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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烧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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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钰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必了。
竹青摸不着头脑把画卷好放入瓷瓶内。少年挠挠头:“那就留在家里。”
赵钰听了神色微变:“算了。”
“烧了。”
竹青不明就里,仍遵守主人吩咐,取来炭盆,将这幅工笔画投入火中。刚掷进他就后悔了。
跟着赵钰身边墨宝伺候,耳濡目染他具有了基本的鉴赏能力:“画得真好,这也太可惜了。”
盆里窜起两尺高的火焰,黑烟飘起,画卷劈里啪啦作响。
物其何辜,是人心被蛊,自己摇曳。他一双执笔的手深入燃得正旺的火盆。
“公子!”竹青惊呼,反复无常,伤画伤己让人摸不着头脑。
年轻的公子拿起画卷,扑灭上面的火苗。竹青甚少见他喜怒形于色,但见他眉宇微蹙,怔望残画,寂寥浮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他已经感受不到炭黑手指附着的灼热。
几天的功夫,陈皎把自己的物什整理归纳了一遍。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她打算放契归家,成全主仆一场缘分。
给足了银钱,两个丫鬟一个活泼一沉稳双双跪在地上。“夫人,不如带着我们。”
却听门外一声俏皮:“不巧了,我正好赶上嫂子惩治家奴。”
陈皎放下手边绣画,示意二人起来,迎上前去,促狭道:“阿媛好久没来找我玩了,该打。”
程媛披着白狐领毛的秋香色披风,显得脸愈发瓷白,幸得两颊淡粉生动起来。
“咱们等下说。”陈皎挥退二两个丫鬟,亲昵地为程媛解披风。
她是自己在这时代真正能交谈的女孩。
“别了。”程媛止住她的动作,咳嗽了几声,“我穿着才自在。”
陈皎这才近距离打量她,脸色白得如墙,竟不是傅粉。她抚上脸颊蹭了一下,手上呈现淡淡的胭脂。
“什么都瞒不过嫂子你。”程媛反客为主,拉她坐下,“如今在你这儿,我方能呼吸顺畅了。”
这时程媛眉间愁苦,显然郁结于心。
陈皎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快及笄了。我爹打算叫我成亲。”
陈皎脑海里闪现许乐玩世不恭的脸。“莫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我看他人虽然好玩了些,但是你和许家都是家大业大,只要品性端正,二人享乐一世。”
程媛不明白她说得恐惧症,却知道她后面说得是谁。她眼泪渗出来,胸中万千委屈涌出,奔流而泻:“我爹不是叫我嫁给许表哥,他是另结婿家。”
她忍不住嚎啕哭起来,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
陈皎赶快拿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拭泪,安慰道:“这不是还没结吗?什么都有可能。”
程媛抬起头,眼泪鼻涕都哭出来了,一张脸没了美感,却叫人看着可怜。“我爹说,乐表哥的父母不同意,我们亲事作罢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官府登记。缺一不可。尽管亲事形势险峻,陈皎仍道:“许乐还没发话。你去问问他让他劝劝父母。”
那个许乐瞧着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若是他也拒绝婚事,强扭的瓜定是不成。作罢也好,若是愿意,也可圜转一二。
程媛听了陈皎的解释也觉得在理,当下风风火火去找许乐了。
“千万不能拿自己做儿戏。”她后半句没说出来,别做献身的傻事。
晚上吃饭时,好不容易在桌上看见了赵钰。陈皎说了许乐程媛的亲事,希冀他也能帮上一二。
“难。”赵钰不见动,右手执筷。
陈皎撒娇卖痴,愈发把这个少年当长辈的叔叔了:“叔叔给我说说一二吧。”
“士商不婚而已。”
她惊惧,门第观念,即使千年后的现代也很严重。“那为何当时传出有意订婚的消息。”
赵钰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许乐少不成器,今改之。商家女何以配?”
她知道许家是庐州府有有名的世家大族,只是没想到一个顽劣子弟在有回春光景后,竟能做出悔婚败信的事。
“叔叔也这么认为?”陈皎心里头难受,她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叔极有本事,面冷心软,思想多有宽容,多次闵怜穷苦人。若是他也那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赵钰起身,漱口饮茶,洗手擦拭后又慢慢道,“别去赵麻烦。”
这话是对自己说得。陈皎心中微苦,她都是依靠别人,如同藤萝缠树生活,又怎么敢真正插手别人的说话。
看来自己连同情心都不该随便散发。“谨遵叔叔教诲。”
未曾想两日后就传出许家旁支少爷偕同程家小姐私奔的消息。
陈皎练习毛笔的手一抖,一张白纸就浪费了。“我果然是不能待下去了。”她闭上眼,一颗泪珠滚下。
她派人给谢流云传了信,南星带着雇来的女眷替她搬运行李。
“夫人叫我们跟着你吧。”芋子和素纤哭泣道。
“不必了,我给你们的钱开店也好,嫁人也好都是够了。当人奴婢,孩子也是奴婢,有什么好的。”她揩揩二人眼泪,“我现在还在庐州府,你们见我,就去……”
她贴着她们,小小的兴奋里带着羞赧:“就去谢神医那里找我。”
“那婚事,什么时候办?”素纤问道,“届时我们能去给姑娘梳头吗?”
素纤不亏沉稳圆滑,这番下来就知道她要另嫁谢流云了,还改了称呼。
听得陈皎心里一阵甜蜜。“再过两个月。”
芋子不禁道:“正经姑娘家都是从十四岁开始积攒嫁妆,绣嫁衣。夫人还来得及吗?”
陈皎也不恼,敲她的头玩笑:“你家夫人二嫁就没那么讲究了。那么小就开始攒嫁妆,得烦死我。再说我那些东西还不够吗?”
遂说了会儿话,把依依不舍的二人送走了。她就带了那个提拔上来的贾婆子,一来忠厚老实,二来她早无亲眷,陈皎怕她被人骗。自己身边也不能一个人没有,就带她走。
她让南星先把东西运走。又等赵钰到晚上才见他回来。
一向一丝不苟的人,衣衫微乱,走路微斜。陈皎嗅到酒味,却不难闻。拿来下人捧到的大氅,这深秋怪冷得,特别是晚上,冻上头可就糟了。
“叔叔,先披上衣服。”陈皎微微发怒,“竹青你也是,怎么能让他喝那么多酒。我记得叔叔几乎不喝酒的。”
赵钰前世因为家世和身体原因,没人敢逼他喝酒,是以从不喝酒。
竹青瑟瑟正欲辩解。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赵钰嘶哑着喉咙,声音如同金属落地般沉闷:“是我要喝得。”
“你要走?”冷风吹得他头疼,眼前的人叫他酒醒。
陈皎现在没拿包袱也没有着急神态,被他一问先是一慌仿佛做错了什么,而后惊异他的敏锐度。
“我是要明天走。叔叔是怎么知道得?”
赵钰拢紧大氅,衣暖人冷:“不必向我辞行了。明日走就是。”走向书房放下。
他突然停步:“若是硬要多礼辞行。此时便是。”
时至今时,他面容已经棱角分明,寒风下眼尾微红,眸光在冷月下盛了一湖秋水。于是陈皎好像见他轻轻一笑。
“保重。”
陈氏阿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