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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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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山书院的雪总是来得很早。
在一阵寒冷中,裴绮季从梦中醒了过来。她慢吞吞地翻了一个身,裹紧了被子。
睡在她床榻旁的天狼听见了动静,它前爪撑住床前的踏板站了起来,用鼻子抵开幔帐,黑溜溜的眼睛看了过来。见裴绮季醒了,它裂开嘴巴吐出了舌头,似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身后的尾巴也拼命地摇了起来。
裴绮季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抬手用力撸了几下天狼的脑袋,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看了一眼立在书桌上的西洋钟,时辰比往常早了一些,裴绮季拿起搭在屏风上的白色斗篷穿了起来,又用发带将长发尽数束起,而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小的院子里一片白色,天空中的细雪正洋洋洒洒地飘扬着,将万物都笼罩在朦胧中。
裴绮季慢悠悠地走到廊檐下,她斜身倚着廊柱,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寒风不断地吹进廊下,虽然冷,却并不凛冽,裴绮季的斗篷角被吹了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儿,还未落下,接着又被一阵风扬起。
天狼也从屋子里跟了出来,它安静地蹲在裴绮季的脚边,像是要和她一起赏雪一般。
四周越发的安静,天地间,只听得见雪落下的声音。
裴绮季的思绪忍不住飘远,她断断续续地想了很多很多,全是以前的回忆,越想,她的心就越平静,她渐渐把昨晚那个让人难受的梦抛之脑后。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身后有人靠近。裴绮季似是闻到一阵清香,像是茶叶的味道,但是却极淡,似有似无。
“三哥。”裴绮季没有回头,只轻柔地唤了一声。
“嗯。”陆清声音低低地回答,似是不想打破此时的平静。他已经换上了御山书院刚刚下发的冬季服装,青白色的直裾,还配了一件白色斗篷,只不过他此时并没有穿斗篷。
往常这个时辰,陆清会早起练剑,但是今日的这场雪,打乱了一贯的安排,可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他认为和裴绮季一起赏雪也很是不错。
天狼回头看了陆清一眼,它朝着他摇了摇尾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彼此的身边,相互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了动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雪中同裴绮季和陆清用力地挥了挥手,他大声说道:“喂!大清早的,你们二人在发什么呆,该上早课了!”
裴绮季蓦地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她赶忙转身回房,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然后换好衣裳拿上书匆匆出门。
陆清和刘纪之正在院中等裴绮季,见她已经收拾妥当,于是三人便举步朝着上早课的朝阳斋奔去。天狼默默地跟在三人的身后,它的爪子落在雪地上,印下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等三人赶到之后,却发现屋中并没有多少人,看来有不少人因为这场雪“流连往返”了。
三人进屋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天狼不需要吩咐,它像往常一样,自觉地留在了门口,等待裴绮季下早课。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他们看见趴卧在门口的天狼,都忍不住摸了它几下后再进屋子。他们的动作熟稔,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在御山书院,天狼可是一只受欢迎的狼狗。
和甲五班的学生们不同,给他们上早课的傅广先生一向很准时,不会早一分,也不会晚一分,简直让人叹服。他一走进屋子,学生们便安静了下来,个个正襟危坐。
傅广先是检查了人数,见谁都没有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带领学生们开始预习今日要学习的文章。他念一句,学生们便跟着念一句,等将文章念了三遍以后,他停了下来,让学生们齐声通读文章。
早课卯时初刻开始,念半个时辰,卯正下课,下课后学生们到膳堂用早膳,用过早膳后,休息一刻钟,而后接着上课。
裴绮季收拾好了东西,她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想着今日的早膳能否吃到牛肉面。膳堂厨娘迎姨的手艺很是不错,特别是牛肉面做得非常好吃,可是她并不常做,想要吃的话还要碰运气。
刘纪之先她一步收拾好了东西,他几步跨到裴绮季的身旁,抬手用力揽住她的肩膀,道:“小二快走!我都饿了。”
裴绮季侧头看他一眼:“你不揽着我,我可以走得快些。”
刘纪之粲然一笑,他并不放开,径直拖着裴绮季向门外走去。裴绮季对这个动作习以为常,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跟上了刘纪之拉扯她的速度。
两人相携来到门口,却看见天狼的身旁站了一个人,是书童清让,他穿了一件棕黑色的袍子,面上风尘仆仆。
裴绮季眸光一亮,面上立时露出了笑容:“老师回来了?”
清让点了点头:“二公子,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裴绮季颔首道:“我这便去,劳你帮我告假。”
“是。”
裴绮季当即耸肩甩开了刘纪之的胳膊,和伙伴们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大步离开了,天狼一步不落地跟在裴绮季的身后,一人一狗的身影在飘散的细雪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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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山书院修建的时间并不长,算起来不过才五年,但它却是整个大齐最有名的学府。
当今圣上登基那一年,他下旨工部,让工部以整个御山为基,修建一所学府,这便是御山书院名字的由来。皇帝十分重视这所学府,是以工部的人不敢马虎,他们花费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将整个书院修建完毕。
山脚下较为平坦的地方被修建成了马场,是学生们学武的地方。而学生们学文和先生们居住的堂屋房舍则错落有致地修建在山腰上,其间用一条又一条的青石小道连接。这些青石小道掩映在茂密的山林草木间,四通八达,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是以才来的新生们大多几人一起行动,避免发生意外。
学生们居住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他们去上课的时候需要行走一段不短的路程,尤其是上骑射课的时候,他们需要从山顶走到山脚。这算得上是另一种方法的强身健体。
想要来御山书院读书,需得通过山长的考核。御山书院的山长柳定江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是太子太傅,等圣上登基后,他更是官拜左丞相,才学自是不必说,在文人学子中有着不小的声望。柳定江告老之后,在圣上的请托下来到了御山书院担任山长,他为人甚是严厉,想要通过他的考核,必得有些真才实学。
通过考核的学生会进行分班,班级的名字可以看出你是哪一年就读的。就比如说裴绮季,她是甲五班的,“甲”是她的班名,而“五”则是她就读的年限。算起来,她在御山书院已经待了五年了,从十岁那年开始,这真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裴绮季将将靠近辰衡院,站在院门口的小厮便看见了她,小厮恭敬地向她行礼:“裴少爷,老爷早已吩咐了,您来了便直接进去,不需通禀。”
裴绮季认得这个小厮,他常常跟在山长柳定江的身旁,于是她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直接走进了院子。院中十分安静,任谁都能感觉出一些不寻常来。裴绮季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她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屋门前也守着两个人,他们看见裴绮季,直接打起了门帘子,让她进去。裴绮季甫一进屋,便发现屋中坐了好几个人。
山长柳定江坐于主位,自家先生坐在山长右下首第一个位子,教授武艺的吕应天教首坐在第二个位子上,总揽书院杂事的桑南先生坐在第三个位子上,另外还有两位先生依次而坐。
这几位,俱在书院中有着不小的声望,必定有非常重要的事。
裴绮季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她恭敬地行礼:“学生见过诸位先生。”
董安抚着自己的胡须,和蔼地朝着自家弟子点了点头,道:“远陵不必多礼了,坐下吧。”
远陵是她的字,不,准确来说是她二哥的字。
裴绮季挑了左边最末尾的位子,和诸位先生相对而坐,安静地等待着先生们开口。
裴绮季身上的秘密,在座的几位先生都知道,但在几人心中并无丝毫偏见,在他们看来,裴绮季就是他们的学生,一个性格坚韧、品性纯良、十分优秀的学生。
柳定江朝着裴绮季笑了笑,语气比平常柔和了几分:“近日可读了什么书?”
裴绮季道:“回山长,学生近日读了《吾林诗选》。”
柳定江有了兴趣:“哦?可有喜欢的诗······”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董安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柳平波,我们先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