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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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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景明有第二人格/小鬼附身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全班,大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如果他不是屈家人,说不定已经被电视台上门采访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些年玄学灵异事件泛滥,频繁耳闻这种事,大家已经不怎么惊讶了,反而是很好奇。
那位第二人格或者小鬼,脾气很好,有点怕生,眼神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这种奇妙印象,也是大家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窦云对屈景明不感冒,但对那个第二人格很好奇。他的宿舍恰好在旁边,便想着过去看看。
刚到门口,门板猛地从里面打开了。
淬寒的耳钉在灯下一晃而过,眉骨阴影拢着躁郁和厌烦,他下三白而虹膜浅,衬上这张脸、纹身和身高,浑身都充斥着攻击性。
“别在这挡路。”
面由心生,他本人就是脾气很差。
窦云被他一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些。
他已经摔门走人了。
……这个暴躁发疯样子,明显是屈景明本人啊?
没戴口罩=本人?
第二人格不在,刚好切回去了?
窦云纳闷。
“景明,我也觉得你是中邪了,”裴至——中午在食堂问邵嘉禾的人,见他上门时也毫无意外,“我中午和‘他’说过话。”
屈家和裴家都是首都有头有脸的豪门,彼此之间的关系紧密。裴至和他说得上是发小,经常有往来,因而今天第一次见到“屈景明”时就觉得反常。
那人的眼神很干净,温和,语气里带着一点礼节性的笑意。
裴至微微一怔。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自己认错人了。
与他说中午好的并不是屈景明,是另一个相像的转学生?因为戴着口罩,他的确想到这种可能性。但很快就从旁人口中打消了这种判断。
但那样柔和的眼神和气质,实在与屈景明半点也不沾边。
“你那第二人格——姑且这么称呼吧,也可能是鬼上身?都一样,”裴至仔细回想今天的情况,“他应该对你没什么恶意,今天一整天都在上课考试写笔记。就算是鬼,也不是恶鬼。”
真正的屈景明倚在门边。
高个子,桀骜的脸,即便不与他对话,只消对视一眼就能感觉到这是个性格强势的人。
他单手在手机上打字,头也不抬,有点不耐烦:“谁知道他是哪儿来的。”
“他控制身体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有意识?”
裴至思索片刻。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觉得很新奇。
屈景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下次他再出来,叫他回家,别在学校待着。”
裴至一听这话,猜到屈景明是想把第二人格或者小鬼弄走了。他觉得可惜,即便那是鬼魂也不是恶鬼,但这是他自己的事,旁人谁能干涉。
与此同时,邵嘉禾慢吞吞地飘在很远的地方,保持着距离。
……不敢靠近。
他躲着屈景明。
因为怕他。
……
“可爱的第二人格,或者阿飘?”
“会不会是女孩子啊,说话软绵绵的……”
“确实,说话性格都很温柔。”
这些话,阿飘没听见,但屈景明听见了。
他们议论得七嘴八舌,一抬头,发觉屈景明已经倚在宿舍门前。
青春期的男生,随便瞅两眼就能结下梁子。
“你们很闲?”
他倚着门,脸上笑着,眼神却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发疯。
看得出来,屈景明心情很差。
“我们就是开玩笑……”
“别生气,哥,真是开玩笑而已!”
一瞬间,宿舍的对话消失了,只剩尴尬的道歉。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第二人格/小鬼出现了一天,温柔、好说话的印象犹存?他们也觉得现在的屈景明似乎没那么疯批吓人了。
第二人格以后还来不来啊……
同学们也惆怅了起来。
走廊起风了,卷走了一切关于第二人格的讨论。
宿舍区一时间静谧无声。
屈景明近来本就很烦,又遇到这种邪门的事。
他低头在手机上拨了个号码。
“程医生,我到医院一趟。”
邵嘉禾从刚才就远远跟在他身后了,见他进了隔壁宿舍大门,猜到他可能是和同学聊天去了,也没跟过去偷听。
不多久,他下楼了。
邵嘉禾紧随其后,跟着他到了一家私立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程医生叹气:“你应该和家里人谈谈,这种情况最好别上学了。”
染了纹身的手取过诊断报告,从开头逐一看了遍。
看完了,撕烂了,纸丢进垃圾桶。
“没必要。”
碎纸屑如雪花从手中轻飘飘地落下。
屈景明脸上是一种厌烦似的不以为意。
“景明,你要知道这才是检查结果,”程医生笔尖缓缓顿住,“你以为是什么原因,怪力乱神?你得相信科学。”
“无所谓,舅舅,我先走了。”
程医生在他脸上,看到的不是对亲人的信任,只有屈景明的自我笃定。
那份精神障碍的报告结论,对他来说就是一滩烂纸。
程医生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
邵嘉禾睨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脚,心里也默默赞同了屈景明的说法。
不是什么第二人格,是一只早逝阿飘误入了人类的躯壳,人鬼不得不黏在一起。
屈景明与他之间存在一股吸引力,可能是灵魂和躯壳之间的绑定关系吧,像是身上自带磁铁,对方走到哪,邵嘉禾就飘到哪——距离超过五米,他就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邵嘉禾在学校宿舍就试过了,他也可以用脚走过去而不是飘,但总之他俩的距离必须维持在五米内。
显然当他控制身体的时候,屈景明不是“沉睡”状态,而是能在意识里见到他的所有举动。
他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很神经质,即便面上带笑也是。
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感觉这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他发的那些心理活动,口吻轻快,又微妙地有种反差。
一人一鬼离开医院。
屈景明走在前面,距离越来越远。
他一走神,距离超过五米,邵嘉禾的灵魂就被咻地扯了过去,飘到他背后。
如果有阴阳眼能看见,恐怕会怀疑他是个背后灵。
邵嘉禾忧愁地叹气。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办法从这具身体里离开才行……
死了的鬼魂,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别人的身体里,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联系。
高三生,游学营,出过车祸……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别的未知交集。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
一个类似于居民楼的地方,建筑很老旧,楼下院子里摆着婴儿车和晾着大裤衩的衣架。几个大爷阿姨在楼下饭后散步,说着方言。
重型摩托轰隆的引擎声、年轻人身上的纹身……他们见了都发怵,偏偏屈景明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目光一交汇,大爷阿姨们都静了些。
邵嘉禾跟在他身后,飘进了单元楼里。
青年踏进了其中一扇门。
像是来做客的?
邵嘉禾想了想,怕打扰别人,没跟上去。
屋子里是另一番景象。
住宅楼的房间改成了办公室的模样,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后,梳着发髻,戴眼镜,两撇小胡子,他模样很沧桑憔悴:“坐吧,是遇到鬼了?”
从他一进门,中年人就注意到对方与其他客人不太一样,进来时并不说话,外套随手一放,随手拽了张椅子坐下。一双紧实的手臂裸着,但画满了各色密密麻麻纹身,像一阵烟往上蔓延凝固。
……通常旁人来时既焦虑且恐惧,这位神色不耐烦,像是来砸场子的。
屈景明拈了支烟,没动,瞥着中年人手里的罗盘,将这两天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
中年人是首都有名的通灵人,姓郑。
听罢,中年人面露惊异:“这种事恐怕很难解决。”
回答他的,是随手撒在桌上的厚厚一摞钞票。
……有钱人。
中年人咳了声,捻着胡子又追问了些细节:“你见到那只小鬼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我没见过他。”
“他大概还会出现……”中年人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起卦算了算,眉头紧皱,“你命格很重,不是容易撞到这些的,奇怪了!这事不好办,也许是那只小鬼生前与你有缘,他自己却不知情,还一直跟着你。”
“有缘?”
“鬼怕人,怕的就是你这种命格。即便如此鬼还缠着你,只能是这样——他本来是该嫁给你的。”
他眼神顿时变了:“他是男的,你他妈胡扯什么?”
中年人见他翻脸,后背冒冷汗,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说完:“鬼新娘只是一种说法,不代表性别。”
他轻笑:“你觉得我信这些?我问的是怎么能让他离开。”
“心愿了了,他自然就走了。除了恶鬼,鬼魂一般都不会在人间存在太久,一年半载就烟消云散了,你身边这只鬼应该也不会存在很久。”
中年人继续胡诌,偷偷瞥着那叠大额纸钞。
“你不能驱鬼?”
“他和你使用同一个身体,他没了,你多少也得出问题,很难说是不是共生关系。”这句是真话,但凡鬼魂附身都对宿主有很邪门的影响。
室内恢复了寂静。
从中年人的视角看,这酷哥垂下眼,面无表情沉默了良久。
像是说了令他犯恶心的事,他整个人都很压抑厌烦。
倏然,他站起身,低头拿了手机咔嚓对着中年人拍了几张照片。
“你干什么??”
中年人大骇。
“留底啊,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的。”
他笑了声,又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你是担心我说谎?怎么可能!我再和你详细说说。你最好常和他待在一起,不然他得变成厉鬼。”
与此同时,屈景明的几个熟人听了转述,都表示离谱。
——好扯啊,怎么可能有男的新娘,你又不是同性恋!
——这几年通灵很火,骗子超多,还是别信了。
——我联系了辛风,这人是挺有名的,但他还在国外,等他回来我和你去看看。
屈景明继续在聊天框打字。
[那只鬼不见了。]
——可能已经走了?
——你最近还是小心点,这种事很邪门的。
——话说……那只鬼长得好看吗?
——如果真的是前缘未尽,他还特地变成鬼来找你,你辜负了他可不行啊!(玫瑰)
——有道理!
他回了句[滚啊]。
“我下次再来找你。”
他已经烦到想把这房子砸了烧了。
与此同时。
邵嘉禾在门外等了很久,想着要不下楼吧。
不知道对面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里面夫妻吵吵嚷嚷的,语速太快了,混着几句南方方言。
身后大门开了,邵嘉禾一时走神,没有反应过来,只寻常地回眸看了眼。
然而,身后是屈景明上门做客的地方。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
……已经来不及躲起来了。
老旧楼道空间逼仄,一人一鬼,转身就近距离面对面。
短发,柔白的肤色,一对眼眸仿佛浸过水,湿润,干净,颜色像是柔和的墨。
少年穿着白T恤和长裤,双手藏在背后,像是很紧张似的,他抿了唇,纤长的睫毛躲闪地颤着。
一开始,屈景明没发现这是鬼魂。
但刚从通灵师那里出来,他下意识地瞟了脚边。
少年站在灯下,但没有影子——不是人。
“你是那只鬼?”
“……我确实是。”
邵嘉禾本想解释一番,关于自己为何在这里,但话到嘴边,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他怕这种场面。
一只夺舍的鬼,与身体的原主人对峙。
他纠结得攥紧了手指,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就这几天才见到你……”
无人回答。
青年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气质冷戾,浑身都透着厌恶的情绪,打了眉钉的眉头蹙起,指间是刚点的烟,吞云吐雾。
肉眼可见的烦躁。
拢在这样的注视下,宛如被迫近的阴影包裹。
“我没有恶意……我不会伤害你,只跟着你。”
音量细弱的,抿着唇,脸颊浅浅陷下一个酒窝。
他的不安写在脸上。
“我不能不跟着你,抱歉,这段时间你可能得经常见到我……”
邵嘉禾飘在他身后,认真解释了一遍。
刚说完就被拽住了衣领,整个人都被推搡到了墙边。
慌乱地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戾气的眼睛。
屈景明力气很重,随手推搡的动作都让邵嘉禾觉得后背很疼。
他嘲道:“滚吧。”
……下楼了。
邵嘉禾心里犯怵极了,但只能小跑跟过去。
炫目橙色的重型摩托车停在院子里,格外醒目。
屈景明上了车,瞥着后视镜。
黑发白肤的少年,仓促地停在他车后。
他没有影子,只沉默地看着车子。
……一种被抛弃的可怜小猫的眼神。
按照中年人的意思,这段时间都甩不掉鬼——建议他留心观察鬼魂,是否有伤人的举动。
车子开得很慢,在红绿灯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不打算去,”屈景明接了个电话,“我现在不是正常人。”
“这有什么,反正你的第二人格或者鬼魂,也没什么攻击性,他要是出来我就请他喝茶,反正他也不咬我。”
对面的名字是裴至,微信上的那个人。
“你这么说,他可能下次就咬人了。”
“啊?”
“他听得到。”
“真的?我说大声点好了,第二人格,你数学物理的最后两道题是怎么写的?”
裴至话音未落,通话已经被掐断了。
四周只有车流和喇叭声,吵吵嚷嚷。
夜晚的十字路口,行人光影绰绰,车灯闪烁,热闹的车水马龙淌过,没有半分其他鬼怪存在的痕迹。
红灯开始倒数。
后视镜闪过了几抹车灯,以及后面隐隐约约的,苍白忧郁的鬼少年。
……
屈景明的住处是一间市中心的复式二层公寓。
寸土寸金的地段,隔音好,大楼内部格外安静。
在等电梯的时候,那抹鬼影重新出现。
少年长得苍白秀气,黑润的眼睛,睫毛很长,仍是抿着唇,有些紧张的模样。
完全没有厉鬼的样子。
一人一鬼进了电梯。
叮——
邵嘉禾跟在他背后飘了进去。楼上是卧室,底下是沙发客厅和空鱼缸。暖色系的装潢和家具,随处可见生活的痕迹,桌上有一杯冷茶、息屏的阅读器。
角落有画架、颜料和刮刀。
美术生?
邵嘉禾思忖了很久。
死了的魂魄,照理说不该附在活人身上。在那几集《驱鬼纪实》里的师傅们也说过类似的话,通常来说只有厉鬼有能力这么做。
他之前就猜测,他与屈景明黏在一起,多半有别的原因。
邵嘉禾在沙发上托腮严肃沉思,才思忖了一半,就因为超出五米,又飘到了楼上。
卧室敞着门,他停在门口,没走进去。
对方站在床前,赤着上半身。
后背伤痕累累,紧实的肌肉线条上布着不少新旧的疤痕。
不知道是打架留下的,还是因为上次的车祸。
右手臂上除了纹身,还有很长的缝针痕迹,刚结了大片的痂痕,触目惊心。
邵嘉禾在一旁看得有些惊讶。这些伤看着就很疼,但他的作风,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伤者。
青年将耳机一摘随手丢在床上。
“我去洗澡。”
啊?
直到看到屈景明瞥来的目光,邵嘉禾才意识到这话是对他说的。
邵嘉禾疑惑地看了眼床上的耳机,又在卧室里转了转。
桌面和书架都塞了满满当当的书,屈景明看书很杂,从传统文学到悬疑推理到路边摊情感杂志应有尽有,另一个单独的架子上都是音乐CD,边上放了一架吉他。
没有画集,墙上也没有挂画。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大床了。
他实在看不出自己和屈景明有何联系,只有曾是二期游学营成员这一交集罢了。
单是自己寻找这些联系太困难了……
也许还是得找机会问屈景明。
——他们共同的目标,都是让鬼魂离开这里。
这时邵嘉禾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变得很透明,像是风吹就散了。
他的灵魂状态似乎很不稳定。
时而很像是活人的身体,就差一个影子了,时而像是透明得快散了。
想到这里,浴室门突然大开。
水汽弥漫……
另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黑发半湿的年轻人,穿着浴袍低头拿柜子里的毛巾,手上的整片纹身是深色森林,从指间蔓延到肩膀、脖颈。
邵嘉禾注意到他出来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回头时目光交汇了。
……气氛好怪。
沉默半晌,对方朝他走近。
邵嘉禾想着让一让,自己挪了挪位置——不慎撞到CD架。
他心里一紧,生怕被看到忙不迭扶好,但忙里出错,在转过身时又撞到旁边的吉他。
邵嘉禾大脑一片空白。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越过他,将吉他收好了,青灰纹身染着水痕,像是树木枝叶的繁密轮廓。
“你来搞破坏?”
屈景明此时的语气和表情,既不恐惧也不紧张,是不耐烦。
……才不是。
邵嘉禾被他说得尴尬,低头看了眼无辜的CD架子,这时才突然发现——他的身体似乎不那么透明了,双手朦朦胧胧的,像兑水的稀薄牛奶。
来不及震惊,对方拽住了他的手臂,极不客气地将他拎到身前。
“为什么到我这里来?”
仿佛氤氲着黑沉沉的雾气,他眉宇之间满是厌烦。
邵嘉禾顿时很怕,眼神躲闪,他毫不怀疑对方下一秒就要把他扔出去。
但,即便被扔了还是会飘回来,他现在就像个磁吸背后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