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夕晖》颦颦若蹙

5、【五】

　　「夏目，如果我没提醒你，今晚是不是会一直和她待在树林里？说实话。」「哪有，猫老师你想多了。」「说、实、话！」「……也许吧。」

　　夏目贵志疲惫地躺在席上，目光投向黑暗中呈深蓝色的帘窗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她没办法啊。」
　　——如果能丢下、如果能离去，我也、我也……

　　「你在想什么？她确实不是妖怪，但又不能真正算人类。你应该明白的吧？」
　　「。」他锁住眉宇，「这种事，我当然很清楚……」
　　「还有！她是会异能的，也许她已经上百岁甚至更老了，你也能接受？」
　　「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啊。」
　　「那你看我这样觉得我多大？」
　　「……」
　　「她都说了她会走，什么也不能给你留下。她的目的？来路？你知道哪样？」
　　「猫老师你想说什么？」
　　「哼，还用我挑明吗？如果你非得听难听的话，那我就告诉你。」
　　「。」

　　夏目贵志还是一动不动望向窗外，夜已这么深，他却一点也不困。
　　这一点也不像他。
　　他忘了自己明天要上学了吗？唉，果然是年轻人。

　　「话就说到这里了，你睡吧。」
　　斑实在是无奈，只好先缩在一旁，可夏目贵志依旧若有所思。

　　窗外高台幽树微不可见地摇动，可知有风吹过，只是他已无关上窗子所以感觉不到。
　　那你呢——此刻在另一方的你，是在房内与我一同望天闻风共落寞，还是在花间风中孤身起舞。愿这番凉风，能与明月一起，带着我的思绪，降临到你身旁、会选在你衣袖边——

　　唉，没救了。
　　斑暗中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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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风高夜，暗自起舞。亦真亦幻，早已分辨不清。
　　月光下，少女执伞，伸手接下飘落的红叶。

　　「妹妹，你有牵挂了。」
　　「。」被突然出现的杨玉环惊了一下，但她随即定下神色，很自然地点头，毫不避讳，「嗯，阿离想让他也喜欢我。」
　　「我们才来这里几个月，你别冲动呀。」
　　「我没有。」
　　「我们居无定所，马上又要前往另一个大陆，你轻易拿走了别人的情感，又一去不回，是会遭天谴的……是罪过。」
　　「。」
　　不知名的小洲挂下的月光，湮灭在谁的指尖，趔趄在掌心上，徊徨不定、别语愁难听。
　　「妹妹你……明天自己去找那个人说一下吧。」

　　「……」
　　说什么呢。

　　—— 阿离不想离开……不想离开贵志。
　　公孙离讨厌诀别。

　　天气已经转秋，红枫倚酒侯风吹，随后一半在风中飞舞落寞，一半在人间依依语初秋。太阳斜光照在不知名的建筑群落，像在废墟中冉冉复活。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里面传来听不懂意味的吟诵声，虽然很奇怪，但夏目贵志的味道确实存在于这里。
　　她竖起了兔耳，想听听人声中是否有他的声音，但人声嘈杂，入耳伤神，她只有放弃。

　　「。」
　　穿着统一服装的男男女女从里面涌出，公孙离翘首以待，不到十分钟，夏目贵志的身影便从里面徐徐走出来。她不禁喜笑颜开，想上前时，一个陌生女子却来到他身边。

　　「诶？」那个女子，是在纠缠贵志吗。
　　果然是因为他太好看太温柔了。

　　这么想着，一种自己心仪的宝藏也被别人得知的酸楚感轰然袭来，而她却无法独占。于是她抿了抿唇，不甘心地背身离去。

　　——「都找到学校来了，怎么就这么走？」
　　「！」公孙离惊吓，之间树桠叶缝中蹦出斑的身影。

　　他抖走了自己身上的叶子，蜷在枝头望向她。

　　「会说话的猫？」
　　「你要走了对吧。」
　　「。」
　　汉、语……？
　　她不可思议地凝视面前这只忽然显得高深莫测的猫。
　　「哼。」他笑了一声，「活这么多年，会连说中文的人都没见过？笑话。」
　　「。」
　　「只是想观察一下你，所以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所以，连贵志也被骗了吗。

　　她暗自握紧了拳，咽了口唾沫，略微紧张。

　　「你究竟为什么非夏目不可。我很是不懂。你见过的奇男子怕是数不清？」
　　「贵志的心是纯美无暇的！」
　　「那你恐怕有所误解了。夏目也是人，不可能毫无私心，怎么能凭你片面的认识，就断定他就是天使就是上帝一样？至少我这些日子可是没有看出来。」
　　「……」

　　斑看她缄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还有什么理由吗？」

　　「……阿离和伙伴们正在寻找方舟的秘密，这是我们多年来的任务。贵志似乎能看见阿离看不见的东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所以——」
　　「喔。这么说是，利用他啊。」

　　「！」我、我才没有好吧！

　　公孙离惊慌地向前迈进一步，他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夏目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小兔子。你口中的方舟，我几千年来在这里都未听说过，他更不可能与之有关。他只是想你说的，内心温柔善良，确实难得了一点。」
　　「。」

　　「要么离开他去别的地方找你的方舟，要么——」
　　他立起身，语气深沉。
　　——「要么放弃你所有的一切，和他现在在一起？」

　　「。」
　　——放弃你所有的、一切、一切。

　　红叶最多请，一舞寄相思。

　　「先说好，高中生的恋情不可靠的，现在的女友多半不会是以后的妻子，他也没有对你负责的能力，如果你非要无视一切和他在一起，我也无话可说……喂！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啊！」
　　不就是语气重了一点么，至于这么脆弱？
　　斑很无语地看着公孙离撑着伞狂奔逃走，滴了一滴冷汗。

　　「猫老师？」好不容易摆脱了女同学的纠缠，夏目贵志一眼望见了站在树头的斑，「你在干什么呢。」
　　刚才……是公孙跑过去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与地平线合为一线的道路尽头。

　　「呃，我只是对她打个招呼……」
　　「。」
　　谁信。

　　「等等夏目，你去哪？」
　　「我也不知道啊。」
　　谁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你！」他话未完，夏目贵志已随着公孙离消失的方向跑远。
　　哎哟，他也不是故意的……明明他都是凭良心说的实话好么。
　　斑暗自翻了个白眼。

　　夏目贵志只能祈求自己能找到公孙离，因为道路太多，不知道她往哪里躲了。拎着书包狂奔一路确实有点累。他最终在河堤桥上停下，喘了几口气后往下看，确定公孙离在下面后才从桥边阶梯下去。

　　她蹲在地上，用枝干在泥地上书写着什么。
　　—— 反正他也不一定看得懂吧。

　　然而，悄无声息凑过去，地上正被不断修修改改的汉字他却再熟悉不过。
　　夏目贵志无奈，从她身后静静探出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感觉到她身体一怔，随后轻轻带着她的手腕比划。
　　——「我的名字不是这么写的。」

　　「什么……？」
　　她不敢回头，怯怯询问。

　　「没什么，教你怎么写。」
　　日暮从红山尖委然落下，随着行人惶然而行，不知归去。绻绻枫叶吟晚风，苍苍独酌横翠微。他的手很温暖，形状圆润的指甲尖蘸上落日晖光，一点点地欢雀跃舞，分外相悦。

　　【是会遭天谴的】
　　【这么说是，利用他啊】

　　「！」
　　清香醉心田，若蝶翩翩，撞入他怀。惊鸿影蹁跹、冉冉下汀洲、思绪万千。

　　「……怎么啦。」
　　她蓦然转身扑进他怀里，双肩不住颤抖，涕泣涟涟，他询问她也不应。

　　好似那了无牵挂的浮云停滞呼吸，一番敲骨击髓的苦痛后，只有几滴伤感汇成的自暖的细雨，自饮自斟，潺潺落下，欲将悲凉还断肠，雨声淋漓，若清歌、唱尽凉意。

　　心跳声……？
　　——殢云尤雨。有千般万种，相怜相惜。

　　是自己的心跳声吗。
　　运转不止、回返不停。

　　夏目贵志呆滞地低头望向胸口的少女。
　　—— 不、好像是她的……？

　　贴在胸口，很明显地跳动。
　　但是，他的心好像也跳得很快……
　　——交织在一起，岂知聚散难了、哪管悲欢不期。

　　「会说话的猫，说我利用你。朋友们也说阿离不能动心，我该怎么办。」
　　「。」那个……他听不懂啊。只听懂了猫什么朋友什么的。
　　猫是指猫老师吧？果然说了什么让她伤心的话。但是，猫老师又不会中文……

　　「贵志。」
　　「。」
　　—— 在叫他啊。

　　那他该怎么回复？阿离？离桑？但这么称呼她也听不懂吧。那就干脆算了吧，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万物总有属于他的结局，无论怎样的发展都会有其该有的幕尾。

　　「在呢。」
　　唯有当下、但愿长久还独倾。

　　——红枫雨下的暮晚，一伞、二人、花落三声。
　　宜醉不宜醒。

　　「我……」
　　——伴随着她游香飘丝般的呢喃，与这若有若无的新月一同冉冉起旋。

　　「喜欢你。」
　　——已然无法停下来。

　　「阿离，喜欢你。」
　　——悠然升起的月亮是让人心火似焚的暗号。欣然绽开的夜来泉香是令人九死无悔的号角。

　　我也……很喜欢你啊。
　　无可奈何地笑出来，夏目贵志尽力发音缓慢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一同前往孤影清冷的远方净土吧。
　　梧桐血泪相待老。

　　回看血泪相和宿、翠袖树影摇。
　　舍身亦如此、虽九死其犹未悔、愿为魂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