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重修版）》孤独的风

9、徐力 五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熟悉的十字路口，入眼的却是如今几乎成为废墟的昔日街道。
　　视线有些模糊了，看着人们一个个奋力的在层层混凝土板堆积成的瓦砾堆里一边喊一边挖，有的用棍子，有的用铲子，还有的则用自己的双手……
　　哭嚎声从字面八方响起，好恐怖……怎么会这样！
　　对了……家……我的家呢？我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爹！娘！大哥大嫂！小霞！你们都怎么样了！
　　我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随即跑回已经塌了一半的工棚，翻来覆去的找之前被我藏起来的钱。
　　在哪儿在哪儿……找到了！
　　眼前一亮，我立马抓起那叠钱还有压在枕头下的那张照片，其余的衣物什么都已经顾不得了。
　　回家！我朝着火车站竭力跑去。

　　“我要买票！我要买票！”
　　“搞什么！让我们走！”
　　火车站里挤满了吵着要离开的人群，闹哄哄的一片，我站在门口，怎么都挤不进去。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上了高处，大声喊着：
　　“大家先冷静一下！对不起！现在去各地的铁路都已经被暂时封闭了！什么时候恢复还请等待我们的通知！”
　　“我要回家啊！我们要回去！让我们回去！”
　　“是啊！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吗？”
　　“快让我们走！”
　　一时间群情激奋，看着情形不对，我只好退了出来，心里明白了现在我只能暂时留在这个地方。
　　抱着脑袋坐在火车站外的台阶上，我能感觉到冰冷的地面又有摇晃的感觉。
　　不安，慌乱，焦躁，孤独……我不知道现在在我心里的究竟是哪种感觉，或者全部都有。
　　“千万不能有事啊……千万……千万……千万……”我喃喃着，喃喃着，仿佛这就是一句咒语，能让我的家人们都能平安渡过这场灾难的魔咒。

　　我这几天彻夜守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希望能买到第一趟出发火车的火车票。
　　终于等到了！
　　这一天我从人堆里一步步向前面钻过去，终于被我抢到了一张车票。
　　迫不及待的跳上了火车，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等我！我回来了！
　　一路上，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焦急，迫切和担忧的。
　　“喂！你们家是在哪儿？离山区近么？”
　　“听说那边离震中很近啊！”
　　“我家后面有座大山！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碰上泥石流？”
　　“我们村的房子好像都不太结实啊！会不会被震塌了？”
　　我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徐力你镇定些，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不会……

　　等我辗转着回到家乡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无法想象的景象，包括那些被放在街边一具又一具盖着白布的遗体。
　　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的在扩大，在蔓延。
　　然而即便如此，在踏上这块土地时，我竟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眼望去，没有一间立起来的屋子，所有的房子都向着一个方向倾倒下去，满地都是砖块瓦砾，空气中还泛着一股股难闻的味道。
　　小村后面的那两座看着我长大的大山，现在已经合二为一。
　　远远的就能看见山体上那些黄色的疤痕，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
　　滚石四处，满目疮痍！
　　这是哪儿？这是我家？我的家……在什么地方！
　　我马上逃离了那里，四处寻找着家人的下落。
　　好静啊……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到哪儿去了！难道大家都！
　　“阿力！是阿力吗？”忽然不远处，一个男人朝着我这边喊着。
　　听到声音，我急忙向着那边望去，欣喜若狂的叫起来：“冯哥！”

　　“力哥！”劫后余生的妻子紧紧抱住了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对我说，“地、地震的时候，咱爸咱妈都在家里睡觉……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用我没有救得了他们……呜呜呜呜呜呜……”
　　而我，只是用力的回抱着她，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头脑里一片空白，眼睛涩得再挤不出一点泪水。

　　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就像亡魂们的阵阵呜咽，整个避难所都被笼罩在深深的哀伤与悲痛之中。
　　在简易帐篷里，我和哥相对无言，只看见他不停的抽着烟，眼眶泛红。
　　“以后……咱们咋办？”在眼看着大哥已经抽掉半包烟之后，我开口问。
　　大哥终于抬眼看了看我，又使劲儿抽了几口，最后用手指捏熄了烟头。
　　“阿力，等稍微好些了，你回城里去吧，家里的事……有俺照顾。”
　　“不行！大哥我要留下！我一定要留下！”我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声对他说。
　　“……阿力，现在俺们全家都指望你，等你在城里混好了，就能把咱们这个家再撑起来……”大哥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爸妈都已经去了，你嫂子她又怀了孕，没俺在身边不行。”
　　我咬了咬牙，眼睛一下子酸的很。
　　“至于你媳妇儿……”大哥叹了口气，“她的家里人还得她自己照顾。现在家里啥东西都没了，要不是政府接济着，咱们这些人饭都吃不上。阿力，你要是也留下来，咱们家以后还有啥活路走？”
　　听完大哥的话，我又坐了下来，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好久……
　　“大哥……俺们爹娘的遗体找着了么？”
　　“已经下葬了，就在前天，俺们也不知道你在城里是不是已经……所以就先让爹娘他们入土为安了。”
　　“对不起大哥，俺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汉子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一向挺直的背现在却佝偻着。
　　我咬着牙跑过去抱住大哥，“大哥你放心，俺一定会让这个家好起来的！”

　　夜里，我抱着小霞躺在床上，两个人都默默的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狂风大作。
　　“力哥，”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俺今天在门外面都听到了……俺不能陪你一起走……对不起……俺爸妈他们现在离不开俺……”
　　“傻姑娘，”我用力的抱紧她，再抱紧些……真的想将她揉进我的身体里，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等俺，等俺回来接你……”
　　流着淡咸的泪水，我吻住了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这一刻，我只想要她，填满我已然伤痕累累的心。