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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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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老师们也捧着保温杯,八卦地竖起耳朵听当年的故事。
“但那是意外,当时是礼堂二楼的栏杆有问题,他摔下来的时候撞到椅子……人就没了。”老赵沉默,“这事当年被学校压下去了,外面知道的人不多。你们别往外说啊,说也别说是我讲的。”
同学们:“哦~”
“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邵嘉禾问他。
“给家属赔了钱,后续的就不清楚了。”老赵叹气,“好了好了散会。你们平常操场上玩儿的时候也注意安全啊,在楼上栏杆那儿也得注意,听到没有?”
上课铃声一响,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了。
最后一节是全英课,年轻的卷王老师正在台上说下周准备开市级公开课,自信满满一定能压过隔壁海中的英语组。大家虽然仍然沉浸于鬼故事中但还是很捧场地热烈鼓掌大喊“好好好,我们李姐一定赢”。
【Zzzzzzzzzz……】
“……”
屈景明怎么一上英语课就睡觉。
一直等到放学,邵嘉禾才听到屈景明的声音。这时候他正和几个男生一起去楼下,准备玩一下新开的抓娃娃机店。
其中一个男生也是高个子,走近的时候搭着他肩膀,因为笑起来有虎牙,给人感觉很阳光也孩子气。虎牙一直在和他说抓娃娃机的事儿,说是觉得小花应该能抓出来很多青蛙玩偶。
“为什么抓青蛙?我喜欢菠萝。”
邵嘉禾已经看了他们拍的照片了,对菠萝脑袋玩偶比较感兴趣。
“帮我抓一只。”
虎牙说。
其他人也纷纷打趣附和:“小花帮我捞一朵花怎么样。”“我也要我也要。”
邵嘉禾被调侃打趣不自觉,以为他们是认真的,很为难地解释他抓娃娃的技术很菜很菜。
以前校门口就有一家抓娃娃店,他从来没有夹起来过,家里的玩偶全是他一个同学抓了给他的。
突然联想旧事,邵嘉禾回忆了两秒。
只有两秒,因为——
【让他把脏手从你身上拿开,好恶心。】
低沉的嗓音,语气很冷,掺着一点疑似起床气的烦躁。
可是这样说很尴尬吧……
邵嘉禾只得轻悄悄地挪远了距离。
【?】
这是干嘛……
他默默在备忘录写:[怎么了?]
【怎么突然和他们跑去抓娃娃0.0】
[他们说那家店很难抓,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你以前没说过喜欢玩这个】
[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
[不能用你的身体去玩吗?好吧,那我和他们说一下先回家了。]
【没,你去玩。】
[好哦。]
虽然鬼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但该开的艺术节还是要开,礼堂很邪门阴森森那么就不要去礼堂排练了,直接在操场上搞节目。高中生的心大过海,学生这么多,就算有鬼也不至于真的出事吧?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过这只学长鬼魂伤人的事。
这么一想,大家转头就把这事忘了,放学该干嘛干嘛,除了窦云,他放学前和邵嘉禾说他去北寺拜一拜求平安了,又问“你要不和我一起去”。
邵嘉禾心想我是只鬼,进寺庙不得被佛光烧焦,只得拒绝了。
自助抓娃娃机店。
在一片热切的加油鼓劲里,邵嘉禾一路走近扫码,拨动拉杆,机器爪子比他见了鬼的双腿还绵软无力,轻飘飘地拂过菠萝头玩偶的脑袋,轻飘飘地停下了。
邵嘉禾:“……”
为什么换了一个身体,他抓娃娃的技术还是那么差?
虎牙见状笑出声,走过去哐哐几下给掏出来一只青蛙玩偶,转手递给了邵嘉禾。
“小花,拿着玩吧。”
“……哦。”
怎么别人抓娃娃都这么猛啊。
他又问屈景明:[你会玩这个吗?]
【还行。】
[为什么我抓不起来?]
【兄弟,你这抓法是白送吧,被别人看到得笑死。有的玩偶得勾住才行,跟位置也有关系,不能选被压着的,侧歪着的好抓一点。】
旁观了他几次抓娃娃,屈景明看得出来他打任何游戏都是真的很菜。
[哦哦,这样……你下次抓给我看?]
【可以。】
[^0^]
【=。=~】
【抓完就去公墓,然后回家吧。】
[好。]
邵嘉禾原本也不打算在外面待过六点,与虎牙说了一声准备走了。
虎牙说了句好吧,又跟他说下次见。
他和虎牙摆摆手,准备去坐公车。
学校附近的公车站人满为患,他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垂头丧气的窦云。人太多了,两人都被挤到边上,也聊起来了。
“我是真的吓到了,但和他们讲,他们又不能理解……有的不信有鬼,有的觉得也没什么。”
窦云很丧气。
邵嘉禾非常共情他,一边听一边也点头附和:“的确,只有撞鬼了才能体会这种感觉。”
“我完全不是小题大做……啊车来了冲冲冲——”
两人匆匆想上车,但人太多了只能等下一班。窦云又愤愤不平:“我才不相信有人见到鬼不害怕。”
邵嘉禾心想,屈景明就是完全不怕鬼的……
公车十分钟一班,他抬头看站牌上的下一班车的倒数时间,还有几分钟。
但这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窦云与他肩挨着肩,持续垂头丧气,又搭着他的胳膊与他说话。
邵嘉禾想着怎么提醒窦云,等下就换人了你还是站得远一点……
18:00。
窦云刚叹了口气,想和小花聊聊班主任说的古早传闻。
突然身旁的人转头看向他,甩开他的手。
“……滚啊。”
“?”
对视的一瞬间,窦云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小花,而是屈景明了。
他吓了一跳,噌噌后退喊了句“卧槽我不知道是你”。
染着纹身的右手摘下了口罩,一张熟悉的厌世脸,耳钉、眉钉和唇环,加上纹身,在这不羁气质下变得和谐了。他大部分时候都挺拽的,不愿意和谁很靠近,或者说很看不起别人?现在就是这样。
屈景明也懒得说话,径直从公车亭离开了。
“打车回家么?”
邵嘉禾问他。
“嗯。”
由于鬼魂的存在,屈景明现在都是打车上下学。
很明显,小花没有驾照,他的车都开不出去。
“等车人太多了,”屈景明不喜欢这么多人,又看了他一眼,“以后你也打车回家,别挤公车。”
少年轻飘飘地跟在他身旁,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两秒才说了句“嗯”。
“你还在想礼堂那件事?”
“嗯……他为什么困在那里了?”
“不知道,不准去礼堂,别管那些事。”
“为什么?”
“怕鬼还要去,你什么心态?等下又要吓到哭了。”
“我哪有吓到哭啊……”
“上次不就这样?”
屈景明莫名。
在梁菡面前,他怕到睫毛一直颤着,说话都带着颤音,眼角却红了。
只有他自己没有发现,还强撑着和梁菡对话。
“我就是好奇他为什么一直留在礼堂……”
邵嘉禾琢磨说。
因为感知到了那只鬼魂的悲伤,他一直很在意。
他想着,悄悄凑近了屈景明身边,低声问:“你可以帮我搜一下网上的报道吗?”
屈景明正在APP上打车,一抬眸就瞥见他莫名靠得很近。
少年雪白的脸就在眼前,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
低垂的浓密睫毛簌簌翕动,恳求的柔软语气,低声说:“帮我搜新闻可以吗?”
见对方不吭声,以为是没听清,他自以为隐蔽地默默走近了一些。
“景明,搜几分钟而已,拜托了……你是好人。”
少年慢吞吞地,在耳边很低地小声说道。
屈景明没有挪开距离,而是不理解地瞥着他。
这小鬼经常一脸柔软可怜样,好像是被他欺负过。
为什么脸和身上都这么白?嘴巴是粉的。
他怎么长成这样?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邵嘉禾不解。
他冷笑:“你是新型撒娇鬼是吧?”
还发好人卡。
“什么什么鬼?我当然不是呀。你这是答应了吗?”
他还没有说可以,小鬼已经一脸期待,眼睛亮晶晶提前开心了。
……烦死了。
屈景明移开视线,这才说了句嗯。
随后在路边找了家餐馆坐下觅食,他瞥着小鬼在门口待着。似乎是闲着没事做,鬼魂不断从玻璃门里外穿来穿去,他乐此不疲,像只蹦跶的快乐小鸟。
夕阳从少年身上穿透而过,无遮无拦地照在室内。
碗面来了。
屈景明低头把葱花都挑掉。
余光里的小鬼慢吞吞地朝他靠近,停在他背后。
这种有外人在的环境,邵嘉禾通常都不会和他讲话,毕竟对其他人来说就是凭空出现的声音。没有别的事情做,也不能玩手机,他只得坐在一把空椅子上,托腮望着其他食客吃面。
左边是一家三口,女儿很可爱。右边是一个年轻女生,有点眼熟,可能也是高三的。
中间……是他最熟悉的角色。脖颈右手大片纹身,眉钉尖锐,浓黑的鬓发下,耳钉的锐光一闪而过。给人以不良的印象。
但他用餐很斯文,垂着眼帘,全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偶尔很冷淡地抬眸看他一眼。
终于等到他吃完了坐在那儿戴耳机,邵嘉禾走近了,俯身在他耳畔小声说话。
“上次忘记问那几个通灵人了,为什么我照太阳不会烧焦冒烟?”
“不知道,你下次问他吧。”
屈景明也不清楚。鬼神的世界与文艺作品的描写显然有差异,见到太阳就消失的规则也许并不存在?鬼魂与人类共享身体,这种离谱事偏偏在现实里出现。
现在,这只鬼在等他一起去公墓。
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可理喻的经历,他们甚至建立了共生关系。
屈景明翻了下手机,有很多未读信息,因为一天只有12小时控制身体,很多来电和微信都没时间看,而邵嘉禾也不会翻他信息,三天前的信息还提示着[未读]。
收到一个新@群聊。熟人时不时问起他现在的近况,撞鬼不是很常见的事,他们也很诧异。
廖遥问他:[你现在怎么和他相处啊?与鬼共舞很怪吧?]
他嗤道:[把他当像你一样的好兄弟。]
廖遥:[拇指.JPG]
但他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长成那种黑发白皮肤柔软的洋娃娃模样。
一人一鬼去公墓的路上,手机一连收到几通电话,邵嘉禾听见铃声,发现屈景明都没接,刚打过来就掐断了。
他说是家里人:“以后他们打过来,挂断就行。”
“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
“差不多。”
这个话题有点尴尬。邵嘉禾手忙脚乱地说起了公墓的事:“好像说这边都是没什么人来的,那天的伯伯也是这样讲。”
非常荒凉的一处公墓,在市郊,地段很偏。
他俩找了很久,天黑了才找到了梁菡的位置。
屈景明在台上放了一束花。
邵嘉禾在看她的照片。
他陡然想到,人死了,就这么塞在一个小格子里,黏一张照片,但灵魂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二人,从窗户透进来一些亮光。
“她有下一世么?”
一缕光停在照片里的年轻笑靥上。邵嘉禾感叹。
“她有执念。”
屈景明瞟着那张照片,年轻的梁菡,与那晚的辨不出模样的女鬼大相径庭。
因为有执念,如果有得选,梁菡也许还是会投胎转世,能和前世的孩子相会。
或者她释然了,一切终了。
邵嘉禾对他说:“我以前一直认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现在看来还有灵魂,但等到灵魂消散了,好像也一样。”
所以,眼前一切都是虚无。
屈景明原本摸了支打火机,想了下没点上。
他说:“你能感觉到,就不是虚无而是真实,人死了,也不是不存在了……梁菡的孩子记得她。”
火苗在手掌心拢着,又被黑暗吞灭。
邵嘉禾心想,也许在那一夜,被超度的梁菡就是这样想的吧。
她死了,但活着的人还会记得她。
“走吧。”
屈景明将打火机收起来,最后瞥了眼那处格子的方向。
一人一鬼从公墓准备离开,但外面太安静了,路灯昏昏欲睡。邵嘉禾隐约在路边见到了几个鬼魂的身影,他不敢看他们,目不斜视匆匆走过。
迷路了……
邵嘉禾晕头转向,四处张望,周边都是差不多的槐木树、碎石小道。这种夜晚,又身在公墓……
他很担心:“你得小心一点,你是这里唯一的活人。”
“嗯嗯知道了。”
“……”
屈景明低头看手机,已经重新定位,AI导航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黑暗里响起:“向左前行100米……”
突然被身边的小鬼戳了戳胳膊。
邵嘉禾悄悄压低声音:“你看,那里好像有人……也可能是鬼,他拿着一捧花。”
屈景明抬头看过去。
远处,一个年轻人捧花走来,离他们不太远。因为四周都黑漆漆的,乍一看过去有些诡异。
大概是对方也看到了这边的人影,也是一愣,停下了脚步。
“别管。”
屈景明无视了,领着身边的鬼往外走。
过了几分钟,他们又绕回了刚才放置骨灰的房间门口。
邵嘉禾疑惑:“这是不是鬼打墙啊……还是我们走错了。”
房间里传来了些许声响。
夜里很安静,有一星动静都很明显。
“……”
难道又有鬼出现了!
邵嘉禾原本就站在台阶上,一抬头就能瞥见房间里的情形。他仔细一看,怔了征:“里面的人好眼熟啊。”
屈景明:“谁?”
“姚林瑞,梁菡的儿子。”
“他?”
邵嘉禾讶然:“他……打听到梁菡的墓地了?”
昏暗的房间,灯泡摇摇欲坠。
手捧鲜花的少年正弯腰将花束放好,还没直起腰,倏然门口吹进来一阵冷风和脚步声。
以及一句温柔的少年音。
“林瑞,你怎么在这里?”
“卧槽!”
姚林瑞被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人朝他走了过来。定睛一看,这是住在六楼的那一对奇怪邻居。
黑发少年朝他走过来,神色有些担心,探头探脑地靠近:“你摔倒了?没事吧?”
另一边,纹身不良青年很不耐烦,一手拽住他:“没摔断腿不用管,不准过去,站在我旁边。”
姚林瑞:“……”
泪意突然消失。
姚林瑞抓狂:“你俩突然出现很恐怖好不好,这是墓地!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