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很美味》林一慕

3、下雨了，我带你一起走吧

　　北京下了一天的暴雨。
　　可是一整天我都很不开心。

　　我之前一直都很喜欢下雨天。
　　也许是因为踩着水很好玩，也许是因为下雨天之后一切都很干净，也许是雨声让人觉得宁静，也许是觉得，那些跟你在一起度过的日子，即使是湿哒哒的雨天，也真的太棒了。

　　每当这样的日子，我就思念阮冬阳，我就想写写他。
　　我以前在书里写过他，可我还是想写他。因为仔细回想，像我这种平凡的女孩子，度过的青春从来都不是波澜壮阔的，我所有的波澜壮阔和翻江倒海都只会是我心里的情绪，然后被我悄无声息的咽下去，像一滴水滴进大海那样。
　　可是庆幸的是，我平淡的人生里，有一个朋友叫阮冬阳。

　　阮冬阳比我小。
　　他的父母都很忙，所以很早就把他塞到学校上学，所以他比很多同学都小。也许是因为年龄小，也许是因为家境优渥所以肆无忌惮，他并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他又矮又瘦，很少做作业，书包夹层里老是装着一盒烟，脾气不好又爱打架，也丝毫不照顾别人的自尊心，所以很多同学不喜欢他，我刚刚跟他认识的时候也是。

　　有一次晚自习下雨了，我父母不在家，没有人来接我。我在教室里做着作业，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得我心烦，我想着一会儿是拿哪本作业本遮在头上跑回家的时候，阮冬阳的身影进来了。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翻出MP3，塞到书包里，抬头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在他背上书包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还不走啊？要熄灯了。”
　　我摇了摇头。
　　就在那么一两秒时间里，我深呼吸好几次，鼓起勇气，说道，“你还有多余的伞吗？我忘带了。”
　　他几乎没有迟疑地点头，“我带你一起走吧。”
　　我和他撑着伞走在雨中，那是我跟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交谈，我才知道我家比他远所以送我他要自己单独返回，知道他父母就快离婚了，知道他其实很聪明但是不想学习，知道他其实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坏。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最好的女性朋友。我写作业，他打游戏。我抄笔记，他看小说。然后我们一起走回家。
　　他还是打架，仿佛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给别人看，也给他的父母看。
　　有一次他跟人打架，打输了，膝盖上很大一块擦伤，触目惊心的。
　　他到我家楼下来找我，我家里没人，我把他带到家里，做了一碗汤泡饭给他。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打架了？”
　　他回答，“不打架的话怎么保护喜欢的人啊？”
　　“强大的话，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啊。可是，打架不是强大，是幼稚。”
　　“我不打架的话，我爸妈会不离婚吗？”
　　“也许吧。”

　　从那以后，他真的就很少打架。他还是很少学习，但是把之前遮在眼睛上的刘海都剪掉了，趴在桌子上看小说，听着摇滚摇头晃脑。逃课的时候会装病，被老师逮住了也不再气焰嚣张。
　　高中的时候他突然就长高了，长成了一个高高的英俊的男孩子，笑容毛茸茸的相当好看，走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有不少人侧目了，也开始收到一些女孩子的情书了。
　　他爸妈还是离婚了。
　　那一天是冬天，他上学的时候给我带了一袋糖炒栗子，我开心极了，走在放学路上边剥着栗子边跟他说话，他突然说道，“我爸妈离婚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那你以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呗。自己过。反正他们给的钱还挺多的。”
　　“那你是不是很难过？”
　　“废话，不过我也习惯了。”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这不以后还有你吗？”
　　我没有能够一直陪他。
　　他大学的时候选择出国念书。说来也怪，他初中完全没学习过，可是后来找了老师拼命补课，披星戴月的学，大学竟然考得很好。而他不满足的想要学更多。
　　他走的那一天我去送他。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我说，“怎么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天就老下雨啊。”
　　他说，“是不是你心里在拼命哭舍不得我走啊哈哈。”
　　我说，“去死，谁舍不得你啊。”
　　他抱了我一下，他说，“再见啦我的好朋友。哎呀卧槽你鼻涕蹭我身上了故意的吧你。”
　　我和他打打闹闹到最后他必须过安检了，我才发现因为帮他拿了书包我的伞落在了出租车上。
　　他把他的伞塞到我手上，“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了，伞给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他。
　　他很少回国。
　　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两次。
　　他变得越来越好了，他说他已经不熬夜了，每天就看书健身旅游，过得很规律，也开始明白自己之前有多幼稚。而我念完了不痛不痒的大学，毕了业，做了编剧，来北京当了北漂。
　　每一天都有新的问题，却时时刻刻都在忆起。
　　我学会了抽烟，偶尔也酗酒，我变成了曾经的他，不是为了引起注意，只是为了释放压力。

　　你看，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
　　一千多字就写完了。
　　再长再久的友谊，也会被时间冲淡。
　　我跟他不会再说那么多话，身边也多了很多对方不知道的新朋友，进入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圈子，过着有时差的生活。
　　我有过很多个辗转反侧泪流满面的夜晚，也曾被人为难，被人欺骗，经历过跌倒谷底的失望，我也经常想念他，我却从来不跟他说。
　　因为，无论我过得怎么样，他都不能再带我一起走了。

　　快写完这篇的时候，收到他的消息，他说，看到新闻说北京暴雨，你出门小心啊。别去电线下面，多穿点衣服。
　　我回他，放心，我带了伞。

　　以后的路，就算下雨我也不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是我大学时期的最后一个冬天了。想起以前裹得像个棉球一样哆哆嗦嗦地跟在阮冬阳旁边走，想起上学路上他冷不丁地拉开衣领把手伸到我的后颈处冻得我哇哇直叫，臂弯里夹着课本咬开一颗颗糖炒栗子。嘿，你不在身边的冬天我也过了好几个了呀。冬天快乐。祝你快乐。
——海螺姑娘杨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