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鬼压床！》东风有客

53、真相

　　他迈步走了进去，发现这屋子就跟个阴冷潮湿又密不透风的棺材似的，没窗户，只有桌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
　　那老头就在椅子上坐着，没戴眼镜，眼睛深陷，眼袋沉甸甸地坠在下面，脸上的皱纹跟龟裂的土地似的。

　　苏韫跨过门槛儿，就见他耳朵轻轻一动，然后开口道：“您来了，请坐。”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就别用尊称了。”苏韫也不跟他客气，“你想干什么？”
　　那老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叙叙旧，再还个你存放在我这儿的东西罢了。”
　　苏韫皱眉：“叙哪门子的旧，我又什么时候在你这儿放过东西？”

　　看这老头满嘴废话鬼话，苏韫懒得跟他多纠缠，想走却发现双脚跟黏在了地上似的，半点都挪动不了，也不知道这老头在他身上使了什么邪术。
　　“你还不知道啊？不过没关系。”老头说：“我带你看个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他面带笑意，脚在地面轻轻一跺，只见一团黑雾从他脚下炸开，就跟病毒似的快速朝四周蔓延，不多时就将屋子包裹了起来，他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转身。”

　　苏韫一转身，就看见自己后面有面半人高的黄铜镜，这面镜子跟冥地的还世镜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镜面跟水波似的轻轻晃动着，照出来的人像有几分扭曲。就在这时，他发现镜中自己的容貌正在变化，一头黑色短发正在以可怖的速度变白变长，黑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血色。
　　镜中的人神态慵懒，眉眼勾人，冲他勾唇浅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苏韫的错觉，他觉得镜里的人跟小妖王的容貌竟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那老头沙哑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两个是一体的。”
　　“我看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好心提醒你，我也知道你不会轻信旁人的话，自己看吧。”

　　苏韫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推了一把，他朝外一扑，镜面就跟一滩水似的将他包裹起来。

　　耳边先是传来了一阵锣鼓唢呐的声音，苏韫睁开眼，就看见一群妖抬了顶轿子徐徐走来，一阵风吹过，轿帘掀开。
　　他愕然地睁大眼，因为轿里的人正是他自己，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自己把盖头掀了，然后双手又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四下偷瞄着，就在这时，他眼睛猛地一僵，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手忙脚乱的把盖头重新放下了。

　　苏韫一抬头，就看见亓渊穿着一身黑袍站在哪里，神色冷清的看向轿中的人。
　　轿停，他迈步走上前去，伸手亲自把他拉了下来，然后轻轻抬手掀了他的盖头，声音又冷又清，“觉得不舒服就掀开吧。”

　　那时候的苏韫还知道“要脸”两个字是怎么写，满脸满是怯懦，举止都透着乖巧，甚至连亓渊的眼睛都不敢多看。
　　他被带进了房间里，门开了一条缝，一抬头就看见三婳满脸姨母笑的偷窥，吓得身体猛地朝后一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门应声被关上。
　　“老大，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哎哎哎别打了……别打。”

　　坐在床上的苏韫松了口气，然后按住自己的胸口，嘴里反复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才能立功！”

　　站在一旁旁观一切的苏韫感觉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就在这时面前的画面一转，耳边先是响起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大人，这次送来的那个小妖可还满意？那可是我们妖族的上上品……挺纯的，没什么妖性，如果不是看大人喜欢，我早就自己留着享用了。”

　　苏韫睁开眼，就看到方才在镜中看到的那个男人跟亓渊在一起，他姿态慵懒，嘴里叼了根草，没骨头似的侧躺在冥地后院的草地上，然后抬起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天，开口抱怨道：“你说他们每天规定这个规定那个到底烦不烦，干脆找个鸡笼把我们圈成一窝算了。”
　　亓渊笑了笑，抬手倒了杯酒，细细品了一口，没开口说话。
　　“每天无趣的要死，上次去了趟人间，那些小娃娃各个粉雕玉琢的，看起来比我们脆弱多了。”他转头看向亓渊，用手里的折扇在他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想不想跟我一同去找找乐子？有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儿，还有平常吃不到的美味。”
　　亓渊摇摇头，“不去。”
　　“无趣。”妖王冷哼一声转过了头，然后叹了口气翻身在草地上躺下，盯着空中乱飞的神兽说道：“我就是不满他们高高在上的态度，如果神族灭了，我自甘在大人之下，对大人俯首称臣。”他说完这句话，看了眼亓渊的眼色，忽然一笑：“开个玩笑，走了，你呀就抱着酒坛子过日子去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朝前走去，脸上的笑容已经连一丝都不剩，直到走出冥地，他站在树下回头看向站在窗前的苏韫，抬手比了个杀的手势，这才摇着折扇悠哉悠哉的朝前走去。
　　苏韫眼前忽然一黑，感觉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的大脑一般，他皱着眉，大口喘息着，只是耳边的声音又不依不饶的传来。

　　“咱们还没喝过交杯酒呢，来。”亓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
　　苏韫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见两人坐在床边喝着交杯酒。
　　桌边的红烛轻轻闪动，百年前的苏韫红着眼，亓渊凑上前去在他通红眼角轻轻吻了一下：“你紧张什么。”

　　下一秒，眼前又是一闪，就是他将一把刀捅进亓渊胸口的画面。
　　苏韫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感觉头仿佛被大卸八块，每块零件都像是被车碾过一遍，他感觉脸上潮湿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疼出来的汗。

　　只是这些故事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跟汹涌的潮水似的朝他超负荷的大脑里涌。
　　厮杀声、野兽愤怒的咆哮声、惨叫声、马蹄声，混乱成一团。

　　苏韫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就发现画面切到了神妖大战的时候，无数妖兽毁天灭地的横冲直撞着，一时之间混乱不堪死的死伤的伤。
　　妖王被众妖围在中间，脸上已经没了散漫。这时，千百只面目狰狞的小鬼从地缝里爬了出来，几乎瞬间就能把那些妖啃的连一点渣也不剩。

　　亓渊就在这个时候出现，手里的焰鞭一甩山崩地裂。
　　妖王桃花眼一挑，露出个伤心的表情：“大人，你可是辜负了小妖的一片真心，我把你当好友，你反过头来却要这么对我。”他说着，手下却是半点不留情，轻轻晃动起手上的铃铛来，这声音有山呼海啸之势，并且敌我不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炸成了一片，血雾漫天。

　　之后就是妖王战败，魂魄四散，残存下来的最后一缕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他眉间。
　　苏韫痛苦地抱着头，感觉三魂六魄飞了一半，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深海的漩涡里似的，冰冷的水灌进口鼻，让人喘不上气。

　　这时，一只手把他强行拖了出来，苏韫猛地睁开眼，剧烈喘了几口气，脸色白的像纸。
　　“你都看到了吧。”老头说道。
　　苏韫按住酸胀的头，开口吐出两个字，“扯淡。”
　　老头笑了笑：“这面镜子本就属于还世镜的一部分，它照出来的，还世镜也能照出来。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物归原主。”他掏出那颗妖王戴在手上的铃铛交到苏韫手里，一笑挤出了更多皱纹，“这铃铛，认主，除了你能拿动，那颗小的跟这个是一体的，你回去一试便知。”

　　“我想亓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这才把你留在身边，他不对凡人动手，就只好等妖王现世的那一天。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无论多努力的扭转，最后结局还是不变，最后的下场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老头盯着苏韫毫无聚焦的眼睛，又说：“他是不是一直在寻神器的下落，就是为了逼妖王现世，我猜猜现在到手了几样了？星月盘？赤龙丹？很快了。他一直是在利用你来寻找这些神器的下落，特别是这百铃环，没有你，他根本就拿不到。”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就像生了锈的刀子，狠狠的划着人的耳膜。

　　“大人啊，我劝你回头仔细想想吧，他对于妖王早就恨之入骨了，何来感情可言？你千万千万不要被一时的假象蒙蔽了眼睛啊……”

　　这些话，他以前听那个阴阳人也说过，基本都是一套说辞，连换都不换。
　　苏韫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您请回吧。”老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苏韫猛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旅馆的小床上，只有手腕上多了一串铃铛，身旁的亓渊也不见了踪影，他用冰冷的手心搓了两把脸，然后赤脚下了床，轻轻的拨了拨那颗小一号的铃铛，只见它朝前滚了滚，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扯了扯嘴角，想把手腕上那碍眼的铃铛拽下来，只是无论他怎么用力，用刀割火烧，就是纹丝不动，像是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