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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逆鳞是有的,且不是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任何人戳到程兰藏着的恨,他都六亲不认。关于遥远的北方土地为何沦陷到别人手里,大家心知肚明,红脸将军不要那一片了,土地也好,资源也罢,那上面扎根的人,都不要了,他带着兵转头就走,只是没多少人敢说。这暂且不提,毕竟九岁的乔越腾尚且只知道吃饭睡觉打架,家国危难,他还不太清楚,只晓得一点风声从延安那边飘过来,程老板忽然就不按心情来决定做不做生意了,揣着他的玉,或是别的什么,准时准点地早起。

      乔越腾摸不透,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要开始了,或者早就开始了,只是他迟钝,没发觉而已。但是程老板不说,日子好像也顺风顺水地过,所以放任自流。星期六程兰也出门,这以前不多见。乔越腾缩在他的被子里做好梦,梦见他赚大发了,像程兰手指上戴玉戒一样,十根手指头,一根一根地串着金银珠宝,看着就富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他梦得美好,睡梦里迷迷糊糊地傻笑,忽然看见程兰朦胧的影子,立在他梦境的彼端,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样的白衣,一样单薄的身子,笑容都分毫不差地坏,但是什么都没说。

      乔越腾看着梦里的那个,脑子生着锈,慢慢地转动。他想:我要是有钱了,就给他买个更大的院子,把这人关里边去,逼他读书学字,动不动就威胁不给饭吃……不过要是真老了,人也要死了,给你买个棺材,找个风水好的地盘下葬,也不是不可以。他想着想着,生出一点不舍的悲哀。

      忽然院门被人一下子拍打起来,像只啄门的鸡一样闹腾。乔越腾一个激灵,从他多富贵的梦里醒过来,觉得头疼的要命,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乔越腾!乔越腾!你出来!”

      这声音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乔越腾晕乎乎地爬起来,慢慢吞吞地扣好扣子,他窗外飘着一小片蓝的过分的天,云南才会有的,别的地方看不见。今天天气好,不知道哪个神经病来讨嫌,而且是来找乔越腾的。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人还在吵吵闹闹地拍门,活像泼妇骂街。一群母鸡缩在旁边,被吓到了,不敢咕咕,看来外面的人来势汹汹。乔越腾去开门,看见外面的台阶上站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扎着小辫子,衣裳红彤彤的,个子小脾气倒是大得上天,就是他上个星期吓哭的那一位。

      童三月小朋友来踢场子了。

      程兰押着他去给人家道歉时,压根没问他为什么发火。仔细想想就晓得,乔越腾心里面子大过天,没出息得很,大概被人家说闲话了,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年纪太小。程兰猜的方向准,却压根没把闲话中心往自己身上扯,不然小姑娘大概早就被老板亲自打断腿了。看着仙气飘飘的一个人,记仇得很,非要千方百计报复的。

      当时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正坐在先生摆的凳子上,说不出什么脏话,更像撒娇一样掉眼泪,程兰提着乔越腾过来的时候她恰好抹了一把鼻涕,小脸糊得脏兮兮的,程兰那件衣服确实好看,端着一派的优雅,先给小姑娘造成了品味上的震撼。她眨眨眼睛,看清楚程兰整个人,又感受到视觉上的冲击,第一个反应是挪着板凳往后缩。乔越腾看着她脸上诡异地泛起春色,心道不好,他一不留神好像又招惹了什么摸不透深浅的东西。程兰笑眯眯地,扣着乔越腾的脖子把他推上去,说:“傻小子,快道个歉。”

      这一笑不得了,只听见小姑娘嗓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眼泪又开始蓄了,看着还要再哭一会儿。乔越腾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在盯着程兰咽口水,想起她刚刚童言无忌地讨人嫌,又是不情愿又是毛骨悚然地翻白眼,嘴巴缝死了不张口。程兰不会真当着外人的面就地揍乔越腾,他那一身形象扒不下来的,最多回家收拾,反正今天死倔的乔越腾半个字也不会说,心里气着王八蛋狗咬吕洞宾,就杵在那儿当木头。先生跟在后面看,脸色相当差,碍于家长在场,没上去呵斥乔越腾。

      程兰倒是很好脾气地拍了下乔越腾的后脑勺,新长出来的头发太短,有点刺手,程老板暗中嫌弃地甩了甩腕子,被乔越腾看见了,气得转了个身不去看人,屁股冲着那边委屈的小姑娘,摆明了一个拽字。程兰弯下腰去,帮小姑娘把乱糟糟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凑近了一张笑着的脸,是打算亲身上阵用美色去蛊惑了。德行。他问人家:“你叫什么名字呀?”

      刚才还叽叽喳喳吵的跟打鸣一样的小姑娘现在反而细声细气地软下来了,小小声地说:“童……童三月。”

      刚才哭得乱七八糟的,这会儿一看见美人就发不出火,也不知是小孩子确实有点怕陌生大人,还是因为她过早地表现出是个好色的怂货。乔越腾撇着嘴巴,心里透透地,压根瞧不起那边那个皮囊惑人的,假装自己是堵不出气的墙。又听见程兰在哄:“三月乖,不哭,他就是脾气差,脑子不好使。别计较。”

      是赤裸裸的挑衅了,乔越腾牙根痒痒。程老板不知道往哪摸了块帕子,轻轻柔柔地去帮小姑娘擦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是个大姑娘真得害羞。可是大概老天有眼,真让乔越腾碰到了脑筋开岔的神经病,童三月直勾勾地盯着程兰的脸看,小小年纪就晓得分辨美丑区分高低,前途不可限量。

      然后程老板帮她擦完了脸,把那手帕揉在手心里,一只手端着童三月的下巴,慢条斯理地说:“可是呢,这事儿也不全是我家这小子的错,你说是不是?”

      乔越腾脊背一僵,不知道转过头还是继续当木头。他其实还是有点委屈,年纪还小,又没察言观色的能力,更别提他平时本来在学校就乖得很。程兰对他在学校怎么过的一点都不感兴趣,鲜少来插手过问,除非他拿着鲜红的零蛋回去,程兰基本不去管他学的好不好过的舒坦不舒坦,这跟养宠物没什么区别了。

      他压根没想到程兰会真的过来,也不觉得这人会护短。

      “我养的东西,做错事儿了,我会给你陪个不是。你先做错了,就得先一步道歉,明白吗?”程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小姑娘,纸片一样的手指头有意无意地蜷曲着,像是准备动手。

      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把一大一小两个王八蛋揪起来骂,结果童三月小朋友相当之鸡贼,有出息得很,飞快地点着头:“明白!”眼睛闪闪发光的,跟得了便宜一样美滋滋。她倒是反应极快,开口还是甜甜的,“我错了,我乱讲的,乔哥哥别生气。”一秒钟就和红脸将军称兄道弟,一点也不含糊。童三月睁着大眼睛看程兰,跟摇尾巴的狗似的。程老板许是没见过小孩子里能有这么个没骨气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先生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跟着装木头,觉得这一屋子都是混账东西。

      “行吧,混账小子过来,给人家道个歉。”程兰回过头呵斥那边那根小木头,小木头磨磨蹭蹭地转过来,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结果童三月压根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屁话,还是目不转睛盯着程兰,就差自己凑上去卖身了。成吧,是个奇人。乔越腾翻白眼,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程兰提起来的时候,还一言难尽的表情,最后只和乔越腾说了句:“那小姑娘,你尽量别招惹吧。”乔越腾在扒饭,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程兰,正看见他把替人家擦过眼泪的手帕丢掉,显而易见的嫌弃。

      他没招惹,天地良心,压根把这事儿忘了,忘得一干二净,骂完爽过就跟放屁一样,谁会特意去回顾。乔越腾站在门口,盯着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姑娘,隐隐觉得这次遭殃的是程老板。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边?”

      童三月掂着脚尖,想要越过乔越腾往院子里看,心不在焉地答着:“哎呀,你和你哥哥回家的时候,我跟了一段呢。”

      这他娘是要成精了吗?

      乔越腾往旁边跨了一步,挡住那颗不怀好意的脑袋,戒备地盯着她,“你来干嘛?”

      “哎,哎,你哥哥不在家吗?”

      “他不是我哥。”

      “你爹?!”

      “放屁!”乔越腾怒骂。童三月有点委屈,但还是坚持不走,叉着腰问:“你哥到底在不在?”这姿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和讲价的婆娘如出一辙。她生的有点圆润,一双干净的眼睛,也算是可爱,就可惜性子生岔了,小小年纪不务正业的。

      乔越腾越听越不对味儿,他盯着童三月看,屁大点小姑娘,牙都没长全,手脚还没抽条,圆圆一个团子。他问:“你到底想干嘛?”

      童三月拍了拍贫瘠的胸口,信誓旦旦地:“提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个被男色耽误的姑娘了。我爱沙雕小姑娘。
    开头说的是东北三省沦陷的事儿,延安那一句指的是延安大生产运动在修养民力,初步掀起了生产热潮。
    快乐阳炎日我如同嗑药,今晚应该还能再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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