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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虹销雨霁 ...
虹销雨霁是一把神兵,令江湖无数豪杰望而生畏的神兵。
据说它毕露的光芒,可以令天地失色。
但没有人知道它是一把刀、一柄剑、还是一条鞭。
甚至到现在,也没有人见过它击出的模样。
只有一个传闻在街头巷尾流走着:
这把利器被藏在洛阳兰王的王府中,是兰王宇鸿最为珍爱的宝物。
三日前,不知何人放出风声:
兰王谴其妹雨虹郡主携虹销雨霁进京面圣,商讨镇守边关之计,并将这象征着武林至尊力量的神兵呈上,以助吾王保卫国土!
这条消息引起了江湖上百年难有的轰动,各路人士均闻风而动,竞相赶来,准备于雨虹郡主北上之时截住她,逼她交出虹销雨霁!看势头,武林中,必会因此惹出一场腥风血雨!
"哎,"坐在窗边的郡主幽幽叹了口气,"江湖,再也不是梦中的江湖了。"曾记否,那位少侠以一柄青锋之剑,出没于寻常巷陌,伸张武林正义,却被东宫太子府上所雇的刺客刺杀于洛水河畔?当年的小雨和着鲜血的腥味飘落在洛阳城外一个女孩的脸上,那一幕,她永生不能忘怀。
素手轻轻拨弄着瓶中的栀子花,檀口轻吐:"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西来渭水流。"栀子花瓣仿佛感应到她话中的凄惨,竟悠悠地从枝上坠下。
"郡主,这个酒店似乎已被人包围。"秋水担忧地告诉郡主,"郡主,我们当下应该怎么准备?"
"哦?我们派出去的车队被人看出来了?"娇美的郡主慵懒地问道,"这可是你去安排的呀,秋水?"
"秋水办事不力,还请郡主责罚。"秋水急忙跪下。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的。"郡主玉手轻抚栀子花,"落霞,帮我梳洗一下。"她盈盈站起,长发及尖处,栀子花瓣尽数枯萎,仿佛秋风突然来袭。
梳洗罢,独倚望江搂。窗外是淡远的青山,峰间烟云环绕,随山风飘舞起落。夏日的斜晖脉脉生幽,楼底的江面上泛起金色。郡主轻声笑了——船上只有几个新手。看来这个孩子真的是想亲手报仇啊。
绚烂的辉光洒在了船尾一个青年男子的脸上,那是一张锐气十足的脸,自信而灿烂的笑容在夕阳余晕中透出一股朝气。年少的背影里写着他无所畏惧的气概,和对未来的向往追求。他一定没有料到自己今天就要葬身在这杨柳依依的河畔吧?江湖,果真是个残忍的地方。郡主皓齿轻咬朱唇,他还这么年轻,比那个人当年还要年轻,就已经被卷入江湖的是是非非之中,还要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信念陪葬。真的……就正确吗?
"落霞,"郡主轻唤道,"启程吧。"
"郡主,河道已经潜伏了很多人,走水路……恐怕有危险。"落霞极力劝道,"郡主,安全为上,您还是改走陆路吧。"
"陆路?"郡主冷笑,"陆路就能一帆风顺了吗?难道陆路上的埋伏就会比水路少?"
"郡主!"秋水急切地说,"无论从何路出发,秋水都会誓死保护郡主!但是敌人万万想不到您会改变行程转走陆路,所以我们有更多时间来阻挡他们的攻势!"
"哦?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郡主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跪下的婢女,眸中闪着诡异的灵光,"秋水还考虑得挺周到啊,似乎郡主的路线是该你筹划的,啊?"
"秋水不敢。"秋水将螓首垂得很低,冷汗却浸湿了衣衫,"秋水只是担心郡主,觉无非分之想。"
郡主满意地点头,似乎对她的答案颇为满意,"不错,算我一直以来没白调教你。看在你忠心一片的份上,我就听了你的意见吧。"她微笑着扶起秋水,"刚才是我太心躁了。"
秋水抬起头,郡主的笑看起来是那么和蔼亲切,却让她在炎炎夏日感觉到彻骨的寒意。郡主的情绪变幻无常,她是非常清楚的,想到这里,背脊上又是一阵凉意。
"落霞啊,我看那几个人不顺眼,你去解决一下。"郡主轻扣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玉色的指环,指环流转出一丝妖艳的光芒。
春日的和风拂过洛水河畔,细雨如酥,润湿了洛阳的各个街道。整个城都是青碧色的。青衣剑客带着年仅十三岁的她来到了洛阳城口。他取下指上一枚玉色的指环,小心地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神色郑重地告诉她她已经成为了它的主人。
那一刹那她知道她成功了,练习了那么久的指法,参悟了那么久的心法,她今日终于,继承了这枚指环,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春雨淋在了她兴奋的脸上,凉丝丝地。温柔的触摸激发了她女孩的稚气,她在雨帘中高兴地活蹦乱跳,而那一袭青衣立在蒙蒙的雾气中,微笑着注视她,英俊的脸上荡开了幸福。
骤然银光一闪,异变突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冰冷的气流向自己扑来。锥心的痛。似乎有千万柄刀,想要把自己的□□和灵魂撕裂开。但是突然又不疼了。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团青雾,柔柔地将自己抱住,然后她便在这温暖之中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知道哥哥已经遭遇不测。昏迷中的她依稀分辨出那些粘稠的,温热的,是哥哥的血,从头顶上,顺发流下。
是公子救了她,气质超于常人的公子救了她。他是洛阳城的掌管者,当时皇上的侄子,宇鸿王,即是洛阳兰王。
当时尚未弱冠的兰王有着鲜有人及的智慧与谋略,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尚游刃有余。他用自己的手段笼络人心,站稳了脚跟,羽翼也日渐丰满。他在朝廷的影响力可是大大超出了整日读圣贤书的太子,使得初登圣位的太子也不得不依仗于他的关系网,助自己稳住势力。
他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深沉冷漠,令人疏远。但是他一直忠心耿耿,尽力为皇上办好每件他应该做的事。
她的灵巧很快就博得了兰王的喜爱,或许还因为对她哥哥,那个洛阳城家喻户晓的剑侠心怀欣赏,他对她,总是特别关爱,甚至上书奏请皇上封她为郡主。皇上一直倚重兰王,他的要求,自然会给以最大的满足。
于是,她从麻雀一跃成为了凤凰,当上了当朝郡主,赐封雨虹。
雨虹郡主。
八年了,时光弹指而过。当年的小女孩在兰王府里见到了权势的争斗人心的险恶,看过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幼小的心灵无比震惊。她明白了她需要保护自己。
于是她开始学习,学习如何生存在洛阳府中。莲步轻移,巧笑倩兮,她用她自己的智慧学着保护自己。八年的王府生活,她不仅学会了一身武艺,更学会了如何玩弄权术,如何使用心计谋求最大的利益。
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已在权欲的沉浮中洗练出了一种娇娆的,令人心颤的美。八年来人事全非,只有无名指上的指环默默地提醒她:
她是云青的妹妹,她要为哥哥报仇。
车帘被撩开,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道中间稀稀落落的阴影告诉她,这是个树林。
"秋水。"郡主唤住小丫头,"我想停车休息一会儿。"
"郡主,"秋水低声道,"这里阴气重重,恐有危险,郡主最好是等出了树林再说。请您忍耐一下吧。"
郡主摆手,银色的指环字浓密树阴下划出一道莫名的亮光,"我有些累了,就在这儿吧,也可以等等落霞。"她的声音突然迷惑起来,"她还没有来?"
秋水眺望着路的尽头,幽深的黑色仿佛要把心中仅有的温热全都吸走,林道空寂得让人心寒,"回禀郡主,落霞仍未赶来。"
"算算时辰,她应该把那几人收拾了,为何还未追来?"郡主蹙眉思索,"她难道遇到了危险?秋水,你快过去看看。"一直冷静的郡主此刻显露出一丝焦虑。
"郡主,请恕属下不能离开!"秋水的声音十分坚决,"属下必须保护郡主!"
"我自己会小心的,"郡主轻声道,"我命令你去接应落霞,快去快回!"
"郡主……"秋水有些犹豫。
"你胆敢不听本郡主的话?!"郡主显然生气了,语气严厉。
"恕秋水难以从命!"秋水跪下,"郡主如若生气,就处罚属下吧!但属下决不能离开您半步!"
郡主突然冷笑一声:"秋水,莫太高估自己,落霞的武技可不止高你一筹。若她遇难,你我定难逃厄运。"她的话不留一分余地,让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心悸不已。
"郡主……"秋水咬牙道。
"快去!"郡主发令,"无论情况多么危险,有它在,我一定可以脱身!"
"属、属下遵命。"终究是拗不过郡主,秋水只得勉强答应。以落霞功力,收拾画舫上的几个年轻人当属易事,又怎么会失手?但是以她一贯柔顺的性格,绝对不会任务完成而不立即赶回来——但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了,她立起身来,向郡主深深一拜,"秋水必会速去速回。"
车中没有回响。
只有风过,吹起地面上片片落叶。都还是新绿的落叶,竟然多得铺满了小路。
车中的郡主粲然一笑。
难道这路上,注定会有人如这些绿叶,正值灼灼之时,却要命折于此?
秋水离开后,肃杀的气氛瞬时笼罩道中的孤车。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郡主摆弄着指环,唇边荡开一个诡异的微笑。以自身做饵,看那人还来不来?
帘幔被风掀起,郡主眼角的余光已注意到道上细微的变化。空气中还可以嗅到兵器散发出的寒冷气息。碾过落叶的脚步声围绕了华车周围。车中人将颊边的一缕细发拈起,含在嘴中,朱唇藉着那点乌黑愈显红润,仿似滴出血来。
她在杀人前,最爱做这个动作。
气氛变得异常的诡异。宽阔的树林里,蓦地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迫得人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杀意,都想要立即拔刃而起。
郡主微微一笑,道:“各位英雄想必久候雨虹了,请现身吧。”声音甜美婉转,如同黄莺的清啼,一缕一缕地绕在树梢之间,久久都不散去。
她将车帘轻轻拨开,注视着一群江湖人士渐渐靠近自己。五丈,四丈,三丈,随着距离的缩短,郡主丝毫没有恐惧的样子,呼吸依旧均匀平静。
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便是他们首领的人举手示意,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郡主,”那男子抱拳道,“我们不想仗着人多欺负郡主这样一名弱女子,还请郡主交出虹销雨霁,以免冲突。”
郡主的脸上依旧挂着神秘的微笑,她环视了一下,最后目光定在了首领身上:“诸位英雄对虹销雨霁是志在必得?”
“正是。”男子显得非常有气度,即使面对自己的敌人,依然保持着不愠不怒,耐心地回答。
郡主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轻灵的声音从她这样一个少女的口中发出并不奇怪,但周围的人却感觉到了郡主如此欢快笑声中彻骨的寒意,“雨虹奉命保护虹销雨霁,不能将它交给各位呢!”
男子的目光未曾一刻从华车上挪开,闻及此句,喝了一句“得罪了!”早已脚下生风,箭一般向郡主射来。他已经算到这位郡主不会轻易屈服,所以在挪步之时已经算好方位,只等此刻发难,夺取先机。
被人告知雨虹郡主会带着虹销雨霁路过此处,他就有中途强取之心。若非告诉他消息的人特别嘱咐郡主面上柔弱事实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不容小觑,一向自诩为武中翘楚的他也不会召集如此多人前来。而见着郡主之后,他就突然变了想法,他想,他自己应该能够应付——因为他觉得郡主,女流之辈,仅是弱柳扶风之姿,并没有他预想中那么棘手。
所以他没有告知没有预兆地出手了!
闪电般掣出背后之刀,男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车窗,双手直压而下。刀的去势很猛,带着他七分之劲,目的就在于一击取胜!虽然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不能下此毒手,但是非常时期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能够代表天下至圣武器的虹销雨霁是他此行必得之物!他很自信自己的这一劈毫无破绽,无懈可击,所以刀的主人没有去设想第二招。
刀风卷起了帘帷,他看到郡主还是笑吟吟地注视着他,眉目中带着娇憨少女的纯真。然后是一片殷红掠过眼前,视线刹那被荧光所遮蔽。他的意识也就停留在了那一刻,一抹红,一道光。他甚至没有感知到自己是如何败的,身体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其他各人见到这名男子仅仅一招就败下阵来,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纷纷用尽全身的力气奔离开去。
郡主甜甜一笑,轻声呢喃:“我不得不留住大家了。”纤手在空中优雅地一拂,地面上的绿叶全都扬了起来。
叶翩跹,回旋,迷离宛若永不醒来的梦。郡主的眼神忽闪不定,凝视着这属于绿色的舞蹈。耳畔是一声声还没有叫完的嘶吼,绝望痛苦,带着厉鬼才有的凄厉。听着这些惨叫,郡主突然觉得倦了,别过头去,放下帘布,不再去看。
于是那些喊声一瞬间就消失了。绿叶全都住了下来,簌簌地落回地面,居然全都变做了枯黄。黄叶一片一片地覆盖在众人的尸体上,铺作了金色的地毯,掩埋了死亡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树林又陷入了莫名的寂静,悄然无声,连风也不敢再作流连。
郡主斜倚在车厢内,脸色苍白得没有任何生气。但出奇的是她的唇,像是刚饮了血,红得让人心颤。她右手的食指无力地按在左手的指环上,那指环此时居然也是血一样殷红!郡主垂首看了看指环,脸上露出备受煎熬的神色。
运气,调整。郡主疲惫地闭上双眼。刚才那一战看似赢得轻松,事实上却几乎让她耗尽心力。此刻虚弱的她,要争取每分每秒恢复体力,否则如何应付接踵而至的突袭?
还没有回过气来,一柄剑已经由帘外破空刺入,时机选得恰到好处。郡主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转动身体,只好等着杀手斜过剑势,堪堪向她逼来。
见她没有反应,来人显得非常高兴,直接由车窗跃入车内,剑在郡主胸前一横,剑尖顺势掠过眉间。
剑光潋滟如秋水,打在郡主轻阖的眼上,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然后她猛然睁开了眼,对上了面前的杀手眼中的惊恐。玉手还留在空中,指环在幽暗中迸出火花似的光芒。“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因为她的确再没有力气说话,“还是想亲自报仇吧,秋水?”她深深的注视如秋水的清眸,“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和你哥哥的相貌是那么相似啊。”
秋水愤怒地盯着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废话!”
“呵呵,你和我真像。”郡主点点头,道,“我很想放过你,但是,你已经看过虹销雨霁了,我不能留下活口。”
“难道是……”秋水的话还没有说完,眸子里惊异的眼神就已经黯了。郡主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太多了,秋水。”
之后她再没有理会身边这个十六岁女孩愈渐冰冷的身体,只自顾自地抚摸着已经恢复作碧釉般玉色的指环。乌黑的发丝垂下,遮住了苍白的脸颊和殷红的双唇。
车外一个女子毕恭毕敬地问道:“郡主,自从您两年前收养她开始就料到今日了么?”
“她和我太像了。”郡主只是喃喃地答道。
落霞永远也无法明白郡主的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从她服侍她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异于常人。每次杀人后,脸色都会惨白如死,而唇却如抹了鲜血那样。更为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会因此变得特别虚弱,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难以恢复。
她究竟练得是什么,又为的是什么,即使用身体作为代价,也心甘情愿地投入?
落霞还记得那个冬日,她接郡主回府的时候。在颠簸的马车里,她双手举着铜镜,让完成任务归来的郡主整理妆容。铜镜里惨白的脸在夜色里异常可怖,但是她的双唇却透着一种妖异的红,好像鲜血浸出。她静静地坐在车厢内,动作因为身体的虚弱显得那么迟缓。然而她却一定坚持要自己为自己上妆,她告诉落霞她要以最美的姿态去拜祭哥哥。
落霞觉得她就是一个神话。她很清楚郡主此次的任务是什么。她所杀的那个人,是曾经名振朝野的顶级杀手,人称“一击即毙,绝无二招”。虽然已经有六年再未出现在江湖中,但是凭他坚实的武功底子,绝对不会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为普通人所败!然而郡主做到了,她手无寸铁地走入房间,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她就看到郡主出来,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任务顺利完成。
深不可测。这是郡主给她最震撼的印象。
次日,雪霁。郡主在微弱的晨光中拜祭了死去已久的哥哥云青,四围寂寥,只有白色的纸钱在冬日铅色的天空下飞舞,无声地撒落在她们面前孤零零的坟头。郡主静静地立在碑前,萧索的身影融在一片苍茫中,像是亘古未移的石像。
回去的路上,郡主忽然唤住马车,停在了蜿蜒的山道。银色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被冻得晕厥过去的小女孩。郡主不顾落霞的极力反对,下了马车去扶起受冻的女孩,带回府中收养。那即是秋水,一个充满灵气的姣妍如花的女孩子。
直至离开洛阳的前一天,她才从郡主那里得知秋水的真实身份,那就是当年郡主所杀之人的妹妹。她逃离了郡主的刺杀,潜伏在郡主的身边,就是为了伺机为哥哥报仇。
她很惊讶郡主居然会将这样一个危险的女子留在身边,还收为自己贴身的侍女。郡主却没有告诉她原因,只是淡淡地说她太像她了,一如今日她所呢喃的话语。
风乍起,在幽静的庭院里弥散开淡淡的荷花香气。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一派祥和的夏日图景。郡主倚在塘边的石栏上,端详着池中心那一朵傲立出众的姣荷,眼神空远怅然,俏脸上流露出一种无限的向往。那朵荷在微风中轻柔地颤抖着,嫩如水的粉色仿佛出嫁闺女颊上的淡妆,沾了女子心底的喜气,慢慢地晕散,抹满了整片花瓣。而郁结在郡主眼中的,只有沧桑和无奈,那朵荷的高洁是她不可触及的梦,遥远得要穿越时光曾经无情劈裂成的沟壑。
郡主迷茫毫无焦距的眼神突然又敛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却带了浓浓的倦意。她听到一个人渐进的脚步声,温柔又稳重,是那人不愿打扰的本意。不过她还是让脚步声的主人失望了——这么熟悉的声音,每每在她身后想起,带来的都将是款款柔情,她怎么会不敏感呢?
一双手臂将她整个肩围起,她顺势贴在了来人的胸膛。一如从前,这幕上演过千遍万遍。她垂下眼去看他的手,手掌宽厚沉稳,手指遒劲有力,就像是要握紧他想要拥有的一切。郡主轻声道,“一路旅途奔波不累么?刚下车就过来看我。”
来人温和地笑了,“不来看你,你恐怕又要怪我。”他将头凑在她的颈边,让她柔顺的秀发擦过脸庞,缓缓道,“我已经听说秋水的事情了,你没有受伤吧?”
郡主微微地摇头,并没有回答一句话。
他也不露失望的神情,只是继续说:“虹儿,真的对不起,如果不让你作为幌子引开那些人,我怎么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实施这个计划呢?”
“我只是工具对吧?正如你所说,只是幌子。”郡主忽然冷笑一声。
“你不能误会我。”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愠怒,“虽然我当时不在你身边,但是我还是派了心腹来护卫你的安全……”
“然后你可以趁他们注意力全在我身上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批军队派遣入京?然后你又可以向圣上禀告这一批精锐是为了保护我的周全才跟随北上?所有的一切你都布下了丝丝入扣的局,容不得任何人有任何违逆和不满!”郡主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激动,一口气就将心中郁积的怨言爆发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神情依旧温和,甚至带了一点心疼怜惜的味道。待到郡主稍稍平静之时,他才慢慢解释:“虹儿,这一切终究会结束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就是明天,你就可以为你的哥哥报仇了。”
郡主漠然地回答:“我很累了。”全然没有去复仇的激动或是紧张。她的目光又飘落在了塘中心的荷花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她呢,在岁月的涤荡中,究竟出落成了何种气质?
“明天就会是新的开始了,他带给你的噩梦就要结束了。”他软语安慰她,关切地问,“这两日他没有召见你吧?”
郡主无力地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内心隐隐在发痛,她努力地摆脱那些困扰她的想法,终于开口道:“我那个用完了,你再给我一枚吧。”
“你三次都用完了?”他皱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我当时没有能力应付那么多场战斗,只好靠它了。”郡主并不想过多解释,“反正,你给我一枚。”
“明日我自会给你的。”他还是担心地问,“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她回首,黛眉舒展,淡淡地笑:“放心,暂时不会有事的。我必须完成我要做的事情,对吧?”
他满意地看着她,目光清远,“上灯时刻,大军结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某个画面刹那间在脑海中闪现。郡主五指紧扣,感觉到了关节压迫的脆响。
她是在骗他么?明明就在昨天深夜,她才去找过那一个人。她与他之间交谈无多,但那一段交谈,或许就此坚定了她的信念。
你会原谅我吗,宇鸿?她觉得心里的泉已经枯竭了。
郡主数着雨滴,点点如珠般敲在檐上,然后顺着一条直线一路坠下,再如玉碎迸裂散开,融入周围的雾气里。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抬眼望去,铅色的天空,撒下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整个世界。
是要变天了吗?这个想法使她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气象万千,不可捉摸,而她不过尘世中的一粟,如何去预知上天到底给予这个天下什么样的命运?
“落霞,”她轻声唤道,“你准备好了吗?”
身后的侍女神色突然显得忧虑,“郡主,”明知道她不可能回转心思,可落霞还是问了一句,“您真的这样决定了?”
“比起有些东西,你我的感情和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郡主低声说,脸上是明悟后沉静的笑容,“军中的孩子大多都是厌战的,所以怀柔该会有效果。只要你能够至诚至恳,我相信他们会听你的。”
“可是郡主,您呢?”落霞急切地道,“您该怎么脱身?”
“我一切都想好了,”郡主道,“落霞你不用担忧我了。你稳住大军后,就可以自行离开,不用再来找我。”她深吸一口气,“此番诀别,自己多珍重。”
“郡主……”所有的话都噎在喉中,落霞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她缓缓地在郡主身旁跪下,深深一拜,“落霞感谢郡主多年的照顾,这次的任务,一定不负郡主所托!”
郡主微微颔首,回头留恋地遥望了一下天空。雨,似乎越下越大。天空也似她一般,决定在此刻洒尽生命中所有的泪水?
她听到落霞起身离开的声音,衣袂在空气中摩挲,只留下沉沉的暗响。她明白她是真的孑然一人了,未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宣——雨虹郡主觐见!”声音悠长,在沥沥的雨声中回荡着。郡主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心情,迈出艰难的一步,拾级而上。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圣上了,不过她看他的眼神,还是无比地陌生。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坐在黄金宝座上的人就是八年前下令杀死云青的凶手,只因为云青接受了一个人的命令,要刺杀他。那段黑暗的日子对于懵懂无知的女孩是抽象的,但是兰王却一字一字地告诉过她这个事实。
然而她如今必须面对他,面对这个在她生命里有着复杂形象的人。
“雨虹妹妹,”皇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话中尽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听兰王说,他准备呈给朕的虹销雨霁一直是妹妹保管着,不知道妹妹现在能够让朕看看吗?”
郡主的回答还是那么温婉得体,“皇上有兴致雅鉴虹销雨霁是兰王府的荣幸,雨虹自当为圣上呈递此物。”她注视着他,目光冷漠,“只是利器近身,其上寒气恐会伤了圣上。”
“妹妹都不怕虹销雨霁,朕堂堂男子,怎会惧怕?”皇上爽朗一笑,“妹妹呈上来就是。”
雨虹甜甜地微笑,稍侧过身看向兰王。兰王的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他用眼神告诉她,去吧,一切就要结束了。她盈盈行礼,抬起玉腕,搭在了兰王伸出的手掌上。她无名指上玉色的指环闪着黯淡的光芒,那点微弱的亮消融在了静默大殿的金碧辉煌中。兰王谦卑地笑着,手牵引,雨虹默数自己踏过的步子,心中却是一片空白,只有些零碎的片段在茫然的意识中重复地演绎着,每一遍都会刺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你怕死吗?”她的问题很突兀。
“当然不怕。”
“你仁慈吗?”她穷追极问。
“我想,对待我的子民,我很仁慈。”
话如警钟敲响在她的脑中。她猛然感到无名指指环内侧,有尖锐的物体刺痛了她的皮肤。是时候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刹那心如死灰般寂寞。
她将手轻轻按在兰王的手掌上,手心竟然沁出了汗。兰王知道她紧张,温柔地握住了她仿若无骨的柔荑。
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他看到他的手瞬间变作血红,手背上青筋全都暴突起来。一根根血管像注入了沸腾的水,扩张,绷紧,然后如丝带一样崩裂。整个手臂上可以看到殷红的鲜血在皮肤上肆虐,暗红的血丝在其上蜿蜒出各种可怖的形状。那是死亡独特的凄美,如炼狱厉刑般惨绝人寰。没有人可以形容兰王的表情是多么的痛苦,没有人可以想象他所承受身体分崩离析带来的烈火一样的煎熬。
寝宫中,暗色里,立在案上的牌位。灯火摇曳中她觉得一切恍惚地太难以置信。
“那你为什么要去追杀侠客云青?他明明就没有伤到你一丝一毫,你为什么不仁慈地放过他?!”
“因为他不为我所用,便是一柄时刻可能刺向我的剑。”
“可你说你不怕死!”
“我是不怕死!可是我不能死!”他的声音显得那么威严,“如果我死了,才稳定下来的政权该交接给谁?兰王?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元老早就想乱了,这时候不高举大旗勤王反正?琪王?不过是我尚在襁褓的弟弟,终究只能做一个傀儡,大权还不是被一群迂腐的先生掌着,总有一天会因为意见不和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兰王又好以清君侧的名义出兵开战!如果我死了,这个天下必将陷入一片战火硝烟之中,这是我愿意看到的吗?”
“想问我为什么用暗杀的手段吗?”皇上好像读懂了她的想法,“因为我不愿意天下百姓看到我用莫须有的罪名去处死一个毫无恶行的侠客,那会把龌龊的朝廷争斗曝露在天下人面前——如此,我该如何在我子民的心中点起希望?如此,我该如何去守护苍生黎民?不如让我自己的手在暗地里染上鲜血,让少部分人的生命去换取天下人长久希望的信念。”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知道云青在洛阳百姓中的位置,一剑平定全城事,可是,肯定会有人让他来刺杀我的,既然他不向我效忠。”
牌位上镌刻的名字,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皇上的语气显得是那么悲天悯人,“在这个情势下,外忧内患,他们又会开始绝望的生活了吧?”他顿了顿,“我只是想要给予他们希望,所以,现在,我更不能死!只要我在的一天,边关就能够毫无忧虑地抗敌,人民就能生活在庇佑之下。”
郡主只感到头昏目眩。她被抛至到没有无边的混沌中,不明目的,没有方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兰王萎顿在地,全身在不断地抽搐,伴随着他气若游丝的呼喊。她的心已经死了,所有欢笑与泪水的画面在她看来都不过浮生幻象。直到宣告死亡的红色像蛇一般缠绕上兰王的颈,爬上他英俊的脸庞,最后击溃他眼底直瞪着郡主全然不敢相信的光,郡主才感觉到神识聚拢归来,嘴角慢慢地溢出鲜血。
她用指尖抹过朱唇,看着有些发黑的血哑然无声地笑了。是一切结束了吧?原来可以这么快,原来只有弹指的一瞬间。
皇上已经走到她的身旁,“没想到,他的杀着竟然在你?雨虹雨虹,虹销雨霁指的是你这个人吧?”
郡主却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助你?”
“你若不是心底矛盾,绝对不会问那些问题。”皇上居然还是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到生死关头经历一番的恐慌,“我知道兰王绝对不会甘于我下,他生来就是要争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不过他也惮于我培植的心腹,所以这次特地用边关告急之故将他们全都支走了。那天,也就只是顺势给你提议罢了。你是否帮我,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就如我也不曾预料到你会是宇鸿的杀手一样。”
郡主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她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玉色指环竟然失了光泽,纹理凸显,一寸寸扩散,将指环划作无数碎片。最后指环转作灰白,化成齑粉,簌簌从她指间滑落,“真正的虹销雨霁是它,我不过是个使用者罢了。”
皇上目睹着这一惊动江湖的神兵就这样消亡了,残灰也随着风飘荡,混合在空气中的尘埃里,再也分辨不出来。他喟叹,满是遗憾:“真是可惜,无幸一见。”
满地黄叶堆积。秋风瑟瑟,叶如蝶,纷飞起舞。
“红儿的指法越来越熟练了,相信不久就可以继承虹销雨霁了。”云青欣喜的声音在萧索的秋季显得无比温暖。
“哥哥,哥哥,”云红睁着她好奇的眼睛,问他,以释她长久的疑惑,“到底虹销雨霁是什么啊?”
“那是我们家传的宝贝,”云青向她解释,“它的力量强大,足以霁雨销虹。但是它也太脆弱,注定只能用一次。”
“只能用一次?”云红噘起小嘴,一脸不解,“那我还学来干什么?”
“你所练的虹销雨霁的指法,只是一般暗器的指法,将会使你终身受益。”云青道,“至于虹销雨霁真正的启用方法,只得你自己领悟了。”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用虹销雨霁?”
“这要看红儿自己的选择了。”云青直视如她清亮的眸子,坚定地说,“哥哥相信红儿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按你自己想的去做吧。”
“落霞已经去安抚兰王集结的军队,她会传达圣上劝降的旨意的。”郡主缓缓道,“皇上仁治天下,不会伤害他们吧?”
“这是自然。”皇上回应她。
“皇上,不知道您可否将您房中云青的碑位放到他的墓前?他被葬在洛水河西畔洛丘道上,我一直不曾为他刻碑。”郡主思考良久,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愿望。
“你……和云青?”皇上一脸讶异。
“他是我的哥哥,”郡主直视着无上的君王,语气淡然,“我想,在我报仇之后,再为他刻碑立传。但是,现在这个承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上沉默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我答应你,将碑位呈到他的墓前。”他突然伸出手去扶住郡主的肩,“对不起,是我让你承受丧亲之痛,这些年来你一定很难熬过……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不如你留在宫中,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不用了,皇上。”郡主毫不犹豫地回绝,“我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兰王。我自有决定,还希望皇上能够尊重我。”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肩,直到手的主人慢慢地将它收回,才幽幽地道:“我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天下的和平,我希望皇上能够真正实践自己许下的诺言。给苍生以希望,就像你这些年做的一样。”
“雨虹……”皇上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雨虹没有回答。她好像没有听到这个问题,径自向殿外走去。她的步履轻地仿佛魂灵在飘过,她的周围已经丝毫属于生的气息。
郡主停驻在了一束阳光中。光越过雕檐,斜穿朱户,温和地泼洒着雨后初晴的喜悦。她抬头,怀着朝圣的心情仰视天空,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容。那笑抹却了一切尘渍,带着初生婴儿一样的明净纯真。
天宇蓝玉般透明。一弯明丽的彩虹正在渐渐地模糊下去。稀薄的色彩如雾样迷离,看不真切。
“彩虹,是真的消散了呢。”郡主的话中流露出女孩才有的欣喜。
那是宫中的人们听到这位美丽郡主说的最后一句话。
高中时候写的第一篇武侠
笔法稚嫩,故事简单
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大幅度的提高呢
不过,我会坚持着走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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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虹销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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