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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奇怪的是,那只雄虫让昆图想起了鬃狮。

      他曾经捕到过一只瘸腿的小鬃狮,小家伙大概三个月大,断掉了一只腿,虚弱的躺在草丛里哀叫,昆图瞒着雌父把他带到部落附近,但它伤的实在太重了,断腿部分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磨过,只连着一点筋骨。

      部落里的只有族老会医治伤病,但打一百个赌,那老家伙看到小鬃狮立刻就会用斧子剁掉它的脑袋,昆图不敢冒这个险,可他也不想看着小鬃狮死掉。

      小家伙才三个月大,但已经初具猛兽形态,生机勃勃,凶狠异常,对待救命恩人也不假辞色,动辄嘶吼啃咬,一副绝不容情的模样。

      但它的牙齿却一点也不尖利,反而生的钝圆,因此就是把手指放到它的嘴里,它也啃不动,昆图猜测这也是鬃狮妈妈抛弃它的原因,它腿上的伤口也是鬃狮母亲为了赶走它下嘴咬的。

      昆图揉着小鬃狮的毛,小家伙毫不领情,一直呜呜地低吼,挠他一手的血道子,然后傲慢地扭过头,趴在洞里休息,熟悉之后,它会趁昆图睡着的时候偷舔他的手指,等他醒了又龇牙咧嘴凶巴巴。

      昆图在族老出门时爬上了圣塔,偷了点草药,但他没想到族老的徒弟,那个叫苏克的雄虫会偷偷跟着他。

      等他第二天再去看鬃狮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被剁掉了脑袋,身体被远远的丢在了河边。

      “鬃狮会招惹灾祸。”小时候的苏克就已经非常傲慢残酷。

      昆图从那时起开始讨厌苏克,也不喜欢他杀了鬃狮还趾高气昂到雌父面前邀功的样子。

      雄虫让昆图想到鬃狮,但其实这比喻不太贴切,小鬃狮毛发柔软,凶悍活泼,是一种让人觉得强大喜爱的生物,雄虫冷淡漠然,意志坚定,从被捉住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崩溃过。

      昆图找不到他们之前的相同,只是莫名的联想。

      他想到站在飞船上雄虫凶狠冷漠的去够那把枪,被切掉小指时身上孤注一掷的绝望,他好像从来都明白后果,却因为种种原因无力改变结局。

      看上去锐利的嘴唇,亲吻时却觉得柔软的不可思议,那头颜色暗沉的头发,摸起来也如同春天的新芽。

      雄虫拥抱他,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虔诚热情,他贪恋皮肤温暖的热度,又克制的不肯过多接触,直到昆图回应,那些堵塞的情绪才如同洪流宣泄。

      真奇怪,昆图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当他看到那张冰冷木然的脸上滚下的泪水,才发现这只雄虫内里其实崩溃的一塌糊涂。

      昆图骑在草驼上,侧过上半边身子留意雄虫的目光。

      从昨天问了真名的事,雄虫就非常排斥昆图的接近。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映照他半边脸颊绯红,高傲冷淡的面孔因此柔和,一层细密的汗水覆盖着额头,上唇,他的胡茬也像植物茎杆上的绒毛,短而柔软。

      “你的真名是什么?”

      昆图又问了一次,雄虫骑在草驼上,姿势端正严肃的像在骑什么神兽,昆图以为他会保持沉默,也不指望这只阴沉寡言的虫子会回答,只是无话找话的挑起话头。

      没想到雄虫皱着眉头,抿着嘴唇,半晌后干巴巴的说:“真名即结契的誓约。”

      昆图忍不住笑了一声,干脆驱着草驼和雄虫并肩同行,蓝天白云下,风吹动草叶簌簌作响,草驼惬意的打了个响鼻,不紧不慢的踏着沉甸甸的步伐。

      雄虫蓦地绷紧脊背,不太适应的侧过身子,昆图离得近了,雄虫就感受的更清楚,昆图浑身上下都是他的气息。

      这个认知让看上去不近人情又极度冷漠的雄虫,头皮发麻,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似乎在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神色在开口和闭嘴间犹豫,最后有些郁闷地沉默,偏过头看枯萎的草地。

      昆图嘴角上扬,拨弄着草驼柔软的圆耳朵,懒洋洋的说:“好吧,那么换一个问题。”

      雄虫略微狐疑的投来目光,昆图说:“跟我说说你过去的生活怎么样?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

      总感觉难以接近,不知道这只雄虫是戒备心太强,还是单纯的不善于交流。

      昆图凑近了点,想拉近和雄虫之间的距离,聊聊天,骑在草驼上的雄虫却倏然僵硬,脸色铁青的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发呆。

      昆图不明所以,雄虫突然侧踢了一下草驼,快骑了几步,走到了他的前面。

      “喂。”

      昆图喊了一声,也跟了上去,雄虫绷着脸,耳廓通红,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沉默的更胜以往,无论昆图和他说什么,都抿紧嘴唇不发一言,专心致志的拽着草驼身上的一缕毛。

      昆图耸耸肩,转而开始关注天气和路况,他想快些完成狩猎,因此需要抄近道,走一条古老的野驼迁徙路线,在到达格林图勒草原之前,他们要趟过一条河,再翻越狭长高山。

      他担心寒流带来的降雨会让河水暴涨,但想赶在野驼前面到达格林图勒,只有走这条古道。

      雨淅淅沥沥的飘洒,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昆图预感大雨将至,他隐约有些焦躁,提醒雄虫穿好衣服,披戴斗篷。

      雄虫的动作很快,穿戴好后盯着他看了一会:“你没有带多余的斗篷?”

      昆图挑起眉梢,摇了摇头,能减轻多余的负重是好事。

      野驼上的大部分行囊都是为雄虫准备的,如果只有昆图自己,他连野驼都懒得骑。

      雄虫沉默点头,恢复了一惯的冷漠,昆图遂不再分心关注,将心思放在了路线上。

      他只走过两次古道,都不是雨季,所以也不知道河水会涨到什么程度,这里离河还有些远,需要不停地走,才能赶在天黑之前渡河。

      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路上也不再有什么交流。

      大雨夹带着冰雹骤然而至,噼里啪啦的砸到雄虫的斗篷上,气温低到昆图都觉得一阵阵发冷,手脚发麻。

      昆图望着雾蒙蒙的草原,升起了一丝犹疑,但很快,便坚定不移的迈动步伐。

      他仍旧穿着背心,雨水把他从头到尾浇得湿透,嘴唇也微微泛白。

      他从风雨的空隙里听到雄虫的声音。

      “怎么?”昆图凑近他,带着一脸冰冷的雨水,斗篷下,雄虫睁着乌黑平静的眼睛,递过来一件外套,显然是从斗篷里褪下来的。

      “穿上。”

      雄虫皱着眉头说,他快速的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伸出来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昆图心思微动,没有拒绝雄虫的好意,利落的借过外套穿上,他闻到一股冰冷的香气,和雨水混杂,但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很清楚,这是雄虫的气息。

      外套很快被雨水打湿,路况也愈发艰难,昆图眉头深锁。

      大雨倾盆,他们一路艰难的跋涉到河边,雨势才稍稍减缓。

      天色已接近傍晚,原本窄窄的小河扩大了几倍,成为一片直径十几米的汪洋,河水轰隆隆的冲过,浑浊的泥水翻滚激荡,把卷入的一切吞噬殆尽。

      “要过去?”雄虫问。

      昆图盯着这条河看了几分钟,点了点头,他神色凝重的解开了草驼身上的行囊,从里面丢出几件重物,重新系紧。

      然后他牵着两只草驼慢慢趟下水,适应水流的冲击力和温度。

      昆图的水性很好,也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坐骑,雄虫则被安排坐在草驼上,他拽着牵绳,紧张的盯着打转的河水。

      水流徐徐流过,带来冰凉刺骨的温度。

      “别盯着河水。”昆图提醒他:“看着对岸,抓紧。”

      雄虫抿紧嘴唇,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眼神里细微的焦灼,让人看出来他有些担心。

      河面本不算宽,但水流湍急浑浊,很容易被冲倒。

      昆图紧拽着草驼,不疾不徐的慢慢趟到河中央,水淹到了昆图的胸口,冲击力也越来越大,但昆图熟悉这条河,知道它的河床其实没有多深,下水之前也仔细观察过,不可能淹没他。

      他小心翼翼的牵着草驼,慢慢的趟向岸,两只草驼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互相呼唤着,河中央水面看起来白茫茫的,四周都是轰隆的水声,挤压着耳膜。

      吃水越深,越难走,水流也变得湍急迅猛,雄虫一直呆在草驼背上,水淹没行囊,也淹到了他的半腰,防雨斗篷像朵花一样浮在水面。

      昆图盯着对岸,神经紧绷,总觉得有些不安心,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让他警铃大作,催促着草驼拼命的游。

      如果没有行囊负重会走的更快,但昆图不可能扔掉这些东西,对于雄虫来说,舒适的生活条件如同呼吸一样属于本能。

      他推着草驼前进,手脚在水中却如坠千斤,雄虫学着他不停的吹着口哨,催促草驼。

      大概还有七八米的距离。

      “昆图!昆图!”

      雨还在下,水声隆隆。

      雄虫的嘶吼的声音却让人毛骨悚然,昆图猛地扭头,雄虫指着远处,那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河水从上直冲而下。

      他蓦地睁大眼,此时那处山坡上滚动着气势磅礴的巨浪,像崩塌的堤坝一样,大量的河水席卷着泥沙往此处呼喝而来。

      触目可见的扩大了河流的面积。

      昆图瞳孔紧缩,反应极快的从身侧抽出刀,割断了雄虫草驼上背着的行囊。

      “走!快走!”

      巨大的轰鸣鼓槌一样击打着耳膜,昆图猛地拍到草驼的屁股上。

      “你在干什么!快走!”

      雄虫惊慌的声音在雨幕里飘忽不定。

      “咄——咄——。”

      草驼应声而起,高声长鸣,从水里浮出来一大截,趟动着四个蹄子拼命的往河岸游。

      雄虫煞白了脸色,紧紧捉住草驼的脖子,丢掉负重的草驼游得飞快,转眼和昆图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

      昆图咬着牙,一刀子扎在自己的草驼屁股上,催它快走,却没有丢掉行囊的打算。

      他隐约听到雄虫在喊什么,但水声太大,河水也激荡的好像要煮沸一样翻腾,他什么也听不见。

      昆图佝着头,吃力的趟着河水,推着草驼继续游。

      快些,再快些。

      他奋力推着草驼。

      草驼却突然吼叫了一声,如有神助的蹬起了蹄子,昆图费力抬头,一个黑黑的脑袋瓜在水里沉沉浮浮,他手里抓着一把刀,准确地挑断了草驼身上最后一根绳索。

      行囊一卸,草驼犹如离弦之箭,快速冲向对岸。

      水势轰隆,滚滚而来。

      昆图大惊失色,抓着雄虫的手,甚至来不及质问,只顾得上拼命趟水。

      雄虫扑腾着抓住草驼的尾巴,两虫一前一后,赶在浪头前逃上岸,踏上岸的一瞬,巨浪接踵而至,音浪激得人头皮发麻。

      雄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乎是虚脱一样跌坐在地,脸色极其难看。

      然后他突然扭头,冰冷的质问:“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河里。”

      雄虫知道昆图不肯丢下行囊的原因,但在命面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你恐怕要餐风露宿,食不果腹了。”

      昆图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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