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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儿跑进心里去了 ...

  •   1月8日, 小樽从Q巿回单位宿舍后, 一觉睡到晚上九点, 如果不是被呼机吵醒, 她想她可以一直睡到星期一的清晨, 很久没有这样好睡了, 罕有的没有梦, 醒来反而以为是梦, 转头见到呼机绿色的屏幕一闪一闪, 几乎错以为梦里见鬼了, 像十一岁那年的那一夜, 墓地里的鬼火, 似近却远, 然而错觉也只是一瞬, 她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来自大丁, 活生生的人, 刚刚跟她相处了一天一夜的人。

      另一边廂, 大丁睡得不好, 可以说完全没有睡过, 却浑浑噩噩, 仿似在梦乡。上午回到家里, 刚刚踏入院子, 在喂鸡的老奶奶抬头看见他, 立刻放下手中的活, 一迭声地问: “怎么样? 怎么样? 那个女孩什么样?”

      声音扬开, 正蹲在井边刷牙的姐姐含着一口牙膏泡沬站了起来, 母亲也从厨房冲出来, 他想他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先欢喜后愁苦, 因为姐姐问: “好看是吗?” 母亲却问: “不好看是吗?”

      他不晓得要怎么回答, 思考了一下, 点了头又摇头: “好, 也不好。”说完往屋里走, 奶奶在他身后问: “吃过饭了没有?” 他已听不到, 心里在想: 算是好看的, 但与理想中的那种好看不同, 他的理想是, 眼睛大大, 个子高高, 她的眼睛也许大, 可是个子太小, 不过这些现在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从窗外进来的阳光, 想起早上他们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 外面太阳已升起, 但他还是被晨风吹得起哆嗦, 她突然回头向他说: “这还是我跟别人第一次看通宵电影, 以前只跟表姐和四舅看过。”他最初没有反应过来, 只在看着她的脸, 心想她的皮肤真是白啊, 接着看到她好象脸红, 才恍然大悟, 原来昨晚她是有听到他在暗示他只跟兄弟们看过通宵电影, 而不是跟别的女孩,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可她意会了, 于是他笑了, 她有些羞恼: “笑什么!”

      晨早的阳光淡淡地罩下来, 女孩的脸莹白中透着粉红, 白似梨花, 紅如桃花, 他的心怦怦地跳, 徒然间仿佛春天已到了, 一下子对冷就沒了知觉, 她把大衣还给他时, 他频说, 你穿着吧, 我不冷。可是没过多久, 在车站, 她去洗手间, 他站着无聊, 就蹲着等她, 她出来后走过来看他一眼, 语气冷淡地说: “走吧。”眼神也是疏离, 让他冷了一冷。

      之后女孩的态度又是冷热交替, 他们搭同一辆车, 他回家的路要經过她工作的地方, 车子到了她宿舍楼下, 她突然邀请他上去坐坐, 令他受宠若惊。上去后, 坐了一会, 喝了杯茶, 她走开一下, 他看到书桌上有本厚厚的书, 用很精致的包装纸包着, 就好奇走过去一看, 没想到那书用一把锁锁了, 锁是心形的, 也很精致, 心里正感奇怪, 她走来急忙忙地捧走那本书塞进柜子里, 脸色不大好看, 他猜想那本书是不是很深奥, 她觉得他不会看得懂, 所以懒得让他看? 尚在郁闷, 她却殷勤地再帮他添茶, 还拿出她学生时代的相片给他看。

      女孩的心思他猜不透, 就像有一首歌里唱的那样 –像雾像雨又像风。

      他瞪着头顶的蚊帐, 白茫茫一片, 有点怀疑是在做梦, 从跟她的第一个电话开始到现在, 就像做梦。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梦。可是这个梦让人欲摆不能。

      晚上父亲从南音社回来后, 问他跟小樽见面的情况, 他含糊地答: “还不错, 就不知她愿不愿意继续交往。 ”父亲严肃地说: “人家是大学生, 在政府单位, 又是华侨家庭, 跟我们有差距, 要是不愿意, 就算了, 电话也别再打了, 否则耽误别人, 也耽误自已。”

      父亲的话他认真地思考了几个小时, 最后在电话里他鼓足了勇氣, 问出口却仍吞吐: “你, 你愿意做, 我的女朋友吗?”

      那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 哧吭哧吭的鼻息, 像破旧的风扇转出来的响声, 就在他快絶望时, 她回答: “这个, 我比你大, 还有, 身高太悬殊。”

      大丁绷紧的神经徒然松懈, 忍不住就一乐, 原来会感到自卑的不只是他, 事后他很佩服自己, 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用时下的流行语来回答她: “年龄不是问题, 身高不是距离。”这句话好象十分奏效, 她没有再犹豫: “只要你愿意, 那么我, 也一样。”

      小樽没有说 “我愿意”, 三个字本来已萦绕在她的舌底, 但终究无法出口, 那应该是在神明面前许下的一生的承诺, 是对一个把他的名字放在心口一想心就会动的人, 而不是对着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轻易可以说的。

      但他还算是不同的吧, 虽然气质学识不尽如理想, 可相貌端正, 诚实而不木讷, 有点小聪明, 还会逗她笑, 就这样吧, 三千弱水中的那一瓢已不可得, 所以, 就这样了吧。也许“我愿意”可以留待以后再对他说。

      她的回答尽管不尽善尽美, 大丁还是欣喜得迫不及待: “那我现在去找你, 好吗?”

      小樽笑了: “今晚就算了, 明天吧, 明天我生日, 你叫上你的那些兄弟, 我叫我的同事们, 人多热闹。”以前她并不喜欢热闹, 在宁静的月光中独自思念一个人是何等美丽的一件事, 可现在懂了, 美丽不能上瘾, 像□□, 吃了会产生美丽的幻觉, 药效走后, 幻像破灭, 只会令人更絶望。所以, 何不停止宁静, 融入热闹, 做他的女朋友, 认识他身边的人。

      当晚, 她拿出一本新的日记本, 在第一页写下两个大字: 大丁。接着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 记下了这两天的事情, 写完上锁, 放入书柜中, 离那本旧的日记本远远的。

      两段不相关的故事, 就让它们老死不相往来吧。只是命运如洪流, 怒啸奔腾, 它的去向, 半分不由人, 她以为不相关的, 有一天也许就相关了, 套句外婆常念叨的话: “命, 这都是命。”

      小樽命里有两个生日, 一个是她出生的日期, 1月9日, 另一个是算命先生给的生日, 小时候她体弱多病, 妈妈请人为她算命, 说她命中缺水, 把她的生日改在了每年阴历雨水的那一天, 外婆每年帮她做的生日也在那天, 李明知道后, 取笑她是水作的林妹妹, 每年给她的生日礼物总跑不掉跟水有关。

      今年开始, 她不想再要那个生日了, 雨水过的生日, 注定要流泪, 1月9日就不同, 一定只有阳光和笑声。

      1月9日, 果然是晴朗的好天气, 她下午请了半天假, 打电话急call木子和乙乙过来陪她去J巿大采购, 可大忙人木子说要到厦门接一个老外客户, 恐怕今晚也赶不上参加她的生日, 乙乙回电话的时候声音快活得不象话: “哈哈, 不早说, 姑奶奶我要回乡了, 生日礼物下回再补, 就这样了啊, 我要走了。”在电话里大大地“啵”了她一口就收线了。结果她下午独自一人去了J巿, 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J巿比不上Q巿大, 但因为是侨乡, 港货多, 木子和乙乙虽然工作在Q巿, 住也在Q巿, 但平时衣服却喜欢到J巿买, 贪它款式新, 通常香港巿面上流行什幺J巿不出两个月也跟着流行起来, 步伐也许跟不上深圳, 不过也算快了。小樽经过一间服装店时, 看到门前的模特儿戴了顶帽子, 挺有趣, 其实就是一个头箍上缝了块布料, 像极了采茶女采茶时绑的头巾, 却是今冬香港正流行的款式, 她一时兴起, 就进去试戴了一下, 看起来还不错, 有复古的味道, 店里的老板娘在旁及时称赞: “这帽子你戴起来好看。”又建议: “要是把眼镜摘掉就更好, 现在不是有隠形眼镜吗?”小樽笑笑, 没说什么, 把帽子买下后, 先去超巿買了些用品, 然後再到食品街。

      食品街是一条旧街, 小小的巷子古式的建筑, 以前谁家要嫁娶都到这条街里来光顾, 每间店门口一溜望过去, 红彤彤一片, 摆放的全是喜饼, 喜糖, 最有特色的是印着喜字的大白包子, 一个就有芭蕉大, 几十个叠起来便成了一座雪白的小山, 粉红色的喜字夹在其中, 像煞了朵朵层叠的樱花, 所以以前每次经过她都指着包山叫富士山, 乙乙就起哄: “嘿, 等你以后结婚了就去富士山渡蜜月呗。”

      现在结婚已不流行派这种大包, 这条街的老店铺也正逐渐消失, 或者改头换面卖起新式的面包蛋糕, 但小樽还是偏爱老式的糕点, 所幸还有几间老店在, 她进去一间, 捡了一些绿豆酥、糯米糕, 还有蜜饯, 几小袋提过去柜台付钱: “多少钱呢?”

      坐在柜台内看书的人抬起头看到她, 愣了一下, 盯着她又看了几眼, 突然站起來: “你是那个……小樽?”

      小樽也愣, 瞧了他一会, 终于想起: “你是奈良。”

      “好几年不见, 变得快让人认不出了, 只除了眼镜没变。”奈良笑看着她, 隔着柜台向她伸出手。

      小樽又一愣, 这个……握手?

      奈良扬眉:“怎么? 不想认我这个老同学?”

      小樽讪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 伸出去跟他握了一下, 心里挺感慨, 人的变化可真大, 初中那时, 奈良挺羞涩的一个小男生, 他们班男女关系防得又厉害, 他跟她同桌, 平时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讲过, 直到毕业后一个月, 班里组织了一次爬山活动, 他跟在她后面, 依旧没有交谈, 活动拉下帷幕, 他终于有了一句台词, 在她快绊到一块石头时, 喊了句: “小心!”不过台词没有起作用, 她还是扭到了脚, 他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反倒是她安慰他: “没事。”一来一往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此后再无联系, 回去后她的脚肿得像猪蹄, 在家养了十来天伤才好, 因此对这个男同学印像还算深刻。

      感慨归感慨, 寒暄还是要的:“你在这里工作?”

      “不是, 是我家开的, 我今天休假, 过来帮忙看一下。我在公安局工作。你呢?”

      “我在银行。”小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感觉他讲到自家的店时, 表情有点嫌恶, 心里暗嘀咕, 要是我家也有这样的店, 叫我看一辈子都愿意, 不用动脑子, 没事时还可以看书吃零食, 多悠闲自在啊。

      老同学见面当然要好好叙一叙旧, 奈良把在后屋整理货物的爸爸叫出来看铺, 再对小樽说去喝杯咖啡吧。小樽对他的邀请甚为难, 不好说是自己生日, 只好推给同事: “不好意思, 今天我同事生日, 我出来帮她买东西, 改天怎样?”

      奈良看了看她放在地上的几大袋东西, 笑: “看不出你还挺有力气啊, 我送你回去吧。”

      “怎么好意思麻烦, 我工作的单位还挺远。”

      “老同学跟我客气什么, 我开车送你。”

      小樽心里又犯嘀咕, 虽然是“老”同学, 可也没老得可以令人陡生这样的热情啊, 表面却不好再拒絶: “那就麻烦你了。”把刚才捡的那几小袋糕点提过来要结帐, 老同学却接过去直接放入她其余的大袋子里, 帐也不用结了, 说要送她吃。

      小樽对他接二连三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 除了说谢谢, 真不晓得要说什么了。本来她还想去买花, 现在念头只好打消, 不好意思太麻烦他。

      开车经过新巿区, 那里有几间花店, 她忍不住多望了两眼, 昔日手足无措的小男生今日机灵通透, 问: “想买花?”

      小樽只好点头, 于是车子停在了花店门口, 她下车买, 他在车上等。面前鲜花琳琅, 颜色繁多, 她踌躇难决, 偶一瞥眼, 看见奈良眼睛直望着这里, 匆忙间就选了一束百合, 付钱后回头, 发现他的视线还在她身上, 回到车上, 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搭讪着: “今天的花不错。”

      他噗哧笑: “其实你没变, 还是那样沉静, 只是比以前漂亮多了。”

      这意思是说我以前是只丑小鸭? 但被人称赞漂亮, 心情总是不错, 到了宿舍楼下, 小樽出于礼节, 邀请他上去坐一下, 幸好奈良还算识趣, 只说: “改天你请我吃饭吧。”跟她交换了呼机号码, 又帮她把东西提到楼下的基金会门口就离开了。

      基金会的同事阿英早就从柜台内探出头来, 等小樽走进来, 嘻嘻笑着问: “高大又英俊, 男朋友?”

      “不是, 初中同学。”小樽不愿多谈, 提着东西往楼梯走, 回头又邀请她: “今天我生日, 晚上如果没有约会就上来凑一凑热闹。”阿英又从柜台内伸出脑袋: “刚才那个帅哥今晚会不会来?”

      “不会。”小樽今天心情不错, 又说了句俏皮话: “不过走了一个帅哥, 还有千千万万个帅哥。”

      “真的啊? 有帅哥看我今晚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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