的哲学三问难倒了吗？路明非想不明白，会有人因为这未知的世界三大难题而感到绝望吗？
　　路明非毕竟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无法知晓其肚子里的真实想法。

　　喂喂，你年纪可比我要大得多啊，为什么要露出小猫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来？路明非心里默默地想，可他能做的只是摸摸这位前学长的脑袋。

　　从自己的坟墓里爬出，跨越大海，人生轨迹跨越大半个中国，你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路校长也读不懂每一个人的内心。
　　他的内心始终是那个衰小孩。
　　——哪怕如今的他手握权与力。

　　真寂寞啊。路明非想起生命中的某个过影，那女孩也总是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事物。

　　“再等等吧。”路明非对云蝶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