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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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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渐近。
女鬼已经缓慢地回过头,看向屋内,湿淋淋、惨白,被水泡得发胀的脸,已经看不清完整五官了。
血水已经润湿了地板。
她走近了几步,佝偻着身子,眼睛空洞地盯着床边的两个人。
邵嘉禾是真的很怕这种场面,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天知道他作为鬼魂为什么还是有心跳……甚至开始耳鸣。
救命!
她也盯着他,嗫嚅的嘴唇,不断重复着一个口型。
小宝。
小宝到底是哪位……?
屈景明这时候已经走到桌边,冷冷暼着那个鬼魂。
这是失去了神智的孤魂野鬼。
“小宝不在这里,到底要说几遍?”
他心里厌烦,将边上的小鬼拽得离她远些,自己上前和她对峙。
女人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突然落泪,发出一阵很凄厉的哭声。她的嘴巴张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口中蜷缩的舌头仿佛一只小老鼠不断颤动着。
“你别吓唬她……”邵嘉禾愣了一下,也上去小声说,“小宝真的不在这里。”
女人说,不可能,他就在这地方。
她来来回回重读这句话。
血水淌了一地,地毯都浸湿了,她一直反复念着这句话,四处在房间里走动,她在找人。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屈景明的声音。
邵嘉禾看向他。
浅色的戾气的眼睛,不耐烦得快要溢出来。
“……小宝到底在哪?”邵嘉禾心里觉得怪怪的,女鬼不至于这么认错吧,“她的孩子,还活着吗?如果能找到他的话,她大概就能醒了吧。”
往四处看,大半夜的,到处都是血水。
屈景明:“难道还要我帮女鬼找儿子?”
生气了。
“只能这样吧。”
邵嘉禾道。
但屈景明表现得很厌恶。
他对女鬼说,“都说了不在这里了,你是听不到?”
!!
邵嘉禾头皮发麻,万一女鬼受刺激,攻击了屈景明怎么办。
他赶紧找补:“阿姨,小宝的全名是什么?等天亮了,我去问问他在哪……”
女鬼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缓慢地停下了打开衣柜的动作。
她蜡白发胀的脸,眼皮浮肿,瞳孔紧紧觑着他们,却突然像是有了神采,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血水滴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
良久,久到他俩以为这女鬼已经听不懂他们的意思,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才听见了很嘶哑的一句回答。
“我叫什么……?”她像是很混乱痛苦,捂着肿胀的脸,在指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梁菡。”
梁菡死于谋杀。
雨夜,被重击,血流遍地。
她是一位单身妈妈,孩子还很小。
生命消逝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小宝还在家里等她,但她回不去了。
……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梁菡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但还是大概能分辨她是在说什么。
拼拼凑凑,这才知道了她的故事。
邵嘉禾硬着头皮走上前,与她确认母子的姓名是哪些字,又再和她确定了死亡时间、以前的住址。
幸好她还认得字。
是被凶杀的受害者……
他在心里叹气,也很同情她。
她是想知道自己死后孩子下落的可怜人。
这一番折腾完,已经快两点了。
邵嘉禾好声好气地将女鬼送出门,自动感应门锁一合上,他回头,发觉满屋子的血脚印一瞬消失了。
一切恢复了原样,仿佛她没有来过。
“睡觉吧,明天还得去找人呢……”
一松懈下来,邵嘉禾就困得不行。
青年倚在墙边,涂满纹身的右手拿起他记录信息的本子。
肉眼可见,他心情很烂,对梁菡很厌烦与怀疑。
“她怎么不自己去找?明明知道家里的地址。”
“不知道……但如果不答应,她肯定还会再来你家。”
其实谁也没有义务为她解决遗愿,但他不希望屈景明惹上麻烦。
“你是活人,和我不一样,她一旦缠着你,你怎么都会被影响的。不如早点让她的事情解决。”
邵嘉禾刚才就考虑过了。
何况这些怪事,是从他来到身边才开始的。
屈景明低头打量他。这样观察的眼神盯着他看,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与他对视的几秒,很快又挪开眼:“你不用管我的事。”
这倒也是。
确实,屈景明根本不怵这些鬼怪,只是觉得很烦。
邵嘉禾应了声:“好吧。”
“她说的那些话别全信。”
“嗯,知道了。”
邵嘉禾站在床边,低头磨磨蹭蹭地拿回了本子。
此时暂且了了。
翌日,邵嘉禾一大早就出门了。
七点天已经亮了,他出门吃早餐,逛了一圈。周日早上,外面街道很热闹。
身体好像并不是很困乏,但精神上倦倦的,大概是灵魂和身体对熬夜的不一致反应。他以前是完全熬不了夜的,过了十点就一定要睡觉,但屈景明的身体似乎没有这种困扰。
可能因为案子是十几年前发生的,网络上没有梁菡案件的报道信息。
邵嘉禾打算先去案发地看看。
根据梁菡给的地址,她生前住在老城区,有一套父母留下的房子。那地方是一个上世纪的小区,房子都很旧。到了那里一瞧,门口甚至连保安亭都没有。
死亡地点是在回家路上,小区外面的那条巷子。邵嘉禾在附近转了转,没有找到她描述的小巷子,应该是已经修过路了。
没费什么劲,邵嘉禾就跟在一个晨练归来的老大爷背后走到了小区里。
有三个单元楼,他找到梁菡所说的3号。
她当初住在五楼。
她的孩子如果还在,应该住在这里。
因为是白天,邵嘉禾也不那么怕了,一边爬楼梯,一边对屈景明感叹:“我们这样好像柯南啊。”
【ok,开始破案。】
突然愉快的语气。
……昨晚不是还在发火吗?
五楼到了。这地方是一梯二户,左右都是差不多的防盗门。梁菡没有说是哪一间,他只得在楼梯附近看着两扇门。能看出来是有人住的,两边都贴了对联,其中一家的门口放了鞋柜,里面是几双凌乱的鞋子,是男人的款式。
【直接上去敲门,问问认不认识梁菡。反正只是来看看她儿子过得怎么样。】
屈景明打算速战速决。
但梁菡已经去世了,他非亲非故,该以什么理由来探望她的儿子呢。
邵嘉禾想了想,摁了门铃。
叮咚。
周末早上,楼道里很安静,一时只有门铃的声响。
他又叩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不在家?
【换对面那家。】
这时,门突然开了。
门里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睡衣,头发乱糟糟,看样子是被吵醒的。
他语气很焦躁:“找谁?”
邵嘉禾也直白地问了他是否认识梁菡。
“她十四年前住在这里,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没听说过。”
中年人也直说了,他是几年前才搬进来的。
门砰地关上了。
邵嘉禾觉得他的反应不像撒谎。
是不是对面那家呢。
他故技重施,又去敲了对面的门。
叮咚。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模样只有二十来岁。
“梁菡?我不知道是谁……”她莫名其妙,“你找错地方了吧。”
门再次砰地摔上了。
邵嘉禾不解:“是梁菡记错了?”
【她的说法不一定是真的。】
屈景明倒是不觉得意外。
十几年前的事情,全是记忆混乱的孤魂野鬼的口述。
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这件事。
邵嘉禾疑惑地下了楼,见到几个在小区里健身的大爷。
屈景明打算叫他回家,一转眼看见他已经和大爷们聊起天了,感叹大爷单杠练得太好了,怎么练的,他的眼神天生地干净真诚,愣是把大爷们哄得心花怒放。
又紧跟着就把话题转到了梁菡身上:“伯伯,你们听说过十几年前这儿有个姑娘出了事吗?”
屈景明:……
大爷们面色一变。
他们当然有印象,早年这地方治安不太好,但没出过这么恶性的案件。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的,警察来来去去了好几趟,但后来好像没有后续了。
“说是被杀了,在巷子里。”
“那姑娘有个小儿子,很可怜。”
“案子没破,巷子没监控的,那晚上还因为下大暴雨这一片全停电了,早上发现的时候地上血都冲干净了。”
“那个儿子?当时还很小吧,好像是被收养了。”
“不知道他在哪。”
“可怜啊。”
“她埋在东边的公墓了。”
……
“她都没有其他亲属了,被收养了的话,想找她儿子好难的。”
从小区出来,邵嘉禾就叹了气。
屈景明认为这事处理不了,可以直接搁置了,跑这一趟也就这结果。
他听见小鬼又重复咕哝说“好难的”,很忧郁的语气。
一只同理心泛滥的鬼。
【(# ̄~ ̄#)回家。】
屈景明下了命令。
“好吧。”
话虽如此,邵嘉禾也仍是奇怪,梁菡一心找她儿子,怎么会一直往离家很远的温城公寓跑?这一处小区是这几年才建起来的,那时候梁菡已经过世很久很久了。
有问题。
周日,无所事事的一天。
作业和试卷已经写完了,手机上班级大群人满为患不断弹出新信息,隐约能见到一些“艺术节”、“节目”之类的关键词。
之前有个同学说过这事……下周是学校艺术节。
“我可以看班群信息吗?”
邵嘉禾问。
【随便你。】
微信大群99+——都在讨论节目。
——不是我说,大不了找个妹妹反串当帅哥
——弹吉他?谁来弹?
——我们班美女无处安放但是帅哥没有
——其实还是有一个的虽然他下三白看着很凶(
——那位还是忽略吧……你不想被冷笑一声问“你sb吧”的话
——你说屈景明?他肯定不会去艺术节啊
——他每年都翘了翻墙逃走吧,去年还被班主任当场抓住
——除非艺术节可以飚车
——财阀暴躁公子pass,下一个谁
——如果是2.0版本的话其实也可以,我感觉他会答应(
——你是说那位的……
——诶嘿嘿嘿嘿
邵嘉禾点进去的时候不小心发了个表情包。
[( ′ y▽ ` )~*鞭炮]
……屈景明为什么有鞭炮表情包。
也许是被爆竹炸到手,班群就此静止了。
邵嘉禾困惑,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此时没有屈景明加入的另一个群猛烈炸开。
——是他吗!!!
——卧槽,刚才吓了我一跳
——尿都差点漏了
——议论财阀大少爷,big胆!
——幸好这时候是应该是说话软软的第二人格
——起个名字吧,叫他屈景明总觉得怪怪的
半晌。
——你去不去艺术节啊?
邵嘉禾疑惑:[你是在问我吗?]
——对啊,我们节目缺一个男角色
——你来帮个忙露脸可以吗~
——就几分钟的戏份!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他问屈景明:“他们说让你去扮演一个角色。”
被他唤醒的屈景明瞄了眼屏幕,他对这种节目毫无兴致,直接否了。
【我没兴趣。】
“那,我帮你拒了?”
【如果你想参加,随便,但过了18:00我不会帮你继续。】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好像把身体借给我了一样?我以为你会不同意的。”
就像他之前想买台灯,与同学去埃及展,屈景明都表现得很无所谓。
【非得我不同意你才舒服?】
“你这么凶干什么……”
【……】
“为什么答应?”
邵嘉禾还是疑惑的语气。
【因为你不至于做怪事。】
从意识到无法控制这只鬼魂,屈景明就对小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这只鬼像一张白纸……瞄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性格,乖学生,红领巾鲜艳飞扬,除了灵异事件之外,做不了出格的事。
邵嘉禾就是好奇,只是这个原因吗,然后就把躯壳交给陌生鬼。
“没有别的原因了?”
【你在暗示什么?】
“啊?”
【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
【行了。】
什么意思……
他莫名,低头发了回答,群里一片欢呼。
——好耶!
——打扮起来!王子!戴面具的王子!
——佐罗那种面具吗
——苍蝇搓手.jpg
好热闹……
这些友善,尽管不是对他的,但连带着他也受了些余温。
邵嘉禾从未感受过这种氛围,其实有些不习惯,慢吞吞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18:00。
灵魂出窍,各自归位。
屈景明很少在楼下待着,今晚因为准备去山顶车道,他打算上楼休息。
他给朋友发消息,解释今晚自己可能迟到。
如果女鬼今夜再来,大概率去不成。
在他身旁,少年弯下腰推一把矮椅,睫毛垂得很低,认真地摆正了椅子的位置。
屈景明看了他几秒。
“等下如果有事,记得马上叫我。”
说的是女鬼。
但这会儿天刚黑,女鬼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
屈景明接了个电话,是来自中年通灵人郑师傅的。
他走到阳台,拨弄着茶花树的叶子。
“我这两天就回首都,你有空的话,带上你家的小鬼一起过来?”中年人说道,“我准备劝劝那只小鬼。”
“劝?”
“劝他离开你啊,到底人鬼有差别。”
邵嘉禾目不转睛,在看电视上的美食节目。
一锅很Q弹的面包冒着热气噌噌出炉。
叮咚——
门铃又响了。
?!
邵嘉禾赶忙去看监控显示,这次,他在上面见到一个年轻少年的身影,戴着帽子,一脸生气模样。
是活人吧……
屈景明恰好下楼,瞥见显示器上的人影。
不认识他。
“这谁?”
邵嘉禾纳闷:“我以为是你的朋友,也走错了?”
是活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出于谨慎起见,他打算先看看对方是想干什么。
于是他穿墙而出。
奇怪的是,鸭舌帽少年突然一脸震惊失措煞白,抬起手抖啊抖地指着邵嘉禾,结巴道:“你怎么从墙里面出来的……”
邵嘉禾:?
这人居然是阴阳眼。
屈景明开了门,神色很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鸭舌帽仍然沉浸在撞鬼了的震撼之中,脑子嗡嗡作响,他被吓到了,语速飞快地喊道:“我住你家楼下,你怎么把楼道弄得那么脏!楼梯上全是血水,还是什么玩意儿,一股臭味,都流到我家门口了怎么不去打理……他妈的等等,你家的墙这是什么构造啊为什么他能穿墙出来???”
邵嘉禾没想到自己吓到人,很惭愧,只能眨眼说瞎话:“你出幻觉了,我刚才是推门出来的。”
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更混乱了。
“楼梯?我干什么了。”
鸭舌帽循声看过去,另一边,说话的男生眼神刀子似的从他身上划过。
鸭舌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这是那种随时会打起来的神情……他才发现对方一整个手臂上都是纹身脖子上也有,还戴着黑银的耳钉和唇环。
这户竟然住了一个花臂不良青年……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黑发美人。
鸭舌帽刚才注意到了,虽然从墙里走出来很奇怪,但刚才那个少年……长得很清纯,瓷娃娃似的过目难忘。
好漂亮,等下该问问手机号码。
……这不该是重点!
鸭舌帽很怂,他怕多看两眼得被美人的不良男友揍一顿。
“……你们看。”他指向楼梯间,自己走过去:“楼梯全是红色的水,脚印到处都是,我还以为是谁死了吓我一跳……”
他突然失声了。
——因为楼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没有血迹似的奇怪血水和臭味,没有绵延到这一户门口的脚印。
他哑口无言。
撞邪了……
“怎么了?”
鸭舌帽惊悚地猛转过脸。
是刚才穿墙眨眼睛的少年。
黑发,眉眼很漂亮也温和,他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什么也没有啊……”
在他身后,是那个很不耐烦的冷脸男,拎猫似的,拽着少年的后衣领往后拎:“别凑那么近,谁知道他是人是鬼。”
鸭舌帽:?
你们俩才不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